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沈清月沒抓到賊!但是有揪出賊的法子。
老夫人忙問她:「什麼法子?」
沈清月回話道:「抓賊的時候!我讓丫鬟用我平常勾黃瓜藤的棒子打的!棒子上有倒鉤!打在身上有傷痕!著人查驗一番就知道了。」
吳氏身體僵直!渾身微微發抖。
老夫人皺著眉!道:「院子里這麼多人,上哪裡去查驗?」
沈世興似乎想起了什麼,他走到老夫人跟前小聲道:「兒子猜到了。」
老夫人眉毛一抬!示意沈世興湊近一些,便聽他說了林媽媽的名字。
沈世興記得,上次林媽媽冤枉沈清月擅自出門!雖然她辯解說是好心一片才有此誤會!卻還是在他心裡種了一根刺,如今看來未必如她所說!所以沈世興一下子就懷疑到了林媽媽頭上。
林媽媽原先是吳氏的人!老夫人心裡門兒清!她默認了沈世興的說法。
老夫人想著還有外客在此!她便小聲吩咐了丫鬟芊結去查看。
林媽媽正在沈宅倒座房的屋子裡養傷,她昨夜裡衣裳都被鉤子勾破了!胳膊和背上皮開肉綻!半夜裡開始發熱!早上請了大夫,現在還昏迷著!不過她身上的傷,已經足以證明,她便是昨日老賊。
芊結回來悄悄地稟了老夫人,果然如沈世興說的那樣,林媽媽身上正是有鉤子勾出來的傷痕。
老夫人抿緊嘴唇,半晌才道:「水落石出了,原是新買進來的莽撞丫鬟做的,已經著人發落了。」
這個交代未免敷衍,不過大家心知肚明,誰也沒有明說,唯有吳氏面色灰白,額上冷汗涔涔。
沈世興捏著拳頭,狠狠地瞪了吳氏一眼。
這事兒算是結了,周夫人也不好意思再繼續看人家處理家事,在方氏的陪同下,一道出了暖閣。
暖閣里只剩下老夫人、柳氏和沈世興夫婦,以及沈清月。
老夫人登時變了臉,神色冷漠絲毫沒有方才的大度慈和之色,她左手緊緊地捏著座椅的扶手,目光陰冷地看著吳氏。
柳氏還要顧全大局,她聲音溫和地問老夫人:「用假花可行嗎?就怕姨母知道了心裡介懷。」
老夫人皺了皺眉。
沈清月上前答道:「普通牡丹也就開個十來天,通草花長盛不衰,寓意長長久久,我以為倒是通草花的意頭更好。何況這樣的通草花,在市面上的價值並不比真牡丹低廉。」
眼下通草花還未風靡,物以稀為貴,這樣巧奪天工的一朵,若真要賣出去,所得銀兩不比真牡丹低。
老夫人眉頭舒展開,下了定論:「就用通草花。」
便是叫蘇老夫人知道了,也有這樣的說辭對付。
柳氏笑一笑,又誇讚沈清月道:「幸好月姐兒手巧。」
沈清月不語。
沈世興此時才問吳氏道:「那林媽媽好端端的,為何同老夫人舉薦月姐兒養牡丹?」
吳氏眼神一閃,綳著臉道:「妾身哪裡知道。林媽媽自己來找妾身,說是月姐兒要替老夫人分憂,與妾身真是沒有半分干係。」
誰信!
沈清月並不辯駁。
老夫人盯著吳氏,冷聲道:「待林媽媽醒來,就都知道了。」
吳氏身上猛出虛汗。
沈世興兩指一併,指著吳氏道:「林媽媽醒來,若說是你的主意,你就給我住莊子上去!」
吳氏腦子嗡嗡作響,險些昏死過去,沈世興竟然要趕她去莊子上,這不就差告訴別人,他要休了她!
