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來者不善
拓拔明煙並不知道素荷今天早上幹了一件蠢事,聶青婉也不知道,在聽到殷玄說『素荷被處死了』這六個字的時候聶青婉也是詫異的。
聶青婉想的是怎麼會這麼突然,以聶青婉對殷玄的了解,殷玄應該不會在拓拔明煙卧床養病的時候處死素荷,那樣會刺激到拓拔明煙,一個弄不好拓拔明煙會因為傷心過度而一蹶不振,那樣的話殷玄不是又要內疚了?
雖然殷玄知道拓拔明煙體內的冷毒解了,他對她的愧疚也隨之瓦解,可到底拓拔明煙曾經幫助過他,他對她縱然沒情愛,也會有體恤和照拂,可就算要殺素荷,也不該在這個時候呀。
一開始著實不明白,但聽完殷玄的話后,聶青婉眉梢挑了挑,摳住那個字眼『煽動官員』,所以,她今天離宮的時間,宮裡確實發生了事情?
聶青婉不動聲色,在拓拔明煙進來后她就斜靠在了椅子里,低頭與鬧鬧玩樂,聽完了殷玄這話后,她抬起頭來,朝拓拔明煙看了一眼。
拓拔明煙也聽出來了殷玄話語中的關鍵詞,在來之前拓拔明煙確實認為殷玄是為了之前素荷言語衝撞過聶青婉而這般秋後算帳的,拓拔明煙並不知道今日素荷還幹了別的事情,故而,聽了殷玄的話后,她面色一怔,微驚了聲音問道:「煽動官員?」
這個罪名一旦坐實,砍頭都是輕的。
拓拔明煙狠狠地握緊了紅欒的手。
紅欒聽的也是心驚,早上素荷去幹了什麼,紅欒也不知道,這會兒聽了殷玄的話,紅欒的面色也跟著拓拔明煙一樣白了白。
殷玄原本確實沒打算要了素荷的命,至少在拓拔明煙的身體沒養好之前,殷玄不會動素荷,可素荷不知死活,膽敢以賤婢之身攔當朝官員,還當著官員的面胡說八道,本身就觸犯了死罪,且,李公謹今日還去御書房進言,讓殷玄不要封后,且,李公謹因為沒有進言成功,說要辭官,這兩樁事情,一個讓殷玄有可能願望落空,一個鬧的君臣失和,殷玄能原諒素荷才怪了。
殷玄面無表情地問:「你不知道你的婢女今日做了什麼事情?」
拓拔明煙搖頭,她是真的不知道,但這會兒也猜到素荷肯定是犯下了不可饒恕之罪。
殷玄揚聲喊:「隨海。」
隨海即刻應道:「皇上。」
殷玄說:「告訴明貴妃,今日素荷犯了什麼罪。」
隨海原本一直在旁邊伺候殷玄布菜,在拓拔明煙進來后殷玄擱了筷子,隨海也就空閑地候著了,但他的餘光卻不停的往拓拔明煙身上瞟。
聽到拓拔明煙以『質問』的口吻問皇上素荷的去處,隨海想到今日在御書房皇上被李公謹氣的說出那句『滾』的時候的樣子,忍不住為拓拔明煙狂捏一把冷汗。
明貴妃養的這個奴婢,忠心的過了頭,完全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竟然敢鼓動李大人,讓李大人進言不讓皇上對婉貴妃封后!
這真是太歲頭上動土,找死呀。
皇上為了封婉貴妃為後,不惜逼走陳家,逼走陳德娣,寧負天下人也一定要把婉貴妃變成自己的皇后,如此決心,誰能撼動得了呢?
誰都撼動不了。
而在這個決心面前,任何人、任何事,但凡阻擋,那都是殺無赦的。
如果這個婉貴妃是尋常人還好,可她不是尋常人,她是太后。
隨海著實為拓拔明煙憂心,聽了殷玄的話后就沖著拓拔明煙把今日素荷乾的不要命的事兒給說了出來。
這麼一說,拓拔明煙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兒了,聶青婉也明白了,一旁站著的紅欒和浣東浣西也全都明白了。
紅欒想的是,素荷怎麼就這麼大膽呢!
