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殷玄這樣的沉默讓聶青婉覺得他有些不大對勁,但她什麼都沒有問,因為是剛剛回來,還沒遣浣東和浣西去打探消息,聶青婉並不知道她這一天離宮後宮中發生些什麼事情,今日出宮的時候聶青婉沒帶鬧鬧,放在宮裡讓宮女們看管,這會兒心情好,她就想找鬧鬧,於是推了推殷玄的手臂,說道:「我想去看看鬧鬧,你怎麼回來這麼早,這還沒到酉時呢,奏摺都看完了?」


  一般晚上吃飯的時間是在酉時三刻,殷玄就算回來,也大約在酉時一刻或是二刻。


  殷玄聽了她的話,回說:「沒有看完,晚上再看。」


  聶青婉道:「嗯,那我們去看看鬧鬧吧。」


  殷玄抱住她不鬆手,也不起身,垂著眼皮看了一眼她的側臉,低頭在她髮絲上吻了一下,然後又吻一下,看到她髮髻間別著他送給她的那根簪子,情意越發的翻滾。


  明明也只是一個中午沒見,可他卻覺得長如一生,這一中午的時間拆開成每一秒都形如煎熬。


  再加上今天李公謹在御書房說的話,讓殷玄更加抱緊了懷裡的女孩兒。


  坦白的講,李公謹在說出辭官回家的那句話時,殷玄的內心被重重地傷著了。


  其實殷玄是個很珍惜情義的人,因為打小失去父母,他對親情看的比任何人都重,在最開始的最開始,他雖然極排斥年僅十歲的太后對他稱兒稱母,但他又對她極為孝順。


  他一方面排斥,一方面又甘心服侍,甘心被她驅使。


  若非後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深陷在這樣艱難的愛情里,他會是天底下最孝順的孩子。


  走了一個陳亥,走了一個陳府,走了一個陳德娣,殷玄表面上看著沒事兒,其實心裡也是難過的,如今李公謹也拿辭官威脅他,殷玄不可謂不傷心。


  但他告訴自己,任何人都沒有懷裡的女孩兒重要,他縱然失去天下人,負盡天下人,也不能失去她,負了她。


  這一世,他只做她的心上人。


  所以他強迫自己不要去傷心,不要去難過。


  可他也是人,他的心也是肉長的,他不疼嗎?

  他也疼的。


  殷玄心裡難過,但又不想跟聶青婉說,也不想讓她發現自己情緒不好,這會兒更不想動,也不想她離開,對她的情意已經濃的無處安放,殷玄捧住聶青婉的臉,吻了下去。


  這一吻就不可收拾。


  聶青婉極力阻止卻也沒有阻止掉這個突然之間就精蟲上腦的男人,等結束都已經戌時了,殷玄抱著聶青婉,躺在那裡不想動,所有的傷痛在這一刻全部消失,心裡沉甸甸的都是滿足。


  雖然就想這麼一直躺著,可又擔心聶青婉餓,殷玄只得先起身,披了件衣服,去門口通知隨海去傳膳。


  隨海聽到吩咐后立馬就去了。


  浣東和浣西守在門外,雖然門窗都被殷玄用內力封住了,但她二人還是能想像到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她二人眼觀鼻鼻觀心地候著。


  張堪是在謝右寒受傷后被派來龍陽宮的,雖然伺候在龍陽宮的時日尚短,但也深知皇上的習性,他也是眼觀鼻鼻觀心地候著。


  襲寶珍下午隨聶青婉回了宮,但沒有跟去龍陽宮,而是回了自己的半月居,因為快到吃晚飯的時候了,聶青婉不讓她兩頭跑,襲寶珍想著皇上也快回來了,今日也陪了聶青婉一天,索性就沒留。


  殷玄吩咐完隨海后重新回到龍床,脫了衣服,上床繼續跟聶青婉溫存。


  溫存了一小會兒,男人又有些放肆,聶青婉忍無可忍,推開男人作亂的手,聲腔微慍地說道:「我要吃飯。」


  殷玄正吻著她,聞言頓了頓,笑著抬頭,將她往懷裡一抱,低聲說:「餓了?」


  聶青婉沒好氣地說:「早餓了。」


  殷玄笑出聲,因為饜足了,心情特別暢快,眉眼越發的英俊蠱魅,透著晴欲過後的迷人深邃,他這會兒壓根不知道何為難過了,關於今天御書房裡李公謹諫言之事也被他拋諸腦後,他咬了一下聶青婉的耳垂,小聲說:「那我們洗澡,再去吃飯。」


