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沈清月前一世一心都在張軒德身上,所以忽略的事情太多了,兩個妹妹和周學謙之間的瓜葛,她幾乎都不知道。
不過這沒有什麼妨礙,沈清月自有法子促成親事。
沈清月低頭做女紅太久,脖子都酸了,她剛放下綉綳,柳氏的丫鬟佳梅便領著幾個小丫鬟,送東西過來了。
這倒是稀奇的很,沈清月與柳氏這個大伯母向來不親厚,怎麼還派人來探病送禮來了。
沈清月答應見了佳梅,她坐在窗邊,日光明亮,照得她皮膚很白,加之她披散著頭髮,稍稍咳嗽兩聲,倒真似有些病了。
佳梅一臉擔憂地坐在一旁問:「姑娘可請過了大夫?吃了什麼葯?這兩日可見好?」
春葉略有些詫異,大夫人的丫頭,什麼時候這麼關心她家姑娘了。
沈清月卻似乎並不奇怪,她微微一笑,低聲答道:「不過是有些咳嗽鼻塞,倒沒別的不舒服,連喝了幾日的薑湯,吃過了枇杷膏,略好了一些。我還是怕病氣過給客人,今兒便沒去永寧堂。」
佳梅也笑道:「可巧夫人叫我送了枇杷膏來,是川貝枇杷製成的,姑娘要是咳嗽還不見好,就吃一吃這個,止咳很好。」
沈清月點著頭,道:「好,我知道了。」她又問:「姑姑和周家表哥遠道而來可還好?」
佳梅答道:「姑奶奶和表公子很好,姑娘安心休養,過兩日再去見他們不遲。」
沈清月應了一聲。
佳梅該送的送了,該說的也說了,她便起身回去,沈清月使丫鬟送她出去。
世榮堂。
大夫人柳氏靠坐在羅漢床上,四角炕桌上堆滿了賬冊,她早已打發了丫鬟出去,只留了心腹王媽媽說話。
柳氏翻了翻賬冊,沖王媽媽笑道:「這個月的印子錢竟都收了七成了。」
這還沒到月底那幾天的時候呢。
王媽媽咧嘴笑道:「可不是,旺兒說這個月的最好收,都是有錢的公子哥兒借的,因怕家裡鬧開了,嚇得東拼西湊給還上了。」
柳氏「嗯」了一聲,淡笑道:「差不多能還上的人,叫旺兒別逼得太狠,眼光要長遠。」
放印子錢,做的是長久生意。
王媽媽不住地點頭,道:「我家旺兒夫人還不清楚么?做事最有分寸的。」
柳氏滿面笑色。她放印子錢的營生,都是王媽媽的兒子旺兒在外做攬頭,旺兒人很機靈姦猾,不過對她還算忠心,這些年替她賺了不少錢。
不過人哪裡有嫌錢多的,柳氏想到這些在自己手裡待了多年的本錢,將來都要吐還出去,心口緊得發疼,她皺著眉頭道:「三夫人那邊可有動靜?」
王媽媽肅色道:「奴婢正要跟您說呢,前院的人說,三夫人送了一封信去東昌府。」
吳氏的娘家就在東昌府,她的信肯定是送去吳家的。
柳氏忖量片刻,抓住了一絲頭緒,她忽而冷笑一聲,道:「真是個蠢貨,我都命人將後門看管鬆散些,眼看著都促成了月姐兒私相授受的事兒,她愣是叫月姐兒給反咬了一口,還害得軒德離了族學。」
算計沈清月的事兒,柳氏也有份兒,不過她本只是想借外甥張軒德的手行個方便,沒想到叫沈清月反擊了回去,幸好吳氏母女蹦躂的厲害,事事都做到頭,擔了所有責任,所以她才沒有受到絲毫牽連。
但張軒德失學,沈家跟張家撕破臉,錢氏少不得埋怨柳氏一頓,得虧柳氏花銀子安撫,姐妹二人私下裡才保持了往來。
主僕二人正說著,丫鬟佳梅進來,說沈清月把東西照單全收了,柳氏笑一笑,廚房裡的人又送來了一碗金絲燕窩進來。
金絲燕窩珍貴,柳氏平日里都吃這個滋補,她身邊的丫鬟穿戴的也比旁的院里的丫鬟更體面。
柳氏一邊吃燕窩,一邊平和地吩咐道:「繼續去盯著,吳氏有任何動靜都跟我說一聲。」
王媽媽應諾離開。
後來的兩日,吳氏都沒什麼動靜,不過日常起居,並無異樣。
這日,沈清月早起之後,派出去的丫鬟夏藤回來傳話說,周學謙從角門出去了。
沈清月立刻打扮了起來,穿了件平常從未穿過的衣裳,簪了沈世興給的金簪,叫丫鬟拿上她的面紗和帷帽,抱著好幾卷提前準備好的字畫,趁著林媽媽沒來雁歸軒之前,去了萬勤軒。
正好這時候沈世興要上衙門裡去,沈清月問他:「父親,女兒正好想將幾幅字畫裱一裱,順便買幾本書回來,可否與您一道出去?」
沈世興一眼就看到了沈清月頭上的金簪子,這簪子女兒都戴了好多天了,必是非常喜歡才是,他心裡高興,道:「可以,你帶上丫鬟便是,早去早回。」
