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136隻反派
林照月一語道破來人身份, 神情再也無法維繫之前的冷靜。
鎖鏈上的人微微挑眉, 臉上露出半真半假的失望,散漫地笑道:「怎麼,我的樣子不像顧莫問嗎?至少你旁邊那個小傻子就覺得很像呢。你就不能假裝配合一下,畢竟,是顧莫問帶走顧相知,總比是我帶走強。前者,你還可以心存幻想。」
他低低地,愉悅又邪惡地笑了。
容辰沒想到這門裡真的藏了一個人, 聽他們的意思竟然好像真的是顧相知。震驚之下, 連被罵小傻子, 他也說不出一句話, 只是怔怔地看著林照月。
二哥, 二哥怎麼會……
林照月睜大的眼睛很快微微一斂,冷冷地看著鎖鏈上的男人, 冷靜自若,斷然否認:「不可能, 鐘磬明明死了。你不是他。」
鐘磬笑得愉快極了,肩膀都忍不住抖動了下。他輕輕支著下巴,與顧莫問如出一轍的臉,眼眸彎彎笑著, 竟似春風旖旎生花, 溫柔得叫人心醉神迷。
清冷從容的聲音卻毫無溫度, 緩緩道來:「不得不說, 看到你這麼認真地相信,憑你能殺得了我,還真是愉悅到我了。」
林照月面無血色,整個人如同冰雪雕鑄,每一寸都透著凌厲逼人的殺意。那張臉上的神情卻越來越緩和,越來越冷靜,彷彿連血也是冷的。
鐘磬並不在意他的反應,輕慢得放鬆愜意至極,彷彿從未將面前的人放入眼中。
「不過,」似是想到什麼,他笑容的弧度依舊,眼底虛假的溫柔卻退去,浮現底下真實的淡漠,「我素來是個睚眥必報,愛記仇的人。你給了我一劍,我自然要好好回報你。」
「給了你一劍?」林照月冷冷道,「我不記得我有給鐘磬一劍,你根本就不是他。不管你是誰,跟我有何恩怨,林某都奉陪。不要牽扯我的人。」
鐘磬唇邊的笑容弧度依舊,眼底眸光卻漫不經心,似笑非笑:「你的人,心上人?放心,很快她也可以是我的人。」
明知道對方在激怒自己,林照月的手指還是無法剋制地微微顫抖。
他深吸一口氣,一眨不眨看著鐘磬,臉上的銳利盡數消失,平靜地說:「要報復自然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得痛快,不是嗎?我就在這裡,受你一劍。」
鐘磬隨意地頜首:「聽上去似乎不錯。」
「二哥!」容辰回神,憂慮驚慌地叫著林照月。
「阿辰,把劍給我,你退後,不準插手。」
林照月束手而立,平靜地看著鐘磬,調轉劍身朝向自己,將劍柄對外朝著他。
「你來。」
鐘磬果然輕飄躍下,落到林照月面前,百無聊賴地伸手去接劍,渾身看似都是破綻,實際卻無懈可擊。
林照月閉上眼。
容辰睜大眼,胸口起伏著,兇狠偏執地看著鐘磬,若是那個人敢……他才不聽二哥的,立刻殺了他。
忽然聽到入耳傳音:「趁現在,搶玉棺。」
容辰動了。
比容辰更快的是鐘磬那一劍,然而劍出卻成空,本站在那裡束手就擒的林照月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卻出現在鐘磬身後。
林照月的掌中似有紅焰,毫不猶豫擊向鐘磬后心,瞬間洞穿,下一秒,另一左手扼住鐘磬的喉嚨,猛然收緊。
一氣呵成,不留後路。
熊熊烈焰自他手下燃起,如同麒麟蹄下的火焰,轉瞬將手下的人形燃燒殆盡。
林照月冷冷地說:「我說過,鐘磬已經死了。如果沒死,我不介意讓他再死一次。」
「哦,是嗎?」
林照月眼底微微一凜,有人在他背後。
「二哥小心!」
然而卻來不及了,四周驟然之間,燃滿深紅赤色烈焰。
那焰火卻是幽冷的,如同一朵朵火中怒放的冰花,所到之處,不是燃燒,而是凍結一切。
縱使林照月意識到,也避無可避。
在他身後,本該消失在麒麟焰之下的鐘磬,暗紫色的袖擺輕輕撫動,右手成拳輕輕抵著下巴,左手橫在身前輕輕支著右手肘,好整以暇,似笑非笑。
「林莊主這麼自信滿滿的樣子,是不是因為上次讓你得逞了一次,發現自己繼承了魔魅的能力,很是得意啊。」
林照月神情平靜,沁涼的聲音毫無慍色,冷靜道:「讓我得逞?難道不是你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被我這個區區人類吞噬。成王敗寇,自該願賭服輸。」
鐘磬繞到他面前來,用顧莫問那張臉,卻露出慵懶的笑容,微微矜持地抬著下巴,眸光自上臨下俯視而來。
他輕慢地點頭,並不在意:「看來是我的錯,不過一點殘魂,你想要給你也無妨,隨手罷了,卻讓林莊主看得這麼重。是怕我會拿走嗎?給了你自然就是你的,請務必不要客氣。」
林照月被封住不能動,神情卻冷靜自若:「你若真的這麼慷慨,今日又怎麼會來報復我?」
鐘磬一臉訝然,真是一點也不刻意,一點也不無聊,很是無辜失望地眨眨眼:「不會吧,金殿一別,不過十日,林莊主就一副不識故人的樣子。會讓本王很失落啊。」
林照月瞳孔驟然放大:「你是……閩王!」