  聶青婉沒拒絕,她是真的餓了。


  殷玄抱起她去洗澡,洗澡的時候男人很規矩,什麼過分的動作都沒有。


  其間殷玄檢查了一眼聶青婉受箭傷的那處傷疤,發現疤痕淡下去很多,但還沒有完全消散,於是洗完澡后,他又拿了治疤痕的葯給她塗了一塗。


  等塗好葯,他規規矩矩地給她把衣服給穿好,然後擦乾頭髮,想了想,還是把他送給她的簪子給別在了髮髻間,然後攏了攏她的髮絲,一臉笑意盈盈地說:「婉婉別了這根發簪后,變得越發的漂亮了,朕甚是喜歡。」


  聶青婉翻他白眼:「別拿我給你的簪子貼金,沒你的簪子,我照樣好看。」


  殷玄一愣,聽明白她說了什麼后忍不住哈哈大笑出聲,他是不知道她原來還這般自戀,不過,她確實有自戀的資本。


  殷玄笑著沖聶青婉的小臉吧唧了一下,失聲笑說:「是是是,婉婉說的都是對的,朕的簪子是沾了你光才顯得好看的。」


  說著,又忍不住笑出聲,簡直不要太高興。


  聶青婉哼道:「笑什麼笑,本來就是這樣。」


  殷玄看她一眼,滿目春風地笑著說:「嗯,是這樣。」


  聶青婉不再理他,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見一切都穿戴整齊,沒有什麼不妥當后,她站起身,往門口走了去。


  殷玄跟上。


  出了門,隨海正好也要來彙報晚膳已經擺好,見殷玄和聶青婉都出來了,趕緊說晚膳擺好了,殷玄低嗯了一聲,牽著聶青婉的手,去御膳房。


  聶青婉扭頭沖浣東說:「去把鬧鬧拎過來。」


  浣東應了一聲是,趕緊去了。


  浣西隨著聶青婉去御膳房。


  等坐好,浣東就拎著鬧鬧過來了,鬧鬧還是窩在陶龜罐裡面,可能今天太久沒有見聶青婉的關係,浣東一進御膳房,鬧鬧就撲騰著要從陶龜罐裡面出來,往聶青婉身上爬。


  聶青婉笑著伸手把鬧鬧拿了出來,殷玄重重地哼一聲,真是相當的不待見這個『小三』,但『小三』被聶青婉定義為了他們的孩子,殷玄就是再不待見,也還知道對他與聶青婉的孩子要好,於是就勉為其難地讓鬧鬧霸佔著聶青婉。


  吃飯吃到一半,門外的太監進來彙報說明貴妃求見。


  殷玄眉頭微皺,不大想見,聶青婉不知道今日宮中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殷玄知道,殷玄也知道這個時候拓拔明煙來找他是為了誰,為了素荷。


  素荷已被處死,她就是來找他也沒用了。


  殷玄不是沒想過先去一趟煙霞殿,知會拓拔明煙一聲,午睡那會兒他讓隨海去煙霞殿傳人,等隨海辦完差事兒回來,殷玄倒是問了他,拓拔明煙有沒有為難他,隨海說明貴妃在午睡,他也沒驚動她,就不存在為難,殷玄當時就想著,等拓拔明煙醒了,知道素荷被處死了,一定會來找他,原本預估的時間是她午睡起了就會來,但沒想到是吃飯這個時候。


  拓拔明煙一開始著實不知道素荷被隨海帶走處死了,拓拔明煙睡一覺起來,沒看到素荷,也沒在意,雖說這兩個丫頭伺候她很忠心,但偶爾也會有一些自己的事情,離開一下也很正常。


  雖然素荷不在,但紅欒還在。


  拓拔明煙醒了之後紅欒也被驚醒,在素荷被帶走的時候紅欒哭過了,可這麼個鐘頭過後,她早已經平復了情緒,縱然紅欒沒有素荷沉穩,可好歹也伺候了拓拔明煙多年,雖然一開始有些慌亂,但很快她也鎮定了。


