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
印子錢一般以三月為期!每還一期!在摺子上蓋印為證!所以稱之為「放印子」。
放印子錢的規矩一般是九進十三出!就是指借錢的人要借十兩銀子!實際上只能拿到手九兩銀子!還的時候!卻要還十三兩,利息相當之高。
借銀子錢的,大半都是缺錢或者救急!這樣人,還不起錢就容易出事,傾家蕩產鬧出人命一點都不稀奇古怪!若是柳氏的錢是借給某些窮翰林或者任上的官員!還不起錢,恐怕還要牽扯到朝廷的事上!不可謂膽子不大。
沈清月一有這個猜測!頭皮都在發麻!可她手裡沒有證據!輕易不敢同長輩們揭發,而且這不是小事!她要是說出去!一則牽連名聲!二則遭大房妒恨。
茲事體大,沈清月還是要知道個究竟!她託了羅媽媽出去查。
羅媽媽則又出府,去找胡掌柜,她剛出巷子,福臨就去稟了顧淮,道:「羅媽媽又去找胡掌柜了。」
顧淮擱下手裡的書,他記得上次福臨回來說,胡掌柜的人出去跟幾個行錢打了交道,他道:「你再跟去看看。」
福臨去后,顧淮沒了心思看書,他一隻胳膊撐在桌上,乾淨修長的食指無意識地輕敲著桌面,冷峻面容上,眉頭輕輕皺起……沈清月平白讓羅媽媽接觸行錢做什麼?
顧淮又想起昨兒福臨說,家中下人在討論沈家的大夫人動了沈清月嫁妝的事。
福順衚衕就那麼大,左鄰右舍的都相互認識,沈家僕人和隔壁宅子的下人也都私下裡有來往,顧家浣洗院的粗使婆子很快也和周圍宅子里的下人們混了臉熟,七姑八姨有時候聚在一起去菜市買菜或是別的,就會議論起這些。
因事關沈清月,福臨聽到了便稟給了顧淮。
顧淮不禁猜測,沈清月難道因為拿回了嫁妝,所以想去放印子錢?
他擰了擰眉頭,沈清月膽子一貫大,又有手段,這倒像是她做的出來的事,可這事終究不好,她一個姑娘家的有一封豐厚嫁妝不就夠了,還弄那麼多銀子做什麼?
想到這裡,顧淮手指也不敲桌子了,捏成了拳頭,他猛然察覺自己似乎是在關心她……他腦子滯了一會子,才反應過來,胡掌柜斷然不會准沈清月做這樣的事。
沈清月的事,還輪不到他來操心。
半下午的時候,福臨回來了,他告訴顧淮:「胡掌柜的人派人去跟那幾個行錢套近乎,好像不是要跟他們做生意的樣子,是要問放印子的事兒。還有,小的這回看見沈家的一個小廝跟那些行錢很熟稔,上次沒看仔細沒敢稟給您。」
「沈家的小廝?」
福臨道:「好像是叫旺兒,一個管事媽媽的兒子。胡掌柜的人,好像就是跟著旺兒去接近的那幾個行錢。」
顧淮想起來了,旺兒是柳氏的人,從前他和沈正章一起住沈家前院的時候,旺兒給他送過好幾次東西,所以他有印象。
他也一下子明白過來了,是柳氏放印子錢,沈清月想抓她的把柄!
就是說嘛,沈清月怎麼會做雙手沾血的事。
她的手乾淨又漂亮,不能做這些。
福臨見顧淮半天沒說話,就問:「爺,要小的找人去認識一下那幾個行錢嗎?」
顧家生意很大,黑白兩道通吃,要認識京城這一帶的行錢不是難事兒。
顧淮忖量片刻,道:「你去打聽個大概就行了,別的不要插手。」
他知道,沈清月聰明,又有胡掌柜幫扶,能處理的好柳氏的事。上次若非正好吳鴻飛的事和舉業有關,他擔心沈清月不擅長,也不大會插手。當然最後也證明他的擔心是多餘的,沈清月再不擅長,不也順利地將吳鴻飛趕走了么,說起來,他也沒有幫她很多。
福臨應諾去了。
顧淮無心讀書,往外看了一眼,天氣漸冷,院子里松柏鬱鬱蔥蔥,看著朝氣蓬勃,他突然對新年有了些期盼,他想快些過年,快點兒到二月,等過了會試、殿試,他才真的算一舉成名。
二十一歲的解元不算出奇,但二十一歲的狀元,足矣令他名震天下,他的身價也跟著大漲。
過了好幾日,福臨打聽了確切的消息回來,因他回來的時候天都黑了,顧淮正在用晚膳。他本想等著顧淮吃完了再說,哪知道顧淮咽下飯,同他道:「你說,我聽著。」
福臨便道:「沈家大夫人是在放印子錢,不過她只放給一些讀書人和小的京官,入京的讀書人開銷大,借的多,小京官置辦衣裳,應付人情往來都要花費大筆銀子,經常會手頭緊,用錢的地方也多,沈家大夫人一個月有好幾百兩銀子借出去,據說一個月能賺近千兩。這些都是旺兒在幫她跑。」
