第318章 辯論

  次日一早,陳恪早早便去了國子監。


  為了能夠順利進去,且不引起注意,陳恪一身儒衫,夾在那些情緒激昂的士子中,有時還不忘與那些士子振臂高呼一塊喊上那麽一句兩句的口號。


  活脫脫的,完全就是個來聽講學的愣頭青。


  突然,旁邊已搶到凳子的士子往旁邊挪動一下,給陳恪讓出屁股大點的一位置,招呼道:“你也是來聽孔先生講學的?來,坐這裏。”


  有人讓座,陳恪自是毫不客氣,一屁股便坐了下去。


  陳恪突然加入,自是擠到了長條登上的其他人,正高談闊論的幾人瞅到坐下的陳恪均帶起了幾分不滿。


  那邀請陳恪落座之人,則代陳恪衝著眾人陪著不是。


  這些人正高談闊論發表著自己的觀點,自不會與陳恪計較。


  很快,這些人又都忙自己的去了。


  而旁邊邀請陳恪落座那人,則道:“你是從哪來的?京師本地人?”


  隻要能確信了他是士子,至於是從哪裏來,並不是最重要的。


  陳恪隨便回答了一個答案,道:“哦,我是從南麵來的。”


  如此說,倒也不算牽強,他本來就是剛從江南回來的。


  一聽陳恪如此說,那人當即咋咋呼呼招呼道:“你是從南方來的?喂喂喂,這位兄台乃是從南方來的。”


  說著,又衝著陳恪詢問道:“具體是南麵哪的?”


  他不就是說了個從南方來的嗎?至於這麽激動嗎?


  那人詢問,陳恪又給出了一個答案,道:“哦,我是說定海來的。”


  他從江南回來之時,最後所待的一處地兒,的確是定海。


  在陳恪回答的功夫,不是士子紛紛圍在陳恪身旁述說著自己的不滿。


  “這叫什麽事兒?士農工商,這乃自古所定,現在朝廷僅憑一道旨意,便把此掉了個個,把商排於第一,所謂奸商賤商,若人人都想以此逐利,誰還有心科舉?誰還有心務農?”


  後世商品經濟那麽發達,也不見得沒人去從事其他各行各業,都跑去經商。


  陳恪心中吐槽著,但根本就不需他來說話。


  其他士子,緊接著便七嘴八舌吐槽起來心中的不滿。


  說白了,這些人寒窗苦讀了這麽多年,對自己所為當下所行之事是多自豪。


  突然之間,竟告訴他們,他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那麽高高在上了,他們能高興的了嗎?

  好多人說完,有人一拍陳恪肩膀,抱怨道:“你說是吧?聽說這事兒就是江寧侯與陛下建議的,那江寧侯可真不是東西,古往今來,哪有自個兒吃飽了,把人家碗砸了的?”


  誰不是東西?你才不是東西呢?

  “誰說這事兒是江寧侯與陛下諫言的?”陳恪問道。


  老朱總歸是沒有這麽無聊,把這事兒廣而告之的天下士子皆都知曉吧?

  陳恪開口,傳小道消息那士子,悄聲道:“我叔父是都察院的禦史,是他告訴我的,消息絕對沒錯,”


  都察院禦史是有聞風奏事之責,卻也不能把任何事情都往出倒吧?


  這事情也算朝廷私密之事,怎能弄得人盡皆知呢?

  陳恪正腹排著那都察院禦史之時,有幾人又突然都開口了。


  “沒錯,我爹是吏部侍郎,他也說過。”


  “我舅父說過……”


  “我兄長也說過.……”


  一言一語中,坐實了此事乃是陳恪與老朱諫言的。


  “就說吧,這江寧侯真不是東西,今晚就把他家那宅子燒了去,你們誰去?一起!”


  燒別人家以為是多光彩的呢,此人出口報名者竟絡繹不絕。


  陳恪嘴角掛著冷笑。


  哼,當著他的麵竟說要把他宅子燒了,若讓他們得逞,那他可才是窩囊。


  “你去嗎?”有人問。


  自個兒燒自家宅子,這可是稀奇。


  正當陳恪要回應之時,外麵一陣嘈雜,陳恪轉而換了正要出口之言,道:“是孔先生來了吧?我們是不該去迎迎?”


  孔敏學到了,不用陳恪多說,這些士子便會搶著去相迎的。


  很快,孔敏學被迎接進來。


  給陳恪讓座那人,迎接過孔敏學後重新返回,坐於陳恪旁邊,驚奇問道:“你沒去?”