  紅欒穩住情緒后就沒有再哭,出去洗了把臉后就沉默地守著拓拔明煙。


  紅欒自知這件事情無法瞞住拓拔明煙,隨海是帶著禁軍們來的,整個煙霞殿里的人都知道素荷被隨海帶走了,從走到現在,一直沒回來,不用想,素荷是回不來了。


  紅欒想等拓拔明煙用過晚飯過後再跟她說素荷的事情,因為怕提前說了,拓拔明煙就吃不下飯了,可最終她沒能撐到吃完飯再說,因為半道里的時候拓拔明煙一直沒見到素荷,就問了素荷去了哪裡,問那話的時候拓拔明煙並不知道素荷已遭遇不測,她只是隨口一問。


  可紅欒被她這麼隨口一問,問的情緒當下就崩潰了。


  她極力想忍,可最終沒能忍住,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流著淚對拓拔明煙說素荷被隨海帶走了,至今沒回來。


  拓拔明煙震驚的抬眸,問紅欒:「素荷被隨海帶走了?」


  紅欒哭著道:「是。」


  拓拔明煙丟下筷子,寒著臉問:「什麼時候的事兒?」


  紅欒哭著道:「娘娘午睡的時候。」


  拓拔明煙深吸一口氣,之前素荷得罪了婉貴妃,皇上當下就讓禁軍拉她出去問斬,雖然因為她生病,需要人照顧,皇上緩了刑期,看上去似乎也忘記這件事情了,可事實上,皇上並沒有忘記,那麼,素荷這一去,就是有去無回了吧?


  拓拔明煙眼框泛紅,內心酸澀而疼,皇上為了婉貴妃,排斥陳府,趕走陳德娣還不算,還非要對一個宮女如此斤斤計較,非得殺了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宮女去取悅婉貴妃,是不是為了婉貴妃,皇上連她也要斬除?


  拓拔明煙忽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就流下了淚,那一刻,她的心悲涼而生恨,她一點一點的攥緊手指,然後又一點一點地抻開手指,彎腰將跪在面前的紅欒拉起來,對她說:「跟我去龍陽宮,我去問一問皇上,他把素荷怎麼樣了。」


  紅欒扣住她,驚懼地搖頭:「娘娘,不要。」


  以前拓拔明煙要去找皇上要說法,紅欒肯定不會攔,因為以前的娘娘很得皇上的寵愛,她做什麼事情皇上都會縱著,可現在不行了呀。


  紅欒不敢讓拓拔明煙去冒險,可拓拔明煙今天就非要去冒一冒險,她倒要看看,皇上是不是會為了那個婉貴妃,真的不顧她了。


  拓拔明煙不顧紅欒的阻攔,執意帶著人去了龍陽宮。


  拓拔明煙被聶北打傷的身體還沒有恢復好,因為晚飯才剛開始吃,故而王榆舟也還沒有來,雖然晚上的葯還沒喝,可她這幾天安心養傷,倒也不影響她外出。


  一路坐著小轎來了龍陽宮,等待通傳。


  殷玄不想見拓拔明煙,如果真要見,也不是現在,至少,他不願意在聶青婉面前見,只是聽到太監稟報說明貴妃來了,正低頭吃著飯菜的聶青婉抬了抬頭,眸色里一恍而逝一抹詫異,她揚聲問門口的太監:「你說誰來了?」