浣東和浣西想的是,素荷竟然敢鼓動李公謹去諫言皇上,不讓皇上封自家娘娘為後!真是死不足惜!哼,早死早超生吧。
拓拔明煙聽的目瞪口呆,身子微微往後踉蹌了一下,震驚的語氣說:「我不知道素荷竟會幹下這種事情。」
殷玄說:「你現在知道了。」
拓拔明煙垂了垂眼,明顯的底氣不足了,她原本是雄糾糾氣昂昂的來的,可如今,她還有什麼顏面跟皇上對峙呢?原本素荷就是戴罪之身,如今又犯下此等大罪,她就是想詰問一句也不可能了。
拓拔明煙憋屈地咽下悲痛之氣,沖著殷玄福了一個禮,失魂落魄地走了。
無緣無故失去了一個心腹,卻半句討問的話都不能說,不能說就算了,還得感恩戴德,謝皇上不連罪她,這讓拓拔明煙越發悲痛難過,回去后一蹶不振,躺在床上默默流淚。
紅欒也紅著眼框,以往事事都有素荷商議,如今少一個人,她也覺得極為痛苦。
雖說紅欒跟素荷並沒有血緣關係,也不是親姐妹,可到底二人一同伺候拓拔明煙多年,早已形同姐妹,如今素荷被處死了,紅欒怎麼可能不傷心?
她也很傷心,可她不能表現出傷心,免得讓娘娘更難過。
她身為奴婢,在主子傷心難過的時候就該陪著勸著。
紅欒勉力用帕子擦掉眼角邊緣的眼淚,強顏歡笑地勸著拓拔明煙。
拓拔明煙知道紅欒也難過,可她為了她,如此隱忍,這讓拓拔明煙越發的心痛,她伸手握住紅欒的手,強打起精神說:「還沒吃晚飯呢,咱們吃飯吧。」
紅欒通紅著眼睛,哽咽著道:「奴婢下去傳膳。」
拓拔明煙點頭:「嗯。」
紅欒站起身,又用帕子擦著眼睛,走出兩步,她將帕子收起來,又回過頭,沖坐在床沿上的拓拔明煙說:「奴婢再叫個人進來陪著娘娘。」
拓拔明煙說:「不用了,我一個人沒事。」
紅欒看著拓拔明煙,想著她這會兒大概也不想旁人進來打擾她,索性也不說了,抓緊時間去廚房通知,再抓緊時間過來。
等晚飯擺了進來,拓拔明煙喊著紅欒坐著一塊兒吃。
紅欒沒拒絕,她知道這個時候娘娘需要她的陪伴,而她也需要娘娘的陪伴,於是主僕倆人就坐在一張桌子前吃著飯。
拓拔明煙離開之後殷玄和聶青婉也各自拿起筷子,重新吃起了飯。
吃飯前聶青婉還是重新洗了一下手,鬧鬧從她的膝蓋上爬了下去,跑到院子里兀自玩鬧去了,浣東提著陶龜罐帶著一些宮女們跟著,浣西一個人在幫聶青婉布菜,隨海也在給殷玄布菜。
這會兒聶青婉終於明白她離宮後宮里發生什麼事情了,聶青婉並不關心素荷怎麼樣,是生還是死,聶青婉關心的是李公謹。
聯想到她回宮那會兒,殷玄提早回龍陽宮,且情緒很不正常,抱著她沉默又帶著哀傷,不用想,李公謹定然不止說了不準封她為後一事,肯定還有別的。
而這別的是什麼,聶青婉大概猜得著。
殺手來自暗月樓,又識得王雲峙,那一天晚上殺手看在王雲峙的面子上沒有傷害王雲瑤,本身就容易讓有人心猜疑,還不說李東樓跟隨王雲峙學習了那麼多天的王家劍法,那一天李東樓肯定也用王家劍法對抗殺手了,所以李東樓最清楚那個殺手其實跟王雲峙認識,之所以沒有向殷玄透露這個細節,大概也是看在王雲瑤的面子上。
李東樓不想王雲瑤和王雲峙牽扯到這件事情上面來,進而被懷疑,所以絕口不提殺手認識王家劍,但今天李公謹被素荷攔住,素荷向李公謹提出了這個疑點,李公謹肯定回去問李東樓了。
不知道李公謹對李東樓說了什麼,但想也想得到,早前王雲瑤出宮,在冷宮牆頭被李東樓撞上,後來李東樓頻繁的試探王雲瑤,還借故扶她探了她的武脈,那個時候李東樓懷疑了王雲瑤,殷玄懷疑了她,後來因為殷玄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才沒有追究那些事情。
可李東樓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在李東樓眼裡,她還是來自晉東之地的遺臣郡主,早先禍亂後宮,如今又禍亂朝臣,縱然殷玄寵她愛她護她,李東樓因著殷玄,對她也放鬆了警惕,又因如今愛上了王雲瑤,更加拋卻了前嫌,可一旦涉及到有可能會危害到殷玄的事情,李東樓就會變得公正無私。
只稍經李公謹幾句危言聳聽,李東樓就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地將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細枝末節地說一遍,尤其是關於王雲瑤的。
知道殺手認識王家劍,李公謹肯定懷疑刺殺事件是她在背後所為,依據李公謹剛正不阿的稟性,他一旦勸諫殷玄不成功,那就會引咎辭官。
而殷玄氣的,大概就是這一點兒。
那麼,他准了李公謹的辭官之言了嗎?
