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章
不是平地起驚雷，是手機微信在響，一聲接著一聲，連珠炮似得。
姜晏驚醒后皺著眉望著天花板緩了一會兒，才伸手去包里摸手機。
不知道是誰臨時建的一個【陽光在何方劇組】群，把她拉了進去。
她嫌吵，屏蔽消息打擾，回到頁面，通訊錄有幾個添加好友。
都來自群聊，不認識。有一個是剛剛酒席上給她遞了名片的導演，不熟，不管。
手機扔一旁，她撐著床坐起來懶懶的打了個呵欠，踢掉鞋，光著腳丫去浴室洗澡。
十五分鐘后裹著浴巾出來，疊腿靠在床頭，每晚臨睡前，習慣性翻一下新聞。
中國經濟網一小時前發布的一條消息：女子32年前走失他鄉再嫁，今回家丈夫終身未娶卻已抱憾去世。
熱門評論第一條『不二後生』：這個新聞讓我感動的是等妻歸來的丈夫。
點贊1.4萬。
姜晏也順手點了個贊。
她繼續往下翻開，起初只是擰著眉心，後來漸漸控制不住心中的那團鬱結，屏幕嘩啦一下，重新返回新聞正文上方的那張照片。她盯著照片上老人和家人團員的照片，發泄似得抓了兩把頭髮，丟下手機，伸手拍掉檯燈，『啪』地一聲，房間里驟然暗黑一片。
姜晏曲腿靠坐在床頭，伸手去床頭櫃抽屜里摸煙和打火機。
『呲』一聲，火苗竄起，映亮她銜著煙皺眉的表情。橘紅的火星成為了暗黑的卧室唯一的顏色。她猛吸了一口，很久沒碰，悶咳了一聲。
一個男人可以為了自己的老婆苦等三十二年，而另一個男人，卻在未婚妻消失一個月後放棄尋找並退婚，半年後再娶。
她睜著眼睛盯著黑而靜的房子，不由自主的冷笑了一聲。
一根煙的功夫，她慢慢平復下來，酒後的睏乏讓她沒有了精神。
她掐滅了煙蒂，裹進被子里。
姜晏向來睡眠很好，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會調節好自己的情緒，睡一個安穩覺。
從心理學的角度上分析，像她這樣的人，能保持好的睡眠，有些不合理。或許這種良好的心態調節，跟她幼年時的經歷有關，神經有了韌性，才沒患上精神病。
第二天，她一直睡到上午十點才起床。
阿姨見她下樓，要給她重新做早餐，姜晏不想麻煩她，倒了杯冷牛奶，在冰箱隨便找了兩塊麵包，就上樓繼續寫劇本了。
家裡的書房沒有她的一席之地，所以卧室就是她的工作室。
月落日升，日子流逝如水。
連續一周，她都沒有出門，日夜顛倒。
有靈感就熬通宵，沒靈感就早早睡覺。
夜深人靜之時，或許她的卧室還是燈火通明。日出時分，或許她才剛剛洗完澡躺下睡覺。
這一方小小的屋子就是她的天地。
又是周末，她在電腦上敲下最後一行字，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電腦桌上的台鐘，凌晨四點十七分。
她蹲在椅子上，把整理好的初稿發送至了總編劇的郵箱，闔上電腦起身，困到不想洗澡直接摔進了床里。
一覺睡到大中午，被敲門聲吵醒。
她踢開被子滾下床去開門，入眼所見是一個大長方形禮盒，包裝精緻。
簡晴從盒子後面露出腦袋，笑眯眯的看著她，「姐，咱們下午去騎馬吧。」
姜晏看著簡晴，有些意外的挑眉，「騎馬？」
「是啊。」簡晴說：「突然想學騎馬，你教教我好不好？」
姜晏小時候在舅舅家的相冊里看到過母親的一張騎馬照片，馬背上的姜素韻身姿挺拔而自信，臉上飛揚的笑容是燦爛陽光的。
從她有記憶開始，她從沒見過母親有過那般的笑容，也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母親還有那麼優雅美麗的一面。
她聽舅舅講，姜素韻跟簡燁霖就是在馬場認識的。
後來姜晏跟簡燁霖回簡家之後，簡燁霖要送她和簡晴一起上音樂興趣班，她不去，堅持要學騎馬。
簡燁霖不同意，原因是怕她受傷。但是姜晏知道，他是因為心虛。
她從來都不會求人，既然簡燁霖不答應，她絕對不會再提第二遍。於是後來，她就偷偷跟著喬知言那群男孩子去馬場學。
大學時去參加馬術節比賽，還獲得過速度賽馬總決賽的女子亞軍。
現在要她教別人騎，她好像沒有那個耐心。
「俱樂部有帥哥教。」她抱著雙臂倚在門欄上，打了個哈欠，「我沒空。」
簡晴嘴一瞥，「你都在家悶一周了，就當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姜晏看著她沒有說話，其實心裡有些猶豫。
她沒什麼特別的興趣愛好，平時消遣的娛樂活動就是騎馬和打撞球。
「放鬆一個下午沒事的。」簡晴打開自己面前抱著的盒子，獻殷勤般的遞到她面前，「你看看，騎馬裝我都給你準備好了。」
