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 天道之子
郭悠然向劉秀搖搖頭,說道:「臣女道行有限,只能看到漢室百年大運,但百年之後,臣女也看不清楚了,只能看到霧氣昭昭。」
劉秀好奇地問道:「看到?
悠然又是如何能看到氣運的?」
郭悠然說道:「陛下,人除了雙目,還有三眼。」
劉秀一臉的茫然,不解地說道:「三眼?」
郭悠然點點頭,說道:「一為陰陽。」
劉秀接話道:「陰陽眼?」
「正是!」
郭悠然說道:「陰陽眼,可見鬼神!每個人,天生下來都具備陰陽眼,只不過隨著年紀的增長,陰陽眼也會漸漸閉合,但有極少數人的陰陽眼會保留下來,這樣的人,通常都不會長壽,且命運多舛!」
聽郭悠然講玄學,劉秀還是很感興趣,聽得也認真。
郭悠然繼續說道:「二為慧眼!慧眼可識人,辨忠奸、分善惡,不過慧眼沒有天生的,都是靠後天的修鍊。
「其三為天眼,可看從前,可看以後,可看天道,可看氣運,極少有人能天生天眼,具備天眼者,大多都是通過後天修鍊,臣女便是後天修鍊的天眼!」
劉秀問道:「你是通過天眼,看到的大漢氣運?」
郭悠然點頭應道:「是的,陛下!」
劉秀站起身形,背著手,在大殿里慢慢踱步,喃喃說道:「漢室還有百年大運……」郭悠然解釋道:「是因為臣女只能看到百年!」
說到這裡,她眼珠轉動,含笑道:「陛下與道家福緣深厚,倘若陛下潛心修鍊,將來之修為,必在臣女之上,陛下所能看到之氣運,也必然會比臣女深遠得多!」
劉秀相信郭悠然的話,他的確與道家有緣,而且也的確深受道家至寶的庇佑。
只是現在讓他去修真修道,他也著實是做不到。
他是天子,可眼下這天下,千瘡百孔,百廢待興,他哪裡能躲得開,獨自去避世,再者說,他現在還做不到看破紅塵,放下七情六慾。
他在大殿里走了一會,對郭悠然說道:「入道修鍊之事,以後再說吧!」
郭悠然也明白,現在還不是勸天子放下一切的時候。
她說道:「臣女這裡有恩師傳授的修鍊心法,陛下若是得閑,未嘗不可參悟一二,起碼能讓陛下健身強體,心境舒和。」
劉秀想了想,伸出手來,說道:「拿於我看。」
郭悠然從袖口內掏出一隻皮卷,遞交給劉秀。
後者接過來,把皮卷打開,裡面密密麻麻的都是蠅頭小字,字裡行間,生澀難懂,劉秀看起來也很是費勁。
這東西如果讓他自己看的話,他根本看不下去。
郭悠然走上前來,對照著皮卷上的字跡,逐字逐句的為劉秀做講解。
隨著郭悠然的細細講解,劉秀參悟的速度很快,頗有一通百通之勢。
郭悠然見狀,都禁不住吃驚不已,要知道她以前學的時候,可遠沒有劉秀這麼快,但即便如此,師父還說她悟性過人,與道法有緣。
如果讓恩師來教導陛下,不知恩師得被驚成什麼樣子呢?
