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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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小小年紀,怎麼用得到這麼多錢,雖然最終還了回來,可是到底幹什麼去了呢?


  邱爺爺仔細一看,正見他臉上的傷,心裡就「咯噔」一下。


  這孩子是老倆口撿來的棄嬰,大冬天的, 那麼一個藍花的精緻襁褓就躺在路邊, 他們不忍眼見著這麼小的孩子沒人管,社會福利機構更是不健全, 打聽了半天, 也沒有給這棄嬰找到好去處。不得已,就收養了下來。


  邱明泉從小就乖巧聽話, 也從不叫人操心,可是最近……兩位老人聯想到他近來極其古怪的言行, 忽然一下就想岔了。


  ——這孩子,該不會是開始變壞了?!


  早出晚歸, 偷錢私用,身上還有奇怪的傷痕,難不成,是跟了壞人做些什麼不好的勾當!


  邱爺爺心裡一陣恍惚, 忽然就想起了前些天看到的情形。從小就靦腆膽小的邱明泉, 面對著王大全時, 那種孤注一擲的、悍勇凌厲的眼神。


  和過去,完全就不是一個人啊!

  「你……你給我說清楚!」邱爺爺猛地站起來,喘著粗氣。


  他素來話少,也沒有什麼文化,平時都悶聲不響又木訥,可是一旦發脾氣,卻嚇人得很。


  「怎麼辦?」邱明泉在心裡焦急地問,向封睿求助。


  「你就實話實說唄,說你靈機一動聽到新聞,賣金筆賺的。」封睿再有能耐,此時也沒轍,「別傻到把我說出來就OK,不然他們說不定找道士或者和尚來鎮了我。」


  兩位老人只瞧見他滿臉焦急,額頭滲汗,邱奶奶心裡一痛,渾濁的眼淚淌了下來。


  「小泉……」她哽咽地道,「我知道咱們家過得苦。可是窮歸窮,你可千萬不能走了歪路啊。」


  邱明泉急得連連搖頭:「沒有!奶奶,我沒做壞事!你信我……」


  「那你跟我們說,你偷錢幹什麼去了?」邱奶奶眼巴巴地看著他。


  不說是瞞不過去了,邱明泉硬著頭皮道:「爺爺奶奶,我……我最近學著人,做了點生意。」


  他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看上去成熟一點:「我買了商場里的鋼筆,帶金筆尖的那種,然後加價賣了出去。這些天,賺了不少錢。」


  「小泉,你……」邱奶奶絕望地嗚嗚哭了起來,偷錢也就算了,還撒這麼大的謊?!


  邱明泉慌了,一把拉下書包,把裡面的錢都倒在了床上。


  「爺爺奶奶,你們看,錢都回來了,我還賺了這麼多!」


  一大堆十元的、五元的新舊鈔票鋪滿了床,還夾雜著鋼鏰互相撞擊的脆響,昏暗的燈光下,兩位老人的眼睛都直了。


  這麼多錢!!

  邱明泉忘記了一件事,複利增長的神話,一般人是算不出來的,普通人根本無法接受八十多元在十幾天內,搖身一變,生出這樣的巨款的事實!


  邱爺爺嘴巴張了張,忽然害怕起來:有什麼途徑,能短時間內,叫一個孩子掙到這麼多的錢!

  邱奶奶懷疑地盯著他,忽然就瞧見了他脖頸上露出來的一段紅繩。


  隨手一拉,玉吊墜就露了出來,一片氤氳的寶光在昏暗的燈光下散著光暈,溫潤細膩,就像是凍住的凝脂一樣。


  兩位老人同時揉了揉眼睛,就算他們根本不具備什麼鑒賞能力,也能看得出來,這絕不是什麼便宜東西。


  「這……這是什麼?」


  「我、我撿到的。」邱明泉脫口而出,慌忙撒謊,「我在一個樹洞里撿到的。」


  就在這夠緊急的當口,封大總裁還在那裡唧唧歪歪:「你看,她摸我沒感覺。也就只有你摸我,我才有感覺了。」


  邱爺爺四處張望,忽然抄起床邊的小板凳,往邱明泉身上打去:「叫你撒謊!叫你學壞!……」


  這莫名其妙的貴重玉石,這忽然冒出來的巨款,還有那遮掩閃爍的眼神!