  所有士子都去了,他若不去,豈不顯得有些另類?


  陳恪哼哼哈哈,回道:“我回來的早。”


  回來的早可不代表去了。


  陳恪回答後,那人驚呼,道:“還是兄台你積極,若是不然,等再回來,作為可就得被搶走了。”


  明知道座位要被搶走,還去爭著搶著去迎接孔敏學?又不是一會兒見不到?

  通過交談,陳恪得知,此人名叫樊學文,山東人氏,是國子監的監生。


  能從地方上進入到國子監,那才學便絕對是數一數二的。


  最關鍵的是,這樊學文還與孔聖是同鄉。


  正因為此,這樊學文在這些士子中還是很吃得開的。


  “孔先生講學向來是座無虛席,祭酒曾邀請過數次從未請得動,今日能因朝廷海外貿易之事聽到孔先生的講學,絕對是三生有幸了。”樊學文已不是一次表示,此生能聽孔敏學講學的榮幸。


  說著,孔敏學的講學已正式開始了。


  首先第一步,孔敏學介紹了士子於朝廷的重要性。


  “自孔聖周遊列國,推崇儒學起,到董先生擺出百家獨尊儒術堅定了儒家興盛,之後朱子等多少先賢開山立派,又有多少士子寒窗苦讀,弘揚儒學才有了今日之儒家。


  曆朝之中哪個盛世的出現,能離了賢良輔佐,貞觀中的房謀杜斷,宋仁宗之時的包拯,範仲淹等等舉不勝舉,正因為有他們才締造了一個又一個的盛世。”


  一番話,讓那些士子覺著他們就是下一個包拯範仲淹。


  緊接著,孔敏學馬上又道:“如今他陳恪攛掇聖君,行此倒行逆施之事,此乃與曆史背道而馳,我等士子熟讀聖賢之書,就當行聖賢之事,我等士子雖無武人手中之利器,卻也是有著一腔正義的。”


  怎麽著,聽這意思,是想攛掇這些士子以性命像朝廷施壓了?


  這些士子,若真的與朝廷硬碰硬對抗起來。


  朝廷可還真沒什麽解決的辦法。


  這些人手中沒拿武器,朝廷唯一的辦法隻能是與他們擺事實講道理。


  可等到那時候,他們可就聽不進什麽話了。


  “喂,這位孔先生.……”


  聽著陳恪出言,旁邊的樊學文當即拉了陳恪衣角,想要攔下他。


  現在乃是孔敏學的發言之時,可不是他們隨隨便便就能說話的。


  更何況,陳恪的所有態度,可並非像是一個士子對大儒該有的態度。


  但陳恪對樊學文的拉扯絲毫不利,在所有士子火詫異或不滿的眼神中,從他們之中一步步走至了孔敏學跟前。


  孔敏學也沒做過官,自是不會認識陳恪的。


  陳恪出現,態度不太友善,但孔敏學對之態度卻表現的集聚涵養,微微一笑道:“這位士子,你是有何話要說嗎?”


  當然是有話說的啊,若是沒話說的話,他也就不會站在這裏了。


  孔敏學開口,陳恪也是微微一笑,回道:“自是有些話要說。”


  說著,陳恪問道:“孔先生今日講學,不排斥辯論吧?”


  辯論也是考驗胸中知識,很多士子都會在同窗中搞個辯論,檢驗一下自個兒對知識的掌控,也練習一下自己的口才。


  陳恪詢問後,很多士子都在好奇陳恪這個膽大之人是誰。


  他們倒並非排斥,完全就是好奇。


  畢竟,若讓他們找孔敏學去辯駁的話,他們完全是沒那個勇氣的。


  所有士子都眼巴巴的盯著,孔敏學若是拒絕,反倒顯得是怕了陳恪了。


  “行,你先說你的想法吧。”孔敏學表現的大氣,完全就是前輩對晚輩的感覺。


  這些士子除了詫異於陳恪的勇氣外,也有人是覺著陳恪是在嘩眾取寵。


  當然,也有人把注意點移在孔敏學身上,覺著孔敏學的這個包容,不愧是當事大儒。


  就在所有人各懷心思的時候,陳恪開口了。


  “我覺著我在辯論前,還得是與你們介紹一下我的身份,你們都沒想到吧?我就是那個你們口中不是東西的陳恪。”


  陳恪停頓都沒有直接說出了自己身份。


  他這話剛一落下,立馬在士子中炸開了鍋。


  陳恪?他竟還有臉偷偷遣進他們之中。


  眾人義憤填膺,除了樊學文,之前曾與陳恪發表過自己觀點的人尤為激烈。


  他們都覺著,他們是被陳恪騙了。


  所有人吵吵嚷嚷,樊學文更是仿佛不相信似的,站起來問道:“你說你不是從南方來的嗎?怎就成陳恪了?”