想到這裡,郭悠然臉上閃過一抹笑意。
聽著郭悠然的講解,劉秀覺得沒過多久的時間,當他無意中看向窗外的時候,發現外面的天色竟已暗了下來。
他下意識地問道:「已過了兩個時辰?」
「是的,陛下,快兩個半時辰了!」
劉秀吐出口濁氣,含笑說道:「道法精妙,令人回味無窮啊!」
聽聞他這話,郭悠然眼睛頓是一亮。
對於普通人而言,道法其實很生澀,為人講道,十之八九,人們都聽不懂,也聽不進去。
而像劉秀這樣,能聽得興緻勃勃者,十分罕見,除掉過人的悟性外,歸根結底,還是與道家有緣。
「是陛下與道家有緣,且福源深厚!」
郭悠然笑道。
劉秀說道:「我去換身衣服,然後我們去廷尉府!」
走進清涼殿的內室,劉秀脫下冕服,換上一套普通的衣裝,而後帶著郭悠然和龍淵等人,悄悄出宮,去往廷尉府。
由於龍淵事先已過來打過招呼,鄧晨留在廷尉府沒走,見到劉秀后,鄧晨拱手施禮,說道:「陛下!」
劉秀擺擺手,示意鄧晨平身,他問道:「偉卿,陌鄢現被關押何處?」
「他在天牢!陛下,這邊請!」
鄧晨領路,帶劉秀一行人往天牢走去。
廷尉府的天牢,關押的都是重刑犯,準備秋後問斬的。
天牢和昭獄差不多,進去的人,還能活著出來的,少之又少。
天牢位於地下,進入其中,是一路下坡。
越往裡面走,氣溫越低,讓人感覺涼颼颼的,從骨子裡生出絲絲的寒意。
空氣中也瀰漫著潮濕、陰腐、血腥的氣味。
郭悠然不喜歡這裡的環境,對於天牢里的陰氣,她甚至比旁人感受得更加真切,身體里的血液似乎都快被冰凍住。
看她小臉煞白,劉秀停下腳步,問道:「悠然可是身體不舒服?」
郭悠然臉色難看,緩緩搖頭,小聲說道:「陛下,臣女無事。」
劉秀說道:「如果感覺不舒服,就不要下來了。」
對於劉秀的體貼,郭悠然很是受用,含笑說道:「陛下身上的紫金之氣,可阻一切陰邪之物!」
說著話,她還特意地向劉秀近前靠了靠。
劉秀笑了,主動伸出手來,握住郭悠然的柔荑,邁步繼續向前走去。
郭悠然原本蒼白的小臉迅速浮上一抹緋紅,不好意思地低垂下頭,但並沒有甩開劉秀的手。
鄧晨回頭看了一眼,禁不住又偷偷打量郭悠然幾眼。
劉秀是他的內弟,對於劉秀,鄧晨還是很了解的,在外面,除了陰麗華,劉秀可很少會對哪個女子如此親近。
進入天牢,又向裡面走了一會,映入眼帘的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的兩旁,都是鐵制的柵欄,裡面關押著形形色色的死囚。
看到有人進來,死囚們或是站起身,或是往欄杆這邊爬,一個個伸出手來,有氣無力地叫喊道:「冤枉……大人,小人冤枉啊……」有獄卒提著棍子上前,對著伸出鐵柵欄的手就是一通亂打亂砸。
頓時間,死囚們的慘叫聲一片,伸出來的手也都紛紛縮了回去。
被劉秀拉著走的郭悠然,時不時地向左右看去,臉上先是露出驚訝的表情,而後慢慢變得平靜下來。
劉秀察覺到郭悠然神色的變化,問道:「悠然看到了什麼?」
「生氣!」
「哦?」
劉秀笑了,提醒他道:「他們都是死囚!」
在天牢里,面對著這些等待處斬的死囚,郭悠然竟然還看到了生氣,這讓劉秀感覺很有趣。
郭悠然說道:「陛下將來會赦免他們的死罪!」
劉秀一怔,有些詫異地看著郭悠然。
他的確考慮過,借著小妹生辰的契機,大赦天下,不過這只是他心裡的想法,還沒有和群臣討論過,郭悠然竟然能算出來,不可思議。
天下大亂了這麼久,死了那麼多的人,十室九空,極度缺乏勞力,這也是劉秀想大赦天下的主因。