她從椅子上衝起來,撲到沈世興身上,抱住他的手臂,道:「不、不,老爺……不是妾身,不是妾身……」
沈世興沒有在老夫人和柳氏跟前給吳氏留一丁點面子,他拂開吳氏,鐵青著臉側了身子。
沈清月低下頭去,福一福身子,告退了。
場面實在難堪,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不該看。
沈清月剛出去,花廳外的丫鬟進來稟道:「老夫人,蘇老夫人和蘇郎君來了!」
貴客將至,沈老夫人和柳氏趕緊去迎。
沈清月在廳內站著,正好幾個丫鬟搬了幾盆普通的牡丹進來,在柳氏的凌厲的眼神示意下,很快便將花拿走了。
柳氏不知是何緣故,待丫鬟拿走了牡丹,她便轉頭看了沈清月一眼,這一看,正好和沈清月的清冷鎮定的眼神對上了,駭得她驚了神……一個不足十五歲的姑娘,怎麼會有這樣從容又鎮靜的眸子。
沈清月先挪開了視線,她朝著牡丹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就知道這事兒少不柳氏推波助瀾。
柳氏捏著帕子,咬著牙微抬起下巴,恍若未覺。
很快,蘇老夫人領著嫡孫蘇言序到了花廳。
蘇老夫人只生育了一兒一女,兒子已經病逝,生前是保定府的知府,因此蘇家和保定府地方大族豪紳還有些往來,如今蘇家獨獨落下一個嫡孫蘇言序,今年十六歲。
蘇家這回來的除了僕人,只有蘇老夫人和蘇家的獨苗。
蘇老夫人排場很大,一半丫鬟婆子去了客房安頓,另一半跟著她進了沈家花廳,浩浩蕩蕩如世家大族出行一般。
一行人進了早就布置好的花廳,蘇老夫人坐下后,兩家人相互見了禮,她便掃視了一眼花廳,看到了擺在長案上的花朵,目光很快就挪開了,嘴邊揚起一個滿意的笑容,沈老夫人鬆了一口氣。
柳氏催著丫鬟去廚房傳膳。
花廳里,蘇老夫人和沈老夫人與沈家的夫人們坐在一起,吳氏已經提前告病回了院子,沈世興見過了長輩,也離開了花廳,沈大、沈正章還有顧淮和周學謙,同蘇言序坐在另一桌。
花廳里十分熱鬧,沈老夫人與蘇老夫人敘過一番不表,又引薦了周夫人,談論著適宜的話題。
沈清月與堂姐妹和嫂子們,則在暖閣里用膳,沈清慧吃得心不在焉,眼睛頻頻往隔扇外看去。
沈清月也往隔扇外看去,她掃過蘇老夫人的面孔,頓時收緊了手裡的帕子,蘇家人,她不陌生。
前一世,沈清妍的第一任夫家就是蘇家,嫁的就是蘇言序。
不過沈清妍是兩年後嫁給蘇言序做繼室的,後來蘇言序去世,她從保定府回了沈家小住,又勾搭上了張軒德,做了張家的繼室。
沈清月記得,蘇言序現在還未成親,他的頭婚在今年就會定下,因八月鄉試名落孫山,他明年便迎娶了一個指揮使的嫡女過門,后因指揮使的嫡女病故,連個孩子都沒留下,年紀輕輕就做了鰥夫。
當時沈清月聽說蘇言序娶指揮使的女兒她還有些奇怪,蘇家的老爺都是文官出身,雖然蘇家漸漸敗落了,怎麼會娶一個武官之女。後來她才知道,蘇老夫人的外孫女跟住在保定府的平南侯府三房嫡出次子定了親。
今日蘇家來沈家,也少不得顯擺一二,這一消息,很快就會傳到沈老夫人的耳朵里,蘇老夫人也在沈家族裡備受追捧。
畢竟五六品的文官和襲爵的侯府,簡直是天差地別,即便是武官,那也是沈家現在望塵莫及的真正勛貴。
不過蘇家也就風光了這幾年,後來的幾年裡,平南侯府和好幾個伯爵府都漸漸式微,有的被抄了家,有的被褫奪爵位貶為平民,幾乎不得善終。所以那時候沈清妍才敢蹬鼻子上臉,不將蘇家放在眼裡,勾搭男人。
這些侯爵之府的敗落,全部都和顧淮有關係,而顧淮,現在或多或少地間接地同這些人家接觸著。
沈清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顧淮身上,透過雕花的隔扇小孔看出去,她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他容顏的一部分,他時而點頭,時而抬眸,所以她一會兒看到他的薄唇,一會兒看到高挺的鼻子。
她現在才發現,其實顧淮長的很好看,他的皮膚在屋子裡看起來很白,五官硬朗精緻,顴骨比在座的男子都平滑一些,瞧著很是丰神清俊。
沈清月忽然看到了顧淮點漆的眸子,與他的眼神不期撞上,他的眼珠子定定地盯著她的方向沒有動,他好像在看她!
顧淮的眼眸黑沉沉的,眸光透著冰冷疏離,像是深不見底的幽潭,蘊藏了這不可捉摸的深意,沈清月轉移目光,沒再看隔扇之外。
花廳里,沈正章推了一把顧淮,笑道:「學謙在問你話呢。」
顧淮眨了眨眼,拉回思緒,直視周學謙,不疾不徐地回答了他的問題,竟絲毫不錯。
周學謙饒有深意地看了顧淮一眼,腦袋微側,斜向暖閣里瞧了一眼,才意有所指地作了揖,道一聲「佩服」。
顧淮面無表情,並未言語。
蘇言序向來張狂,只是挑眉瞧了顧淮一眼,飲了一杯酒。
暖閣里,沈清舟靠著沈清月的身邊坐著,小聲問她:「二姐姐,你怎麼也不吃菜?你是不是為今日之事難過?你別憂心,賊抓到了,老夫人就不會責怪你了。」
沈清月笑一笑,道:「沒有。」
她只是在想,吳氏是什麼時候攀上蘇家的。顧淮到底是用了什麼事才擊潰了這些王公侯爵。
只可惜只是從張軒德口中聽了一些風聲,卻不知道具體是什麼緣故。
沈清月神思縹緲,不知不覺喝了幾杯酒,舌尖甘冽微甜,竟不覺難以入口,喝完她才拍了拍臉頰,心道糟了!
她此生最不會的就是喝酒,一喝就臉紅,腦子變得也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