沈清月心中一喜,跟著沈世興出門,便不必稟了其餘長輩,林媽媽也無可指責。她示意春葉跟緊,與沈世興並肩而行,父女兩人坐了兩輛馬車,一道從角門出去了。
快出大時雍坊的時候,沈世興下了馬車,挑開沈清月的車帘子,同她道:「這附近就有幾家裝裱字畫的鋪子,我叫我的小廝領你去挑一家。」
沈清月已經戴上了面紗,她道:「不必,女兒知道一家鋪子里的師傅裝裱手藝很好,女兒自己能去。」
沈世興見沈清月這般注重身份,戴上面紗不露容顏,身邊有丫鬟和車夫,何況此處離沈家並不算太遠,又是天子腳下,他便放心了許多,只叮囑她早些回去,便上了馬車,去衙門裡點卯。
沈清月放下帘子,吩咐了車夫在青石齋的附近停下,她給了車夫幾個錢,叫他自去消遣,她說她要和丫鬟在外吃一杯茶才回來。吩咐完,她讓春葉抱著字畫,同她一道在青石齋對門茶樓的二樓,尋了個雅間坐下,點了一壺女兒茶。
青石齋是間賣書畫、裝裱書畫的鋪子,前一世沈清月做張家宗婦,少不得要替張軒德準備一些高雅之物做禮送人情,她找尋了好幾家店鋪,這一家的胡掌柜為人敦厚,辦事非常穩妥,價格也很實在,她便常常來此處買或出售字畫。
來得多了,沈清月同胡掌柜便有了私交,後來才知道,他鋪子里賬房先生,原來是周學謙外祖父家的老僕。
周夫人雙親離世后,福順衚衕隔壁一條衚衕的祖宅還在,雖然老破小,但總有回來的一日,便留給了忠厚的老僕打理,那老僕會做賬,除開照看老宅,還在青石齋找了賬房先生的活計。
沈清月前世到青石齋去的時候,偶有見過幾次賬房先生,念著與周家的親戚關係,便會聽他說上幾句話。
賬房先生常在沈清月面前誇周學謙賢孝,說他每逢回京,都會提著好酒和茶葉去看他,只可惜命運不濟,娶的兩任妻子相繼離世,名聲不好,仕途也不順,委實叫人扼腕嘆息。
沈清月和賬房先生說過的話不多,加之老賬房常把這幾句話掛在嘴邊,她也就記得格外清楚。
倘或老賬房說的是真的,周學謙入京以來第一次出門,必然要來看他,如果要算上買酒和茶葉的時間,應當比她晚些到才對,她只要在茶樓里盯著青石齋的門口等他來便是。
若今日等不著,那便明日再等。
沈清月端起青花瓷茶杯里的女兒茶抿了一口,登時皺起了眉頭,搖頭跟春葉說:「陳茶,澀的很。」
這廂主僕二人臨窗而坐,說著話,對面的青石齋二樓,胡掌柜和顧淮也坐在窗前聊天。
胡掌柜一張圓臉看著很是誠篤可信,他望著顧淮笑道:「老爺托我問一問公子,秋闈將至,可有什麼困難之處沒有?」
顧淮面前放著待鑒賞的幾幅字畫,和一杯上好的碧螺春,茶水幽香甘甜,一看便是今年的新茶,他從容道:「叫大人寬心,並無艱難之處。」
他餘光往外看去,正好看見對麵茶樓的主僕二人,青石齋比對面的茶樓要高一些,青石齋里的人看得到茶樓里的情況,茶樓那邊卻看不到青石齋。
顧淮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沈清月和她的丫鬟,並且看到她們跟前的桌面上放著好幾卷書畫。
難道是要來裝裱字畫的?
可為何卻跑去青石齋對面的茶樓喝茶,不疾不徐又往樓下張望的樣子,似乎在等人。
顧淮的腦子裡閃過許多種猜測。
胡掌柜似乎未覺顧淮的一時失神,他憨憨一笑,道:「我聽說公子又要教書又要教棋,舉業要緊,公子切莫捨本逐末,當分得清輕重緩急才是。」
顧淮握緊了手裡的茶杯,眼眸半闔,並未答話。
胡掌柜微皺眉頭,瞧著他,又叫了一聲:「顧公子?顧——」
顧淮登時抬頭,定了神色,頷首道:「好,晚輩明白,多謝掌柜叮嚀。」
青石齋樓下的店小二說話的聲音忽然大了,店子里來了客人,胡掌柜起身沖顧淮笑一笑,看著桌面的畫,道:「勞煩公子,我先下去了。」
顧淮起身目送胡掌柜,待人走了,他的目光又看向了窗外,此時對面的人卻已經不見了,他走到窗戶邊往下看,沈清月正帶著丫鬟朝青石齋走來。
他眉頭微皺,當即明白過來,沈清月是為了青石齋樓下那個客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