  他現在在這些士子之中的名聲怕是已差到極點了吧?應是沒有人在這個時候冒充他的吧?


  麵對樊學文以及其他幾個士子的好奇,陳恪微微一笑道:“沒錯啊,我剛解決了沿海的張士誠餘黨和倭寇回來,是從南麵過來的啊!”


  這絕對是強詞奪理。


  樊學文若論詭辯,哪裏會是陳恪的對手?

  樊學文被陳恪回複的啞口無言。


  陳恪則微微一笑,道:“你們還有問題嗎?你們若是沒什麽問題,我可與孔先生正式開始辯論了。”


  沒人說話,看得出來,這些人對陳恪很是嫌棄。


  動用後世非常流行的一句話,他又不是錢,犯不著被人人都喜歡。


  喜歡他,不喜歡他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麽讓他們在他一番辯論後啞口無言。


  清了一下嗓子,陳恪緩緩開口了,道:“這幾日,我也聽了些你們的說法,什麽如此做是曆史的倒退,什麽如此做是亡國的先兆,別與我扯這些。”


  說著,陳恪突然加重了語氣,道:“你們無非就是覺著朝廷重了商,會輕視你們這些人,會動搖你們現如今這般高高在上的地位。”


  若讓這些人當麵承認的話,他們肯定是不會承認的。


  但若要讓他們拍著胸脯保證,他們可還真沒幾人能做到。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大部分人在碰到一件事情上最先考慮的便會是自己的利益。


  就在有人剛要說話時,陳恪一個眼神瞪過去的時候,道:“誰敢與說沒有,想好了再說,還有誰若說沒有此想法,那誰願去北地,那裏有不少北元韃子,可正好需聖賢之書來做教化。”


  那裏的條件有多惡劣,可想而知。


  去了那裏,可是有去無回。


  沒人說話,陳恪又道:“你們一直標榜自己乃是讀聖賢書的,你們表麵也都在誓死維護聖賢的顏麵,可你們又誰是真正衝著聖賢的方向去做的,朱子學說先別說你們踐行了多少,就是範文正的先憂後樂,你們又有幾人做到?你們一直都想要朝廷能給你什麽,你們可曾想過,你們又給了朝廷什麽?

  宋朝與士大夫供職共治天下,你們中不少人怕是豔羨不已,後悔自個兒沒生在那個時代,可你們可有想過,你們到了那時代會成為範文正,包希賢之流嗎?

  你們一直標榜著要與聖人看齊,可你們又有幾人真正埋頭去做了?


  陛下建元之今,以重刑懲治貪官汙吏,想以此解決貪腐之風,可解決了嗎?該貪依舊貪,這些人可都是曾經的士子。


  朝廷器重,百姓尊敬,你們千百年來可把該受的禮遇都受了,怎就不能為朝廷為百姓謀劃些。”


  有人要出口,陳恪根本就不給他們這個機會。


  “別說話,我知道你們要問什麽,你們不就是想問朝廷目前所做的這些有什麽好處嗎?我可以告訴你們!”


  要求提出,好處也告訴他們。


  他們若還一意孤行,那可再沒辦法占據道德的製高點了。


  “首先,民富才能國富,國家隻有富裕了才能兵強,兵強國富方才是國家強大的先決因素,你們讀了這麽多聖賢書,難道中就夢想隻是做官嗎?做了官又要做什麽?治理好一縣,一州?這一州一縣,怎麽去治理?可不僅僅隻是沒有冤假錯案那麽簡單的,你既為父母官,沒有冤假錯案隻是輔助而已,最深的便就是讓你治下百姓富裕起來,要知道是富裕起來,而不僅僅是吃飽飯那麽簡單。


  百姓富裕有了錢,那便意味著朝廷朝政上有了餘力,而當有了餘力便要發展民生設施,最顯著的就是惠民藥局,要讓百姓得病了能治得起,老有所依,壯有所用,幼有所養,這難道不是你們讀書人的終極目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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