鐘磬高抬眼眸,目光向上流轉,百無聊賴興緻缺缺:「不要裝得好像很驚訝的樣子啊,大家好歹一同參加過謀反的小遊戲,又是第三回打交道了,以林莊主的心智謀略,難道會真的看不出我是誰?我還以為,林莊主是心照不宣,暗地裡與我合作無間。要不然怎麼會,我想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了什麼?」
林照月清澈的眼眸平靜極了:「所以,你剛剛說的,要回報我的那一劍……」
鐘磬可有可無地點頭,懶洋洋地說:「不然呢?你真以為,以我狹窄的心胸,小肚雞腸的氣量,半年前的恩怨會等到今天才算?你錯了,這是十天前的恩怨。本可以更早一點找你結賬的,不巧有點私事。我想了想,正好一併了結比較省事。畢竟我除了睚眥必報這個優點,還有一個優點就是懶。」
林照月深深地看著他:「所以,當初你作為鐘磬被我吞噬,於你而言,只是一件可有可無的小事,算不得什麼犧牲?」
鐘磬不置可否,笑容輕慢,眼底卻幽微寒涼:「何必再三確認?這能力你用得我很滿意啊,都能反過來困住像顧相知這樣的方士了,幫了我很大的忙。而且,我能這麼快出現在這裡,也正是託了你的福。讓你使用我的能力,就當是一點利息了。」
「原來如此。」林照月靜靜地看著他,「看來我吞噬鐘磬這件事,你確實不在意。我殺閩王這一劍,於你也不過是順理成章。雖然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麼,不過既然你並不在意我所做的一切,或許我們可以合作,沒必要你死我活。你覺得呢?」
鐘磬笑容幅度很淡:「聽上去不錯,說說看,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
林照月的聲音很輕,讓人下意識靠近去聽。下一刻,卻聽到神秘特殊的咒語。
四面符咒拔地而起,牢牢捆縛住鐘磬的四肢,八八六十四柱陣法投影,將他徹底鎮壓其中。
林照月的聲音在外面傳來,冷靜理智,不辨喜怒:「這是困住顧相知的陣法,只能從外面打破。連顧莫問也找不到這裡來,你猜要多久,你才會遇到第二個我姐姐這樣的機緣,讓你再次禍亂人間?」
一聲輕笑:「那大概是滄海桑田了,畢竟,我孤家寡人一個,可沒什麼親朋故友會挂念找尋,林莊主這招真是厲害。不過可惜了。」
眼前的符咒陣法忽然煙消雲散,在林照月身後,那座鎖鏈支撐的玉棺旁,有一個人依舊坐在那裡,似乎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
鐘磬輕輕地笑了,邊笑邊嘆息:「林照月啊林照月,你在想什麼,以為我不知道嗎?想騙我下來,故技重施?以你的智謀不至於這麼慌了手腳,看來裡面的人對你的確很重要。你說我該拿她怎麼辦好?」
寶庫內折射著水下的月光,光影空明,舊舊淺淺的藍,忽明忽暗。
眼前這一幕,似是回到當初麒麟大典那一夜。
不同的是,林照月和鐘磬境地互換。
光線打在林照月的臉上,璧玉一樣完美的面容,高潔無暇。他靜靜地,無動於衷地看著鐘磬。
林照月的心一點一點冷下去,並不如面上看上去那麼冷靜理智。
不一樣的,他知道不一樣,當初鐘磬面對的顧相知是假的,但現在這個是真的。
最重要的是,現在的鐘磬根本不是當初的鐘磬,他不記得顧相知,他什麼都做得出來。
是的,林照月第一眼就認出來,這個魔魅就是鐘磬。
之所以那麼說,每一句都是在試探。
顯然,鐘磬似乎知道他被自己吞噬之事,但內里詳情如何卻並不記得。否則,他不會這麼若無其事。
他本以為自己會高興,如果不記得,這個魔魅就不會與他爭奪顧相知。可是現在,他卻反倒希望他是記得的。
至少這樣的話,他就決計不會做出傷害顧相知的事。
怎麼辦,怎麼辦?
容辰站在那裡,急得不得了。但他動不了,也說不了話。
林照月從未這麼慘敗過,他的確是亂了章法。
他望著鎖鏈上高高端坐的鐘磬,素來清雅從容的眉眼緊閉,驟然睜開,終於體會到當初鐘磬面對他時候的心情。
「我輸了。隨你如何報復,但玉棺里的人,她,她不止對我很重要,對你也是……」
鐘磬輕笑一聲,臉上卻毫無笑意,似是厭倦了這番來來回回的謊話試探,沒有一絲相信的意思。
他看也不看,揮袖一拂,鎖鏈自邊緣向內一寸寸斷裂開,玉棺開始不穩,向後翻轉滑落。
林照月陡然一驚,臉色蒼白,眸光驚懼,卻驟然失聲,說不出一個字。
好在玉棺雖滾落下去,裡面的人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著,依舊安寧的平躺在半空,慢慢朝著前面的鐘磬平移而來。
鐘磬背對著滾落的玉棺,只右手輕抬,操控著一切。
沒有人發現,陣法打破的那一刻,顧相知的眼睛睜開了。
鐘磬還在對著林照月,似笑非笑說:「我啊,素來就喜歡奪人所愛,讓人痛不欲生。你能這麼想那就再好不過了,會讓我摘取果實的時候,尤為歡愉。」
林照月怒極,再也維繫不住冷靜:「你敢!相知……」
顧相知的身體穩穩落到志得意滿,隱帶嘲諷的鐘磬懷裡,他輕慢玩味地垂眸看去,與懷裡的人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