他看了一眼郭悠然,沒有再多說什麼,繼續往前走。
走到走廊的最里端,鄧晨在一間牢房前停下。
這間牢房,沒有鐵柵欄,完全是純鐵打造的鐵屋子,就連鐵門,都是厚厚的一層,上面有好幾道鎖。
而且這好幾道鎖的鑰匙,還不是在一個人身上,鄧晨身上有一把,左右獄丞身上還各有一把。
所以要打開這扇牢門,需要鄧晨和左右獄丞一同到場。
隨著一道道鎖頭被打開,有兩名獄卒上前,合力拉開牢門。
隨著吱嘎嘎的聲響,牢門緩緩被拉開,劉秀舉目向裡面一瞧,在牢房最里端的草墊子上,坐著一人。
他身穿灰白色的囚服,髮髻披散下來,看不清楚他的五感相貌。
劉秀和郭悠然邁步走了進去,他開口說道:「陌鄢!」
在草甸子上盤膝而坐的那人,慢慢抬起頭來,披散的髮絲向左右分開,露出一張精美又俊秀的面孔。
看清楚陌鄢的模樣,劉秀彷彿一下子又回到十多年前,陌鄢的容貌,幾乎毫無變化,還是那麼的英俊不凡,還是那麼的不食人間煙火。
「劉秀!」
陌鄢對上劉秀的目光,緩緩開口。
沙!站在牢房外的龍淵等人,齊刷刷地抽出佩劍,對陌鄢怒目而視。
直呼天子名諱,單單這一條,就足以殺他。
劉秀向龍淵等人擺擺手,示意他們把劍都收起來。
他在陌鄢的面前蹲下身形,說道:「久違了,陌公子!」
陌鄢一笑,說道:「成王敗寇,劉秀,你現在有在我面前炫耀的本錢。」
劉秀聳聳肩,問道:「陌鄢,你現在可有後悔?」
陌鄢反問道:「我後悔什麼?」
「逆天而行。」
「哈哈!」
陌鄢笑了,說道:「這天下,倘若人人都順應天意,依附天道,豈不是太過無聊了?」
劉秀問道:「你助赤眉,讓天下多少無辜百姓死於非命?
你助公孫述,又讓多少將士歿於兩軍陣前?
你心中的大道,你心中的有趣,難道就只是殘害天下蒼生?」
他這番話,把陌鄢問得半晌沒說出話來。
古往今來,有奸臣,有忠臣,還有一種人,是亂臣。
他們的存在,往往都會導致天下大亂。
陌鄢是一個,後世明代的姚廣孝,也算是一個。
過了好久,陌鄢苦笑,說道:「劉秀,我本以為你會說,與你為敵,最終就會落得像我現在這樣的下場。」
沒想到,劉秀和他講的是蒼生,是生靈塗炭。
陌鄢修得不是邪門歪道,而是正統的道家玄學,不過他像是天生逆骨,道家講的是順應天命,而他偏偏就想打破這枷鎖,想要逆天而行,想要以人道來改天道。
他盡了全力,只是最終沒有成功罷了。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劉秀,說道:「王莽本是有大氣運的人,不過他的氣運,被你吞了;劉玄也是有大氣運的人,他的氣運也被你吞了;公孫述同樣有大氣運,可他的氣運最終還是被你給吞了。
劉秀,你究竟是什麼人?」
在陌鄢的眼中,劉秀簡直就是天道的親兒子。
那些有大氣運的人,充其量就被天道眷顧一次兩次,而劉秀倒好,那天道彷彿就是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時時刻刻都庇佑著他。
匪夷所思的昆陽之戰,只這一戰,就把王莽的氣運給打個精光;河北之行,明明是九死一生,劉秀卻不可思議的在河北奠定根基,把劉玄的氣運吸食個精光;平蜀之戰,漢軍兩名主帥都被砍掉了,最後又冒出個吳漢,接掌漢軍,攻破成都。
這麼多匪夷所思的事發生在劉秀身上,他不是天道之子,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