  太監恭恭敬敬的答:「明貴妃。」


  聶青婉這下子聽清楚了,真是拓拔明煙。


  聶青婉看向殷玄。


  殷玄抿了抿嘴,沖太監說:「讓她回去,有什麼事情,等朕吃完飯了去煙霞殿,讓她再與朕說。」


  太監應了一聲是,轉身要去打發了拓拔明煙,可是剛轉身,聶青婉就喊住了他,太監愣了愣,還是停住腳步,站在那裡,等候指令。


  聶青婉扭頭沖殷玄說:「明貴妃既來了,那就傳進來,她身體不好,跑來跑去豈不是折騰,再說了,她來都來了,你幹嘛還要再專程跑一趟煙霞殿,難道你晚上想留在煙霞殿?」


  殷玄連忙道:「不是。」


  聶青婉道:「那就讓她進來吧,或者,你知道她來找你是為了什麼事情,而這件事情不能讓我知道,所以要避著我說?」


  殷玄道:「也不是,沒什麼事情是不能當你面說的。」


  聶青婉道:「那就讓她進來。」


  殷玄看了聶青婉一眼,說道:「朕知道你不待見她,朕是怕你見了她不高興。」


  聶青婉波瀾不驚道:「沒什麼高興不高興的,她與我非親非故,我何故要因為她而不高興?你儘管傳她就是,我也聽聽她不顧病體,這個時候來找你,是要說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殷玄聽了聶青婉這話,一時無奈,殷玄知道憑聶青婉的能力,今日御書房發生的事情很快就能傳到她耳中,就算今日她不知道,明日若李公謹不上朝,她也很快就能知道這前後細節。


  這件事情倒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只是因為殷玄心裡介意別人那麼說她,所以不想讓她知道,又因為這件事牽涉到拓拔明煙,殷玄就更不想讓聶青婉知道,最重要的原因是,殷玄並不想讓聶青婉通過這件事情看出來他為了她,既將要走上什麼樣的孤寡之路。


  殷玄很清楚,這一生遇見她,他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她活著為太后的時候,他愛的絕望,不惜殺她也要霸佔她的屍身,那一次,他背棄了恩情,背棄了她的養育,枉而為人,她重生回來為他的妃子,他愛的坦蕩卻一樣的窮途末路,為了她,他又一次背棄了恩情,背棄了那些曾經幫過他的人,而更甚至,他要為了她,背棄天下人,枉而為君。


  聶青婉非要讓拓拔明煙進來,殷玄只好讓太監去通傳。


  在拓拔明煙進來的這個時間段時,聶青婉照樣的吃飯吃菜,殷玄的情緒也沒什麼特別的波動,等拓拔明煙被太監帶到御膳房了,他二人才擱下筷子。


  拓拔明煙站在門口看了一眼室內的情形,扶著紅欒的手,彎腰向坐在那裡的殷玄見了個禮,又向坐在那裡的聶青婉福了福身。


  殷玄和聶青婉擱下筷子后,隨海不布菜了,浣東和浣西也不布菜了,鬧鬧還窩在聶青婉的膝蓋上,這個時候也抬起細長的脖頸往拓拔明煙看了一眼,就一眼,然後就又收回脖子,縮進龜殼裡,靜默不動。


  殷玄見拓拔明煙臉色蒼白,身形纖瘦,似乎比以前瘦了很多,以前沒發現,這麼突然一看,覺得她瘦的厲害,又想到她之前為了幫他,生受三年冷毒之苦,好不容易冷毒治癒了,又被聶北打傷,卧床休養,好像在殷玄的印象中,拓拔明煙一直活在創傷中。


  殷玄心底陡地就生起一絲憐惜,他沖站在門口的拓拔明煙道:「有什麼話,進來說吧。」


  拓拔明煙說了一聲「謝皇上」,然後在紅欒的攙扶下走了進來,進來了也不敢坐,就站在那裡,毫不拐彎抹角地問殷玄,說下午她睡覺的時候隨海把素荷帶走了,帶去了哪裡,怎麼到現在還不見素荷回去。


  面對拓拔明煙直言不諱似的『逼問』,殷玄沒有生氣,他只是淡漠地道:「素荷被處死了。」


  一句話,六個字,外加一個句號,簡單明了,卻生生震疼了拓拔明煙的心。


  拓拔明煙紅著眼框問:「皇上為何要突然賜死素荷?她犯了什麼樣的殺頭之罪,讓皇上這麼迫不及待的要處死她?皇上明明知道我如今身子不好,需要她的照顧,你卻賜死了她,皇上有想過我嗎?」


  殷玄冷著聲音說:「上一回她冒犯婉婉,朕就是想著你,才赦免了她,可這一回她變本加厲,膽敢攔住前朝大臣,說一些煽動官員們的話,朕不賜她死,大殷國法何在?皇宮規矩何在?一個賤婢,不守本分,惹是生非,賜死她都是輕的,沒誅她九族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若是為了她來找朕要說法,那朕告訴你,管好你宮裡的人,這頭一回,朕不怪你,但再有下一次,朕也拿你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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