顧淮筷子頓了一下,柳氏手筆夠大,京城很多鋪子一個月都掙不了一千兩,不過還算她有腦子,沒把錢放給一些缺錢救命的人。
福臨又道:「學生和京官都是要體面的人,借出去的錢好收。學生們借了印子錢,就沒心思讀書了,那些小官借了錢撐場面,也肯定會從別處搜刮回來。」
這些顧淮都想到了,他能想到的,他估計沈清月大概也會想到。
福臨繼續道:「小的還聽說,近來沈家大夫人這兩日急著放了一筆大錢出去,有一千五百兩,說是只借一個月,半月一期,還是九出十三歸,不論身份,要借便借。」
這是逼急了才會做的事,顧淮猜測,沈清月應該不止是從柳氏手上拿回嫁妝那麼簡單。
狗急跳牆,最容易出事,顧淮想了想,還是道:「你悄悄跟下去,不要插手。」
這廂顧淮主僕二人說完了話,羅媽媽也趕在沈家落匙之前連夜回了沈家,去雁歸軒里同沈清月說了這些。
沈清月先前的震驚早就過去了,她眼下神色從容,道:「既是確有其事,就容易抓她把柄,正好她現在又發急借出去一大筆銀子,更好拿捏她。」
羅媽媽點了點頭,道:「那姑娘的意思是……」
沈清月道:「她這錢肯定不是自己拿出來的,我估計是找我大堂姐或者大嫂借的,所以急著借出去,又急著還回來,她既不挑人地借,就找個無賴去借,然後把事情鬧到家門口來,不要鬧大了,叫家裡人知道動靜就行了。」
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柳氏這回本身就冒險,出了事估計也不會往別處想,即便她想了,一層層關係托下去,也很難追查到沈清月的頭上。
這樣一來,便揭露了柳氏的惡行,也不至於牽連到沈清月身上。
又過了好些日,沈清月一日早晨起來的時候,外邊下了一層小雪,白皚皚一片,白瓦灰牆,霧蒙蒙的天空,像橫了一條線在半空,她才恍然驚覺,臘月來了。
她回來都半年了。
春葉捧了個手爐進來,另外幾個丫鬟也都跟著進來,伺候沈清月洗漱,隨後又將箱籠打開,給羅漢床還有椅子都換了坐墊,又拿出一張毛氈出來,齊齊整整地疊放著。
沈清月冬日裡會畏冷,在屋子裡坐著不動的時候,手腳冰冷,非得蓋著毯子才行。
春葉把手爐遞給沈清月,又笑著道:「奴婢給姑娘做的鞋在房裡,姑娘稍坐,奴婢去拿。」
沈清月剛一笑,羅媽媽就打帘子進來了,她一見新的綢布帘子,多看了一眼,隨後進來,朝丫鬟們擺擺手,叫她們先出去,也坐在鋪了毛氈的羅漢床上,小聲道:「姑娘,事情辦妥了,今兒晚些等大老爺下了衙門,就有人過來鬧。」
羅媽媽辦事很快,而且穩妥,沈清月當然還是心中存疑,不過她也知道問不出什麼,說多了恐惹羅媽媽生疑,便耐心地等沈世昌下衙門。
臘月的寒風已經像薄刀子一樣,刮在臉上有些發疼,沈家宅子里已經沒有幾個人在外邊走動。
日頭漸漸弱了,沈世昌終於下了衙門,他剛回家,就被人給撲倒了……
無賴借印子錢不還,被旺兒的人催債,索性找上了門來,柳氏放印子錢的事兒,就這樣傳到了沈世昌的耳朵里,沈家其他的人,也都慢慢聽到了一些風聲。
沈清月叫廚房熬了暖身子的湯,她帶去萬勤軒。
正好沈世興剛從永寧堂回來,面色沉鬱,低頭埋腦。
沈清月放下湯,隨口問了一句。
沈世興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本身他就親近沈清月,便同她說了:「你大伯母做了糊塗事,你大伯父鬧著要休了她。」
沈清月愣了一下,倒是沒想到大伯父會這樣對柳氏……畢竟柳氏的孩子都那麼大了。
沈世興嘆氣搖頭,道:「你大伯母真是糊塗,怎麼能做那種事!」
放印子錢,沈家幾個爺們兒都沒敢做,柳氏一個內宅婦人竟然也敢做。
沈清月不予置評,柳氏太自私自利,不惜搭上整個沈家牟利,沈世昌要休她,也是合情合理。
不過柳氏和沈世昌這麼多年的夫妻感情了,也許沈世昌只是一時氣惱而已,沈清月也很想知道,這件事最後會怎麼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