  小板凳砸在背上,邱明泉小小的身體就是一個趔趄,背部一片悶痛。


  邱明泉直接就被打傻了。


  他自小就特別孝順聽話,極少淘氣,就算是前世,記憶里也沒有任何被打過的時候,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邱爺爺的板凳背又落了下來,這一下打在了他的屁股上,又是疼得他一個哆嗦。


  「爺爺,我、我……」


  「哎呀你們家還搞家庭暴力啊,真是越窮困越野蠻——」封睿大吃一驚,「喂喂,你躲啊,是不是傻!」


  邱明泉正想要躲閃,可是一眼看見爺爺那哆哆嗦嗦的樣子,忽然就是心裡一驚!

  前世,爺爺身體不好,窮人家哪有什麼年年體檢的認識,忽然就得了中風,在床上癱瘓了幾年才去世的。這一世,可別因為什麼事兒,把這中風的誘因提前了!

  這麼一想,他可就完全不敢動了,又著急又害怕,眼淚悄然盈滿了眼眶。


  邱奶奶看到邱明泉傻乎乎挨打,急得眼淚直淌,顫巍巍跑上來去阻攔:「好了,老頭子你別打了,有話好好問,小泉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還說他懂事?看看邱明泉這油鹽不進的樣子,邱爺爺急氣交加,手都哆嗦了:「今天他不交代清楚,我打死他算了!」


  「歪理邪說!就算是生養你的父母,也不能動不動要打要殺的吧,小孩子又不是私人財產。」封睿不爽地在那裡吐槽,「更何況你還是收養的嘛。」


  「這來路不明的東西,你交給派出所。」她流著眼淚,伸手去拿邱明泉脖頸上的玉石吊墜,「就算是撿的,丟的人心裡肯定著急得很,咱們還回去。」


  邱明泉猛地大吃一驚,獃獃地怔住了。


  「你給我頂住啊!別聽她的!」封睿氣急敗壞,平時的優雅傲然全沒了。


  見鬼,要是被這老婆婆真的死纏爛打,交到陌生人手裡,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這不是要了他的命嗎?

  「不不……這、這個不行。」邱明泉死死捂住了心口。


  邱爺爺氣不打一處來,忽然劈手搶過他頸上的玉石吊墜,猛地一揚手,竟然從窗戶里整個扔出了窗外!


  邱明泉整個人徹底蒙了,眼睜睜看著外面一片漆黑,心口好像被什麼狠狠重擊了一下,猛地大吼一聲:「幹什麼啊?!」


  這一聲吼出口,屋子裡都靜了。邱爺爺舉起來的板凳停在了半空,久久沒有落下,邱奶奶也不吭聲了。


  「爺爺,奶奶,我……」邱明泉看著兩位老人忽然頹然的神態,心裡隱約知道闖了大禍。


  邱爺爺獃獃地看著他,蒼老的臉上從暴怒慢慢變成了木然的悲傷。


  十幾年前在路邊撿到這個瘦弱的棄嬰時,這麼多年來,可是把這小小的生命當成命根子的。


  想著過去這孩子疼人又乖巧的樣子,再想著剛才他怒吼的神態,邱爺爺心裡難受得像是被什麼撕開了。


  他絕望而悲涼地擺擺手:「好,好……我們不管你。」


  他艱難地轉過身,偏腿上了床,伸手把床上的錢都掃到地下。然後,他背著佝僂的身子,不再說一句話。


  邱明泉嚇得魂飛魄散,急切、悔恨、擔憂齊齊湧上心來:「爺爺!我錯了……爺爺你彆氣壞了身子!」


  重活一生,他就算沒能力改變命運,沒本事讓家人生活無憂,可總不能提前把爺爺氣死吧?!

  他手足無措,隨手在臉上胡亂抹了抹,蹭破了傷口,流出血來。


  怔怔看著手上的血跡,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焦慮無助湧上他的心頭,叫他徹骨冰寒。


  是的,這根本就不是他的能力掙來的,兩位老人沒看錯他。


  他顫抖著手,跪在床頭,撿起了幾張鈔票。


  「爺爺你彆氣了,我撕掉它……撕掉它好不好?」


  邱奶奶在一邊急忙搶過來,猛地拉住了他。狹小破舊的出租房裡一片壓抑的氣氛,直欲叫人窒息。


  邱明泉只覺得頭腦一片空白,這些天習慣了封睿的嘮叨和訓斥,也習慣了他的譏諷和指點。現在忽然沒了他的聲音,他的心裡卻慢慢平靜了下來。


  那個人假如在,一定很不喜歡看到自己這種茫然無措又沒用的樣子吧?