聶青婉眼眸轉了轉,餘光掃了殷玄一眼,卻沒有問他,而是開口說道:「明貴妃如今還在養傷,身邊少了一個伺候的人,多少會有些影響,我現在的身體也好利索了,你又讓襲寶珍日日來陪我,倒顯得我身邊的人多的沒處安放了,不然明天讓浣西先去煙霞殿伺候著,等明貴妃的身體養好了,再讓她回來。」
殷玄今天下令處死素荷的時候壓根沒往這裡想,那個時候他氣的只想將素荷碎屍萬段了,哪裡還能想到死了一個素荷,就少了一個伺候拓拔明煙的人。
可剛剛看到拓拔明煙『病入膏肓』的樣子,身邊只有一個貼心的紅欒伺候著,他就一下子想到了這個問題。
只是,這個問題不是大問題,宮中旁的不多,但宮女太監最多,少了一個素荷,多的是宮女頂上去,殷玄在想要不要從龍陽宮調派幾個宮女過去,先照顧著拓拔明煙。
還沒想好,就聽到了聶青婉說的這一席話。
殷玄不知道聶青婉的這一席話是出自真心,還是出自假意,而不管她是真心還是假意,他都不會同意她調自己的人過去。
雖然殷玄也極想分調了聶青婉自己的人,把她的身邊都安插上自己的人,讓她斷了羽翼,身邊全是他的耳目,但是,他也不會把她的人安排到拓拔明煙身邊去。
殷玄蹙了蹙眉,抬頭看著聶青婉,說道:「王雲瑤被調到了刑部,你身邊就只有浣東和浣西了,再把浣西調走,你身邊的人就不夠用了。」
聶青婉說:「白日里除了浣東和浣西外,還有襲寶珍和她的婢女半玫陪伴我伺候我,而除了她們外,還有那麼多的禁軍以及宮女太監,晚上有你,我身邊的人如何不夠用呢?完全多的用不完,少一個浣西不妨事兒。」
殷玄堅持己見道:「不調你的人,她們得伺候你。」
聶青婉抿了抿唇,不應話了。
殷玄見她不說話了,也不再提這個話題,而是問起了她今日回華府一事兒,二人聊到這件事情,話題就多了,先是說了一下謝右寒的病情,又聊到袁博溪和華州,然後又聊到華圖。
聊到華圖身上,那能聊的事情就更多了。
殷玄問聶青婉華圖有沒有跟她談如今刑部案子的進展,聶青婉說沒有,殷玄大概不太相信,狐疑地盯了她一眼,但沒多問,又說王雲瑤見到她回了華府,有沒有向她彙報這兩日在刑部的工作情況,聶青婉說有。
殷玄低嗯了一聲,也不問是什麼情況,只緘默片刻,說道:「李東樓對李公謹說殺手認識王家劍,那晚事發之後,你單獨回了華府兩次,王雲峙有沒有向你提及殺手可能的來歷?」
聶青婉面不改色地說:「沒有。」
殷玄不知信沒信,聞言什麼都不再說,夾了一筷子菜在她碗里,輕聲說:「吃飯吧,吃完飯陪朕去一趟李府。」
聽到說去李府,聶青婉抬了抬眸。
殷玄道:「李公謹對你有誤解,朕帶你去向他說清楚,他是言官,性子又耿直,如果不把事情給他講清楚,他會一直擱在心裡,進而真的不來上朝,又鬧的大臣們不安,如今正是封后大典前的準備工作,如果有什麼蜚語流言傳了出去,那就會影響封后的進行,封后這件事情,朕不允許有任何差池,所以任何可能產生破壞的事情,朕都會解決掉。」
聶青婉頓了頓,說道:「既然李大人對我有誤解,那由我去說好了,皇上你不用去。」
殷玄不滿道:「不讓朕陪,那你也別去了。」
聶青婉翻了翻白眼,無奈地說道:「那早點吃完早點去吧。」
殷玄變臉特快,笑著說:「嗯。」
