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兩個無藥可救的人
葉子芯能看見沈煜辰額頭上驀然暴起的青筋，她有好幾個瞬間以為沈煜辰會爆發，會像以前心情不愉快時那樣大發雷霆。
出乎意料的，沈煜辰仿佛沒有聽到江瀾烽的嘲諷，他沉默著背對著所有人，像是想畫地為牢將自己隔絕起來。
然後葉子芯就看見沈煜辰鄭重而輕柔的將手裏精致的花束放到了墓碑前，和江瀾烽那一大捧滿天星相鄰。
他的背影好似有些落寞，葉子芯依稀可以看見他內心深處的悲惘。
這樣的沈煜辰是葉子芯所不熟悉的。
原來沈煜辰也有這樣悲痛欲絕的時候。
可看到沈煜辰不開心，葉子芯沒有覺得解氣，卻發現此時此刻她居然有些，心疼沈煜辰？
真的是無藥可救。
葉子芯的胳膊突然震了震，回過神向後望去，是江瀾烽在拉她。
她張了張口想說等會兒再走，突然想到現在的她已經和沈煜辰沒有關係了，到嘴邊的話終究沒能說出口。
走的時候，沈煜辰背對著葉子芯站在江離墓前的身影不斷的浮現在葉子芯的腦海裏。
趕也趕不走，忘也忘不掉。
看來，沈煜辰是真愛江離啊，愛的竟那般深沉。
如果沈煜辰能夠這麽愛她就好了。
這麽想著，葉子芯不由自主的歎了一口氣，想把堵塞在心口的悶痛往外吐露一些。
聽到歎氣聲的江瀾烽問，“怎麽了？”
葉子芯輕笑：“沒事兒。”
江瀾烽卻沒有再追問，轉而問她，“什麽感覺？”
不知道是不是葉子芯的錯覺，她總覺得江瀾烽在問這句話的時候，語氣都有些凝重。
她當然不知道江瀾烽這是在緊張，或者是不安。
葉子芯斟酌再三，說道，“節哀。”
江離於江瀾烽和沈煜辰而言，一定非常非常重要。
而江離本人也一定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不然為什麽這麽多年過去，她在江瀾烽和沈煜辰心中的位置，仍然無人能及。
但是死去的人活不過來，她隻能對無法釋懷的江瀾烽說一句“節哀順變”。
令葉子芯沒想到的是，她說完這句話之後，江瀾烽居然笑了。
淡淡的笑聲很爽朗，沒有與沈煜辰針鋒相對時的那種冷諷意味，不見半分陰霾，在靜謐的夜裏格外好聽。
但是卻與陰森的墓園格格不入。
江瀾鋒在江離墓碑前時，看起來明明是一副很難過的樣子。
葉子芯不明白，他又為什麽突然笑的這麽開心。
她忍不住問，“笑什麽？”
“笑皇天不負有心人。”江瀾烽認真的說道，“我等了這麽多年盼了這麽多年，終於讓我等到了。”
葉子芯聽的更加迷茫，她認真的思考江瀾烽是不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導致精神不太正常，憂心忡忡的問，“你還好嗎？”
“過去沒有哪一天比今天更好。”江瀾烽英俊的臉上掛著笑容，向來蒙著三分寒霜的眉眼此刻冰雪消融，春意盎然。
其實帶葉子芯來給江離掃墓，江瀾烽是有些猶豫的。
不帶葉子芯來看江離的話，他怕有一天葉子芯會想起以前的事情，會怨恨他的隱瞞。
帶葉子芯來看江離的話，他怕葉子芯會更快的想起過往種種，那樣的話，他恐怕再也留不住葉子芯了。
自從周從之把葉子芯的DNA報告給他，而報告上顯示葉子芯和江念念是親生姐妹，他的世界就掀起了驚濤巨浪。
行事向來果決的江瀾烽變得瞻前顧後，珍寶失而複得的辛酸與欣喜旁人無法領會。
“你相信有神明嗎？”江瀾烽問。
“不太信。”葉子芯如實回答。
如果有神明的話，那為什麽她日夜禱告，神都沒有聽到她的祈求，難道是她要的太多了嗎？
“以前我也不信，”江瀾烽說，“不過，現在我有些信了。”
在他一句話便定一人生死時他不信有地府閻羅，在江家動蕩人人自危時他不信有彌勒神佛，他從不信五行八卦陰陽輪回。
但他現在有些信了，隻因葉子芯是失蹤五年的江離，天知道他有多慶幸。
慶幸他從未放棄，慶幸他終於找到了江離，在沈煜辰之前。
江瀾烽沒有再問些奇奇怪怪的話。
葉子芯回別墅的時候，沈煜辰正不發一言的給江離掃墓。
而江念念就站在離沈煜辰一米遠的地方，一米，不遠也不近。
沈煜辰自從知道了江離的墓地在哪，就每天都會過來一趟。
但今天這麽重要的日子，卻被江念念絆住了手腳。
江念念說她不舒服，生生的拖了他一整個白天。
他有些煩躁，但他不能對著江念念發火，阿離走之前，囑咐他照顧好江念念。
然而，他憋了一整天的火氣在看見江瀾烽和葉子芯時直接爆炸。
一時間沒能忍住，在江離麵前開口諷刺了江瀾烽，還奚落了葉子芯。
他不想這樣的，因為他知道如果江離還活著，一定不希望他和江瀾烽起衝突，也不希望他如此刻薄的對待外人。
但是他忍不住，為什麽江瀾鋒會和假裝江離的人在一起，他見到他們就是忍不住的憤怒。
等江瀾烽和葉子芯走了之後，沈煜辰煩躁的情緒突然就消失了。
他隨意的席地而坐，直接坐在江離的墓前。
他目不轉睛的看著黑白照片上笑的歡喜的人，喃喃自語道，“對不起，今天來晚了。”
沈煜辰每說一句話都會停頓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單純的出了神。
“你別聽江瀾烽瞎說，我跟念念什麽都沒有。”他補充說道。
站在他身後的江念念臉刷的慘白，手指絞在一起，像是想掰斷十指一樣，唇也被潔白的貝齒死死咬住。
江念念心中的怨恨不斷膨脹，她狠狠的瞪著江離的墓。
她不明白為什麽江離如此陰魂不散。
“我最近過的還不錯，比前幾年好多了，你不用擔心我，照顧好自己就可以了。”
“你看我的手臂，是不是比以前看起來健壯了些？我換了個健身教練，強度也加大了，感覺效果還不錯。”
“我前幾天去看望了江叔江姨，他們身體都還健朗，都開玩笑說要給我和江瀾烽介紹對象呢。”
“那我當然不同意，世界上又沒有第二個你。”沈煜辰笑，笑意深達眼底，“就算有第二個你，不是正版的我也不要。”
“今年給你帶了藍色的滿天星，全部都是藍色的，念念也說還挺好看的，覺得你應該會喜歡。”
“不喜歡的話我給你重新換，你想要什麽樣的就跟我說，給我點兒指示，我按你的指示辦事。”
“我又跟江姨學了道菜，切菜的時候不小心給自己手上劃拉了道口子，血把我袖口都染了……”
沈煜辰斷斷續續的絮絮叨叨著，在那一刻，世界萬物在他眼中都是透明的，可有可無的。
他長這麽大隻有一個人非要不可，隻是擁有的時間那麽短暫，還來不及多相守幾個春秋，就陰陽相隔，再難觸及。
他思念江離已經成疾，無藥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