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四章 對你們有些虧欠
當儀景公主帶著捆紮整齊的包裹踏上甲板的時候,落日剛剛碰觸到忽羅山海灣以外的海麵,粗大的纜繩正在將鳳尾魚號係到排列在碼頭邊的船隻中間。
獨行在海麵上的快船成為這座城市西側半島邊船群中的一員,一些船員正在收起最後一批帆篷。長碼頭的後麵,這座城市隆起在眾山丘上,閃耀著白色的光芒,圓頂和尖頂上被拋光的風向標都在閃閃發亮。
大約在北方一裏以外,她能看到高大的環形牆壁,如果她記得沒錯,那就是大圓環。
將手中的包袱甩到背著皮肩袋的肩頭,她向已經等在步橋旁邊的湘兒走去,野風和白翼也與湘兒在一起。看見她們兩姐妹重新穿上了整齊的衣服,儀景公主甚至感覺有一點奇怪。
她們穿著顏色鮮亮的雲錦上衣,與之顏色相配的寬褲子。現在儀景公主已經開始習慣了她們的耳環,甚至鼻環,就連那根橫過她們黝黑麵頰的細金鏈,現在也不再令她打哆嗦了。
謝鐵嘴和李藥師帶著他們的行李站在兩邊,表情看起來都有些賭氣。湘兒是對的,她們在兩天前把此行的真實目的告訴了他們————告訴了其中的一部分,從那以後,他們就開始嚐試勸說兩個姑娘回頭,這兩個老頭似乎都覺得她們無法勝任————勝任!————尋找玄女派鬼子母的任務。湘兒威脅他們,要把他們送上另一艘航向不同的討海人船,這才讓他們的圖謀胎死腹中。
至少,在當家的真的集中了十幾個船員,準備把他們塞進一艘舢板送到對麵的船上去時,他們立刻閉上了嘴。儀景公主仔細地看了看他們,賭氣意味著醞釀造反,這兩個老頭子肯定會給她們帶來更多的麻煩。
“現在你們要去哪裏,野風?”儀景公主走過來的時候,湘兒正這樣問著。
“先去惡狼穀,然後是風伯城,”領航長回答,“然後去南麂和飲馬川。我們要將摩那斯龍王的訊息廣為傳播,希望如此能得到蒼天的喜悅,但我必須允許當家的在這裏進行貿易,否則他一定會大為光火的。”
她的男人現在已經下到了碼頭上,現在臉上沒戴那副奇怪的金屬絲框的鏡片,赤裸著胸膛,手上帶著戒指,正認真地和幾個人說著話。那些人穿著白色的鬆腿褲子,外衣在肩膀處繡著螺旋形的圖案。
每個忽羅山人都戴著一頂深色的圓柱形帽子,臉上遮著一塊透明的麵紗,這種戴麵紗的模樣顯得很可笑,特別是有的男人留著濃密的胡須,卻也戴著麵紗。
“希望神靈保佑你們一帆風順,”湘兒說著,將行李背到背上,“在你們出海以前,如果我們在這裏找到任何可能威脅到你們的危險,我們會給你們送信的。”
野風和她妹妹顯得非常鎮靜。玄女派鬼子母不會讓她們過於掛懷,摩那斯龍王————令公鬼才是真正重要的。
白翼親吻了自己的指尖,將它們按在儀景公主的嘴唇上:“依長生天的意願,我們會再見的。”
“依長生天的意願。”儀景公主一邊說,一邊模仿尋風手做了同樣的動作。這種感覺仍然很奇怪,但這是一種崇高的敬意,隻有在最親密的家人或者愛人之間才會使用。
儀景公主會想念這位討海人女子的,她從白翼那裏學到了很多,也教給她一點知識,白翼現在編織火之力的能力肯定比原來強多了。
當她們走下步橋時,湘兒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在海上航行了兩天之後,白翼給了湘兒一瓶油劑,壓住了她翻騰不已的胃,但她還是每天直著眼睛,緊咬著嘴唇,直到忽羅山出現在她們眼前。
一上岸,兩個男人就一言不發地將姑娘們夾在了中間。李藥師背著行李走在前麵,雙手拿著他那根拇指粗的淺色手杖,黑眼睛警覺地掃視著周圍。謝鐵嘴走在後麵,雖然他有著長長的白胡子,瘸了一條腿,還披著說書先生披風,身上仍然散發著一股危險的氣息。
湘兒撅了一陣子嘴唇,但什麽也沒說,儀景公主認為她這種表現是明智的。她們才在長長的石碼頭上走不到五十步,她已經看見許多麵露饑渴的男人眯起眼睛打量著他們,這些男人也同樣在打量那些在碼頭上搬運板條箱、麻包和大袋的忽羅山人和其它地方的人。
儀景公主懷疑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都很願意割開她的喉嚨,因為她身上的絲衣代表著她荷包裏的瓜子金。儀景公主並不害怕他們,她很肯定自己可以輕易製服兩三個人,但她和湘兒的巴蛇戒現在都藏在口袋中,如果她被迫在這幾百人麵前導引真氣,即使假裝與白塔不要緊也毫無意義了。
最好李藥師和謝鐵嘴的那副凶相就能把他們嚇住,現在就是再多十個這樣的老頭,她也不會介意的。
突然間,從港口一艘小一點的船裏傳來一個吼聲:“你們!就是你們!”
一個穿著綠色錦繡外衣的魁梧的圓臉漢子跳上了碼頭,毫不在意舉起手杖的李藥師,直盯著她和湘兒。隻留在下頷上的胡子表明他是名雲夢澤人,口音也是雲夢澤的,他看上去很是麵熟。
“你是船老大董四哥?”過了一會兒,湘兒問道,她猛拉了一下自己的辮子,“董四哥?”
董四哥點點頭:“是我!我從沒想過還能見到你們,我在折翼鎮……確實是盡可能多等了,我是直到我的船幾乎要著火了才拔錨啟航的。”
現在,儀景公主也認出了董四哥,他曾經同意帶著她們離開折翼鎮,但那時城裏一片混亂,她們沒能趕到他的船上。現在他的這身衣服說明那以後他混得很不錯。
“很高興又能見到你,”湘兒冷冷地說,“但請你原諒,我們還要去城裏尋找宿處。”
“這恐怕不好找,忽羅山已經被擠得密不透風了,不過我知道有一個地方,我的話在那裏大約能派上些用場。我不能留在折翼鎮太久,但我確實覺得對你們有些虧欠。”
董四哥停了一下,突然有些不安地皺起了眉頭:“你們到這裏來,那麽,這裏也會發生折翼鎮那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