吃完飯,殷玄讓隨海去備車,讓張堪出宮去華府,通知王雲峙和王雲瑤,讓他兄妹二人去李府,並讓張堪陪著他兄妹二人一同去李府。
說是陪著,其實就是監視和『押解』。
王雲瑤自前天被派到刑部后就回了華府住,而住到了華府後行動就方便了,她每天吃完晚飯就會喊上冼弼去李府給李東樓看診瞧傷檢查藥方。
第一回丁耿沒跟上,第二回就跟上了,跟上的目地主要是為冼弼提藥箱。
今天晚上也一樣,三個人一路有說有笑地去了李府,文紀已經嫻熟地笑著將他三人迎了進去。
李府這個時候也已經用過晚飯,丫環們收拾的收拾,搬椅子的搬椅子,拿酒缸的拿酒缸,已經進入八月了,晚上吃了飯後夏凌惠就會帶上丫環們開始釀桂花酒,等封好這些桂花酒,她就要開始做桂花糕了。
酒不會釀太多,三缸就夠了,一缸送到大名鄉的夏謙那裡去,一缸送給夏男君,一缸留著自家喝。
原本夏途歸若是沒有被罷官住到夏謙那裡,夏凌惠就會釀四缸酒,但今年夏途歸跟夏謙同住了,那夏凌惠就少釀一缸。
昨日已經封了兩缸,今日再封一缸就完事了。
李公謹不會操持這些事情,往年的時候他都會極有興緻地陪著妻子忙碌,雖然真正幫不上忙,但看著妻子忙碌,李公謹也份外滿足和開心。
只是今年的今天,李公謹沒心情陪妻子忙碌了,他心情沉重,吃了飯後就把自己關在了書房。
往年有夫君陪,今年夫君不陪了,可有女兒陪著,夏凌惠一樣的高興,只是,忙碌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跟李玉宸嘀咕:「你爹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從下午回來后就不對勁,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叫他他也不理,你瞧見沒,晚上吃飯的時候他的臉都是一臉打霜,一句話也不說,這明顯就是有事兒,可你說他能有什麼事兒呢,今日也沒聽說宮裡有發生什麼大事,東樓的身子也在漸漸好轉,他一臉苦悶的是為何呢?」
李玉宸道:「可能真是宮中發生了什麼事情,等晚上冼太醫來了,我們問問,能讓爹一臉苦悶的事情,大多都是皇上的事兒。」
夏凌惠想到夏途歸,想到夏謙,又想到進宮的李玉宸,心裡多少對殷玄還是埋怨的,但她不敢對皇上出言不遜,只是語氣不大好地說:「當初就不想他當官,他偏要去,還有你,當年不讓你……」
『進宮』二字還沒說出來,王雲瑤和冼弼以及丁耿就來了,夏凌惠只得又把說到一半的話噎下,笑著沖走到院子里的三個人招呼了一聲。
夏凌惠正忙著,脫不開身,就支呼李玉宸去招待。
一行人去了李東樓的房間,冼弼熟練的給李東樓號脈詢問身體狀態以及開藥方,丁耿在一邊兒打下手,李玉宸和王雲瑤在後面看著聽著,等例行檢查完畢,確認李東樓的身體在慢慢康復后,冼弼和丁耿出去了,李玉宸也出去了,把空間留給戀愛中的兩個人。
李東樓躺在床上,看著坐在床沿的王雲瑤,心裡煎熬、甜蜜、痛苦。
李東樓不願意懷疑王雲瑤,可似乎事實又擺在眼前,王雲瑤以及她的主子婉貴妃,來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