姜晏低眸睨了一眼，經典黑白，英倫復古款黑西裝，大荷葉領口的長袖白襯衫，修身黑馬褲，護腿短靴，手套。
款式很別緻。
「你要願意教呢，這套衣服就當我的學費。你要不樂意，這套衣服就當下個月你的生日禮物。」簡晴問她，「你看怎麼樣？」
姜晏抬眸看簡晴，她倒是完全忘了，下個月是她生日。
數秒后，她肩部用力，頂起自己的身體，轉身往浴室走。洗簌去了。
***
兩人將近兩點到達俱樂部。
換衣服的時候，簡晴告訴姜晏，她還約了一個朋友，估計已經到了。怕姜晏介意，於是解釋，對方也是箇中好手，她要樂意，可以跟她朋友較量馬術。行家遇行家，肯定特別刺激。
姜晏戴上手套，問：「你怎麼不讓她教？」
「男的。」簡晴說，「不方便。」
……
這家馬場姜晏之前沒有來過，她去過的馬場都是中國人自己開的，而這裡的馬場主是個英國人，用憋足的中文跟她們打招呼，然後帶倆人去選馬。
露天馬場，場地空曠。姜晏站在進口處眺望，可能是因為周末，馬場上的人不算少。
她正要收回目光，無意間一掃，然後微不可見的蹙了下眉。
遠處有幾個年輕男人，衣著光鮮，戴著墨鏡和專業馬術頭盔。催馬揚鞭，從馬場的那頭正策馬飛奔過來，氣勢從容洒脫，氣宇軒昂。
姜晏莫名其妙覺得有些掃興。
她轉身走進馬槽，裡面拴著一長排健壯馬匹。姜晏挨個兒看過去，最後在一匹黑馬的面前停了下來。
背腰寬廣，平直。應鬢甲高而長，負重強，速度快。
正中她意。
馴馬師跟在姜晏身旁給意見：「您挑馬眼光很獨到，這匹馬是我們馬場最好的一匹乘騎，但是很認生。我建議您還是選個頭小一點，稍微溫順點的比較好。畢竟您是女士.……」
姜晏單手背在身後，執著馬鞭指了指面前的黑馬，打斷了馴馬師的話，「我就要這匹。」
馴馬師沒有立即動：「您確定嗎？認生的馬不好駕馭。」
姜晏耐心不足，直接自己走進去牽馬。
馴馬師閉了嘴，趕緊上前去給她幫忙。
姜晏從容不迫的靠近那匹黑馬，沉穩的從馬頭左側，沿45度角向馬頸接近。在能碰到馬頭和頸間的位置站定，緩緩伸手接近他的鼻孔。
馴馬師看著她與馬相處時嫻熟的步驟和動作，緩了口氣，然後告訴了她馬的名字。
姜晏輕聲叫它的名字，同時仔細觀察著它隨意轉動的眼珠和耳朵的微妙變化，由此判斷出它此刻的心理情緒很安詳。她繼續將手輕輕接觸到馬的面頰，又給它搔搔癢，黑馬並沒有不悅的情緒，說明已經接納了她。
半刻后，黑馬彷彿已經跟她很熟，乖乖踏著馬蹄跟她走。
到了出場口，姜晏回頭找簡晴，後者正牽著一匹小馬朝她走過來。下一秒，簡晴突然揚眉微笑，抬手朝她揮了揮。可是姜晏卻發現，簡晴的視線越過了她，直接看向了她的身後。
「Hello~」簡晴熱情的打招呼。
姜晏順著她的目光回頭，然後就輕輕抿起嘴唇。
是剛剛一起賽馬的三個年輕男人，此刻正優哉游哉的朝他們走了過來。
為首的男人，清雋英氣。帽子下的瘦臉輪廓立體，膚色偏白，眉眼深邃，鼻挺唇薄。一身阿迪達斯的素白T桖，煙灰色休閑馬甲，黑色休閑褲。簡單的衣服，被他挺括的肩膀撐得筆挺有型。隔著薄薄的布料，彷彿都能勾勒出衣服里健碩卻並不賁張的肌肉。
有一點小痞氣，又有一股紳士風度，兩者卻並不互相矛盾。
跟在他身旁的兩個男人，都攜帶著漂亮的女伴。而他，正走向自己的女伴。
一行人從姜晏面前擦身而過，徑直走向了簡晴。
姜晏自若無事回頭，繼續輕撫馬的脖頸，用肢體語言和它溝通。
「簡小姐來多久了？」
冷磁低沉的嗓音，有些耳熟。
簡晴笑笑，「剛到不久。」
「簡小姐之前騎過馬嗎？」
「啊沒有。」簡晴說：「不過我今天帶老師了。」
說著，簡晴走到姜晏身邊，拉起她的胳膊，「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姐姐，簡暖。」
姜晏偏頭，看向面前的幾人，表情淡淡的。
所有人的目光似乎一瞬間，都聚集到對面身穿時尚酷派騎馬裝的女人身上。
不得不承認，她這身打扮，很帥很有feel。
其中有個女孩兒不滿的拉了拉自己男朋友的胳膊，然後瞪了他一眼。
男人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姐，這位是豐躍集團的沈總，最近跟我們公司有合作項目。」簡晴有些難為情的笑了笑，又在她耳旁小聲道：「也是我媽上次說的沈少爺。」
原來，所謂約的朋友，就是她的相親對象。
姜晏把視線移到這位沈少爺身上，正好撞進一雙內斂而深邃的漆黑眼睛里。兩人的目光，在十月仍有些溫熱的空氣中交匯。
「你好！」男人禮貌且得體的朝她伸出手，「沈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