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七章 有以噎死者
他們真正在意的還是背上的包袱、箱子,或者是手中的推車。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強烈的魚腥味,旁邊的三個碼頭停著幾十條小漁舟,那些小船的樣子就像丹景玉座書房裏那幅畫上的漁船一樣。光著臂膀的漢子和赤腳的女人將一籃籃鮮魚從船裏提出來,砌成一個個牙白色、青銅色和青色的小丘,其中有一些魚的顏色是半夏從沒見過的,比如亮紅色、深藍色,還有耀眼的黃色,有一些魚身上還帶有白色和其他顏色的條紋與斑點。
她放低聲音,在儀景公主耳邊說,“她是對的,金釵,記住你為什麽是金釵。”她不想讓湘兒聽到她的讚同。但湘兒聽到了半夏的話,她的表情沒有什麽改變,不過半夏能感覺到,她身上散射出滿意的情緒,如同熱氣從火爐中冒出來。
湘兒的黑牡馬剛剛被放到碼頭上,船夥兒們已經將她們的馬具送下了船。他們隻是將三副馬鞍隨意地堆在碼頭的潮濕石板上,就回身向步橋走去。湘兒看了馬匹一眼,張開了嘴。半夏確信她是要命令那些船夥兒給馬匹上鞍。不過她立刻又閉上了嘴,並緊緊咬住嘴唇。彷佛閉嘴這個動作花費了她很大的力氣。她狠狠揪了一下辮子。等到吊杆抬起之後,湘兒將藍色條紋的鞍氈披在黑馬背上,把高鞍尾的馬鞍裝在上麵。她甚至沒有看其他兩名女子一眼。
半夏並不急著上馬,馬背的起伏對她來說有如招財號的頂簸,她的胃恐怕會受不了。不過,她又看了泥濘的街道一眼,終於才有了上馬的決心。她的鞋很堅實,但她不喜歡清理鞋上的泥巴,或者在走路時提起裙子。她飛快地為薄霧上好鞍,爬了上去,並整理好自己的裙子。所有這些動作,她都做得非常快,以免自己改變主意,又想把腳伸進那些爛泥裏。她們在招財號上將裙子全都裁開縫成褲腿,這樣她們就可以方便地跨~騎在馬背上。實際上,這些工作全都是儀景公主一個人做的,公主的針織手藝非常不錯。
湘兒在準備跨上馬背之前,臉白了一陣,正好她的牡馬在那時也蹦跳了兩下。她咬著嘴唇,緊握住韁繩,很快就控製住了黑馬。等到她們在倉庫之間緩緩前行時,她終於開口道,“我們需要找到穎逸和其他玄女派鬼子母,而不讓她們知道我們在這裏。她們肯定知道我們會來,至少有人會知道,但我要讓她們在我們穩操勝算的時候才知道我們已經身在晉城了。”她深吸了一口氣,“我承認還沒有想好該怎麽做。現在還沒有。你們有什麽建議嗎?”
“潛行者。儀景公主脫口而出。湘兒飯著眉望向她。
“你是說像波嘎那樣的人?”半夏說,“但波嘎在為他的國君效忠,而且這裏不知道有沒有為大君們服務的潛行者?”
儀景公主點點頭,這時候,半夏真是有些嫉妒公主的胃,“是的,這裏會有這種人。不過潛行者不像女王的衛兵,或者是晉城之壁的守衛者。潛行者為統治者服務,被劫掠的人如果付給他們薪酬,也可以雇用他們找回丟掉的財物。他們有時候還會接受酬勞去尋找某個人。至少,玄都的潛行者是這樣的。我覺得他們在晉城應該不會有什麽差別。”
“那麽,我們先找一家客棧,”半夏說,“然後問問客棧掌櫃,哪裏能找到潛行者。”
“不可以找客梭。”湘兒一邊駕馭著黑馬,一邊堅定地說。她一直沒有放鬆對這個牲口的控製。過了一會兒,她讓自己的口氣溫和一些,“至少,穎逸認識我們,我們隻能認為其他人也認識我們。她們肯定會監視客棧,看有誰會跟蹤她們而來。我要觸動她們的陷阱,但不能讓我們掉進陷阱裏去。我們不能住客棧。”
半夏沒有為了讓她滿意而提問。
“那要住在哪裏呢?”儀景公主緊皺眉頭,“如果我表明我的身分,如果有誰能相信穿這樣的衣服,又沒有隨從的人會是錫城公主的話,我們可以受到這裏大多數貴族的歡迎,很可能衛所也會向我們敞開大門。玄都和晉城之間有很好的外交關係。但這樣的話,我們就沒辦法保持隱密。全城在日落之前都會知道我們來了。湘兒,我覺得不出除了客棧之外,我們還能住在什麽地方。除非你是說住到鄉下的莊子去。但我們在鄉下又沒辦法找到她們。”
湘兒看了半夏一眼,“看到的時候,我自然會知道,先讓我們看看。”
儀景公主皺眉看看湘兒,又看看半夏,“‘有以噎死者,欲禁天下之食,悖。’”她嘀咕了這麽一句。
半夏隻是盯著前麵的街道,如果我讓她以為我對她的計劃感到好奇,就讓老天收了我吧!
和嘉榮城相比,晉城街上的行人並不多。也許是路麵上的厚泥讓人們都不想出門了。雙輪大車和四輪車在街上走得都很艱難,很多車都是用一種寬角牛拖動的,車夫走在旁邊,用上麵有一圈圈環形凸脊的灰白色長杆子趕牛。街上看不見載客馬車和轎子。魚腥味在這裏仍然很濃,有不少人都背著裝滿生魚的大籃子,匆匆而過。路邊的店舖沒有什麽繁榮的景象,也沒有陳列商品出來,半夏一路上也沒看見有什麽人進店裏買東西。
店舖門前都掛著招牌——裁縫舖的招牌上畫著針和布釘,刀剪店畫著刀和剪子,布店畫的是織布機,基本上都是諸如此類的畫麵。不過大部分招牌上的油漆都已經剝落了。不多的幾家客棧掛著同樣破爛的招牌,裏麵也是一副冷清的樣子。擠在客棧之間的小房子連屋頂上的瓦片和鋪石都殘缺不全了。
至少,晉城的這個部分顯得相當貧窮。半夏觀察了一下這個地方居民的表情,都看不出有什麽熱情。他們在走動、工作,但全都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本來在人們都徒步行走的街道上,有三名女子策馬而過是一件引人注目的事,但一路上卻沒有幾個人抬頭看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