  不行啊,他要堅強起來。


  跪在地上的邱明泉,沉默了很久,然後終於開了口,聲音喑啞。


  「爺爺奶奶。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他輕聲道,「這些錢,真的是我販鋼筆掙的。因為錢太多,又來得快,所以我也很害怕,不敢和你們說。」


  兩位老人都沒出聲。


  「這是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會瞞著你們了。」


  他輕輕抓起地上的一捧錢,放在了奶奶的手中,直視著老人茫然的眼:「可是這裡的每一分錢,都是清清白白掙的。我沒有昧著良心,更沒有作姦犯科。」


  劉淑雁坐在車前座里,苦笑著搖了搖頭,十來歲的男孩子啊,正是崇尚武力的年紀。


  她從座位上拿起那三隻筆盒,分別遞給了封睿和向城,溫和地笑著:「終於買到了,你們倆一人一支。向城,再帶一支給你姐姐,都要好好學習哦。」


  兩個孩子眼睛都亮了一下,向城毫不忸怩地接過來,嘴角一彎甜甜地道:「謝謝阿姨。」


  這幾天和睿哥一起上這個勞什子英語輔導班,煩都煩透了,要不是看在可以跟在睿哥身邊,他才沒興趣來。


  不過班上的那些同學,的確有好幾個都拿著這新流行起來的金筆顯擺,他看著也有點兒眼饞。


  「媽,不是已經斷貨了嗎?」封睿取下金色筆帽,淡定地審視著,小臉上有點喜怒不露聲色的小大人樣。


  金筆那內斂含蓄的筆尖造型看著很舒服,不像國外的名筆大多是外露出整個筆頭,霸氣張揚,這幾款熱賣的英雄國產金筆,採用了含蓄的內筆尖,金色的小筆舌只露出一點點,不得不說,非常符合中國人的審美。


  劉淑雁向後隨手一指:「是剛剛那個孩子來敲我的車窗,賣給我的。」


  向城吃了一驚:「什麼,那是個小攤販?那這是正品嗎?」


  他忽然又撓撓頭,不好意思地道:「阿姨我不是說金筆不好啊,我可喜歡了!」


  他喜滋滋地把自己的金筆和封睿的放在一起比了一下:「是一對呢!」


  封睿淡淡地道:「這種東西,暫時不會有假貨的。與其想著跟著做仿製品,還不如拿著資金現在去爭取做英雄的代理商。」


  「睿哥你好厲害。」向城充滿崇拜地望著他。


  「就會紙上談兵。」劉淑雁嗔怪地笑著道,「你們瞧瞧人家那孩子,小小年紀就知道抓住商機,低買高賣呢。」


  封睿不以為然地道:「我是在說正事,假如你允許我動用我的壓歲錢賬戶的話,我有信心就找人去談一下這個代理權。」


  想了想,他又正色道:「這個不會虧錢的,盈利的概率幾乎是百分之百。」


  劉淑雁笑吟吟地看了自家兒子一眼,丈夫的生意做得這麼大,她本身也是蕙質蘭心、名校畢業,耳濡目染之下,對於商業機會的判斷也不差,從心裡自然也是贊同兒子的看法。


  可是贊同歸贊同,她還是嘴角噙笑:「那可不行,你現在的任務當然是學習。」


  向城實在忍不住,悄悄地趴在封睿耳邊問:「睿哥,剛才那個小乞丐明明想要拿你的玉墜,你幹嘛幫他隱瞞呀?」


  封睿淡淡道:「他只是摸摸,窮孩子,沒見過好東西吧。」


  他心不在焉地把玩著那支金筆,忍不住就心中一動,回過頭去,看向了後面。


  他們的車剛發動不久,果然,那個古怪的男孩子依舊站在原地,隨著他們的皇冠車越開越遠,那凝立不動的身影漸漸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他在看著他們。


  雖然已經隔得那麼遠,但是封睿心裡,不可抑制地浮起這樣的念頭。


  ……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悄然隱去,寒冬臘月的傍晚,氣溫極低。邱明泉卻攏了攏肩膀,覺得徹骨冰寒。


  他的眼前全是那個少年的臉。


  那位和他一起跌下高樓的封大總裁,並沒有事先知會,就引著他毫無防備地,迎面撞上了年少時的他。


  可是原先的那個靈魂呢,為什麼毫無徵兆地消失不見了?

  那塊玉石吊墜和這個時空里的那一個,合二為一了嗎?還是說封睿的殘魂,已經找到了自己,回歸到了本體?……


  他心裡有種孤單的、酸澀的痛楚,細瘦纖長的手指茫然地捂住了胸口。


  忽然地,他渾身一顫,如遭雷擊!


  「怎麼回事?剛剛發生了什麼?」熟悉的聲音響起,聲音帶著困惑和無辜。


  邱明泉猛然低頭,看著自己胸前重新出現的、靜靜地散發著美玉光輝的吊墜,連連狂吸了幾口氣!

  「你、你……」他口齒結巴,不知道是激動的,還是因為被冷空氣給嗆到了,「你剛剛到哪裡去了!現在又怎麼冒出來的?!」


  「我怎麼知道。」成年版的封大總裁顯然也非常地困惑和焦躁。


  遠遠地看到那輛記憶中的皇冠車時,他都是有知覺的,那個時候,他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那是他家1988年剛換的新款日系皇冠,記憶中每天傍晚,媽媽就會在這個時候叫司機來這裡,等待他和小時候的向城。


  他倆那時一起在上私人外教英文班,這時,就會差不多一起雙雙出來,坐車回家去。


  直到那車窗緩緩搖下,他看著年輕時的媽媽,正在心旌動搖,可是很快,就轟然一下,失去了任何感知。


  就像是沉在了某種時間的空洞里,無光無聲,發不出聲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和邱明泉的聯繫也完全失去。……


  好在,這種情形並沒有延續太久,不知不覺地,他就恢復了原先的狀態,可這期間發生的任何事情,他都全然不知!

  邱明泉如聽天書一般,只覺得腦子完全不夠用,而封睿的抓狂也比他好不到哪兒去。


  玉石憑空消失,現在又完全毫無徵兆地重新出現?……這到底什麼情況!

  再一次細細盤問了剛才的細節,封睿終於揣測道:「推測一下時間點,我失去知覺的時候,應該就是小時候的我出現在你附近時。」


  邱明泉想了想:「對,我和你媽媽說話時,你正從遠處走過來。」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我這個穿越回來的靈魂,和我幼年時的自己,不能共存。」封睿沉思道。


  頓了頓,他又否定:「我們已經存在在同一時間了,實際上,應該是不能出現在接近的空間。」


  邱明泉糊裡糊塗地聽著:「啊?」


  封睿已經慢慢理清了脈絡:「這個時空,大概只認那個幼年的我——畢竟他的存在才符合時空規律。」


  邱明泉想了想,不得不承認這有點道理。


  封睿苦笑起來:「我一直在苦苦思索,我既然回來了,又沒有佔據我自己的身體,那麼這個世間的幼年的我,到底和我是什麼關係?」


  這就是一個悖論。


  能容納這個悖論存在的,應該就是這塊祖傳的玉石吊墜。空間法器,時光寶盒?隨身空間?……


  可不管怎樣,他回不去自己的身體!


  一旦和幼年時自己的生存空間重合,他這道來自未來的殘魂,就會自動消失,就像是活該被鎮壓的孤魂野鬼。


  一時之間,封大總裁竟然對於過去的自己,起了一種咬牙切齒的嫉妒心情。


  他這些天,暗暗苦思冥想的,不外就是能夠重新遇到過去的自己,說不定就合二為一,和這個幸運的邱明泉一樣,重新活上一遍。


  所以他才暗搓搓地引誘邱明泉來到這裡,甚至不敢事先告訴他。


  可是現在,一切希望都化為泡影,事實給了他一個貌似合理,卻又讓人抓狂的答案。


  假如幼年的自己過著他的人生,自己也只能以這種被禁錮的遊魂狀態存活著,這樣的人生,又有什麼意義呢?


  邱明泉好半天聽不到封睿的聲音,不由得有點惴惴不安。


  他緊張地握住了胸口的玉石吊墜,啊,還在。


  封睿有氣無力地開口:「別摸我了,我這輩子,也就只能和你在一起了。」


  他的前生,一定是太順風順水,所以敗光了一世福蔭。所以這以後,就只能安心做這個愚笨小民工的貼身保姆、輔佐之臣。


  等到七八十年後邱明泉壽歸正寢,他也就只有跟著一起進火葬場的命。……


  剛剛嫉妒完自己的封大總裁,又開始自怨自艾起來。


  還不如來一道雷電,把這塊玉石給劈了吧,說不定他還能早點投胎——他怨恨地想。


  就在他這樣想的時候,邱明泉忽然驚訝地叫了一聲:「哎,剛剛還好好的,怎麼就……?」


  狂風驟起,白天還晴空一片的天氣,忽然就烏雲遮蔽了天空,一片漆黑。


  一道銀白的閃電猶如怒龍,從高空閃過,如同鹿角枯枝,蜿蜒而下,直直劈在他們面前!前方一棵大樹正中雷電,一根粗壯的樹枝「咔嚓」一聲,斷裂掉了下來。


  剛剛還在怨天恨地的總裁先生,忽然閉上了嘴。


  我艹……他心裡湧出來無數泥石流一般的咒罵。


  算了什麼都不說了。說多了也是淚啊!


  在這個靈魂不死、重生轉世、時空扭曲都統統能發生的世界,他現在毫不懷疑自己再埋怨上天幾句,上天就會毫不客氣地給他劈上一道雷擊。


  ——他不、想、死!


  就算只是一道殘魂,他也想活下去啊!

  ……


  「爺爺,奶奶,我已經長大了,真的不會走歪路的,你們相信我吧。」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噔噔地轉身,在門口搬進來一個黑色的大塑料袋。


  他急切地打開,殷勤的掏出裡面所有的秋衣、帽子、手套和棉鞋,舉到了兩位老人眼前。


  「這是我用自己掙的錢買的!」他眸子里閃著光,固執而希冀,「將來,我們會過上好日子的。我想給家裡買大房子,離開這種破舊的地方,我們一家三口一起住,買好吃的、好穿的,我想孝敬你們很多很多年!」


  小屋裡靜得落針可聞。邱奶奶怔怔地看著他。


  他的臉上還腫著一塊,身上濕漉漉的,裸露出來的手背上,還有剛剛被邱爺爺用板凳打出來的紅腫。


  可是他的眼神卻坦蕩而純凈,黑漆漆的眼睛里沒有孩童的膽怯和閃躲,卻有著前所未見的擔當。


  邱奶奶忽然覺得,有點兒不認識這個孩子了。


  一晃眼,十幾年前那個清晨,渾身青紫躺在襁褓里奄奄一息的孩子,竟然也變成了小大人模樣。


  低頭看看塑料袋裡的一堆東西,她一件件翻看著,忽然就老淚縱橫了——這些東西,全是給他倆兩個老人的,竟然沒有他自己的一點!

  邱明泉咧開嘴,眼神亮亮的,腫脹的小臉滿是開心:「爺爺奶奶,明天,我帶你們進城,去精品商廈吧,那裡文具櫃檯的營業員,可以為我作證的!」


  老頭遲疑地慢慢轉過了身,終於將信將疑了。


  「你……你真的沒有做壞事?我明天可要真的跟你去城裡的。」


  「放心吧,爺爺!」


  ……


  終於到了午夜,邱明泉等著兩位老人睡下,忍著疲憊和疼痛,悄悄爬了起來。


  回來時,外面就下了小雪,誰知道一夜下來會怎樣,萬一明早大雪封了地面,叫他怎麼去找玉石呢?!


  悄悄出門繞到窗子後面,果然,地上已經鋪上了厚厚一層雪。這附近是郊區,窗子后是一些雜草叢生,前幾天放火的痕迹還在,黑黝黝的牆面襯著皚皚白雪,在深夜裡依舊能看見一片微微的白。


  玉墜太小了!顏色又是瑩白,被邱爺爺扔出去的方向和遠近都不清楚,邱明泉心急如焚,只能在雪地里按照猜測,不斷地到處摸索。


  深夜裡,萬籟俱寂,呼嘯的北風夾雜著野草的沙沙響聲,邱明泉的小手在冰冷的雪地里不停摸索,不一會兒,就被鋒銳的野草齒邊劃出了道道血痕。


  可是他已經感覺不到疼了。


  冰雪凍僵了他的雙手,甚至雙腳也開始僵硬起來。


  時間在一點點過去,遠處的天光似乎也漸漸亮起來,可是邱明泉卻依舊一無所獲,心在一點點下沉。


  ……


  好半天,四周都安靜地像是墳墓。


  封睿的感覺異常敏銳,幾乎能聽見雪花落在身邊的細微動靜,又能聽見冬天枯草葉的簌簌聲響。


  他聽著這些細微聲音,甚至有一陣陷入了恍惚的情緒。


  那個弱智的小民工會不會……真的被他爺爺奶奶嚇到,不來找他,或者就陰差陽錯,找不到他存身的吊墜了?

  十年,八年?像孫悟空一樣,足足等待五百年桑田滄海,才能等到下一個路過的、命中注定的屬於他的唐僧?


  不知道就這樣躺了多久,就在他昏昏欲睡的那一刻,卻有溫熱的溫度傳來。


  ……邱明泉輕輕用一隻手提著玉石上鮮紅的掛繩,幾乎是做夢般,把那個玉吊墜從一片枯草叢上撿了起來。


  那一刻,晨曦初起,星辰乍滅。冬日的空氣如此清新又冷冽,而封睿面前的男孩子,面容稚嫩,眼中瞳仁漆黑如墨。


  「對、對不起。」邱明泉忐忑地看著他,眼神里卻綻放著狂喜的光彩,「我找了你很久……你等急了吧?」


  他的手掌很小,輕輕撫摸著玉石吊墜,讓沒有身體的封睿忽然有種酥麻感。


  然後,他輕輕地把那個在雪地里待了一夜的吊墜戴在了胸前,藏在了襯衣里。


  冰冷刺骨,可是沾染了兩個人前世鮮血的背面,卻迅速溫熱起來。


  封睿的耳邊,有隱約又清晰的心跳聲傳來:「咚……咚!」


  他忽然醒悟過來,這是邱明泉的心跳聲。


  「我不會再弄丟你了。死都不會。」


  那時候的封睿和邱明泉並沒有意識到,這簡單又樸實的一句話,如同真言,又如同誓約,跟隨了他們倆那麼久。


  分分合合后,直到無常的命運齒輪再次碾壓過來。


  ……第二天,邱家的兩位老人,並沒有機會去城裡驗證邱明泉說的話。


  因為邱明泉徹底病倒了。


  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下午被向城一拳揍腫了臉,晚上回家還被爺爺抽了一頓。


  ……情緒激動加上一夜在冰天雪地里找東西,第二天早上,邱明泉就感覺腦袋沉重,起不來了。


  兩位老人昨夜輾轉難眠,想著邱明泉的話,總覺得那筆數額巨大的錢就像是做夢,後半夜才終於入睡。第二天一早起來,就發現了邱明泉臉色通紅,再一摸額頭,就嚇壞了,燒得可是不輕!

  邱爺爺急急地早早出了門,去附近的醫務所抓藥。邱奶奶留在家裡照顧邱明泉,幫他不時地換額上冷水浸的毛巾。邱明泉身上難受,中途醒了一兩次,喝了點白米稀飯,就又昏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的,就聽見外面有人說話。


  「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去領成績單,家長會你們也沒來參加……」


  他一個激靈,終於聽出了這聲音的主人。——班主任馮老師!


  考試后的這一個多星期,簡直就是分秒必爭,每天都是一筆巨大的進賬,哪裡有時間去拿什麼成績單?


  至於幾天後的家長會,他更是完全忘記了。現在……竟然把班主任給招來了?

  馮老師扶著眼鏡,小心翼翼地提著褲子站在了門口。昨夜的初雪弄得地上一片泥濘,她知道這附近是農村,特意穿了大膠鞋來,可一路走來,褲子還是迸上了星星點點的泥。


  一站到邱明泉家門前,她看清了裡面的家徒四壁,就暗暗吸了口氣。


  雖然是白天,可是由於不向陽,整個屋子裡黑黢黢的,馮老師適應了一會兒屋裡的光線,才看清了蜷縮著躺在床上的那個男孩的身影。


  「馮老師……」邱明泉掙扎著爬起來,心虛得厲害。


  發燒燒得厲害,頭腦缺乏思考能力,唯一的想法就是:考試成績被發現異常了嗎?

  馮老師快步走上前來,看著他那虛弱又帶傷的臉,嚇了一跳:「邱明泉你怎麼了?」


  「沒事的,就是有點發燒。」邱明泉半坐起來,卻被馮老師一把按在了床上。


  「那你趕緊躺著休息!」馮老師再看了看邱明泉躺的床,心裡就是一個「咯噔」。


  太破了,破敗的被褥下露著棉花,被面的顏色也暗淡發黑,看不出原先的花色來。


  邱奶奶怯怯地端來了開水:「老師您喝水……這孩子是不是在學校,叫你們老師們費心了?」


  馮老師連忙用力擺擺手:「不,不是!我來,一來是想好好表揚一下明泉同學的表現。」


  表揚?邱奶奶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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