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風在起時
觸摸著照片上的面容, 彷彿小時伸手抓媽媽的臉。
他習慣性地曲起食指咬住,當痛和血的味道同時傳來時,強行控制住自己幾乎要爆發的情緒。
照片被他放大到極限, 腦中已然模糊的身影再度清晰,甚至連嘴角那顆小痣也完美重合——媽媽笑起來時,小痣會卷進酒窩裡看不見, 他小時經常摸這裡,和媽媽玩小點消失又出現的遊戲。
連帶著這些年的委屈與怨恨, 似乎都從記憶的封印里解凍開來。
他覺得自己已經放下,其實是從沒放下過么?
「也許只是長的像呢。」他凝視著那張照片, 苦澀從以底蔓延到嘴角。
如果你真的死去了,那有沒執念, 有沒有想過再來見我?
我等了多久,你知道么?
所以,你也不是故意的?
如果真的母親, 那些這些年的怨恨,又該如何憑依?那個還活著的,見過的, 是那個很少回來的父親么?他有了另外一個孩子?
溫熱的水滴落到手指尖, 與血水混合, 難分難離, 就像他最渴望的, 也是他最怨恨的?
他用力搖頭, 拿著帶血的手機解鎖, 撥出一個號碼。
對方接得很快。
「狗日的你捨得來電話了?那邊耍得你姓啥都不知了么?」電話那邊的明哥聲音粗豪,帶著難以掩飾的怒氣和放下心,「那邊的事情忙完沒有,多久回來,我們這邊雨總算是停了,城裡被淹完了,現在在都在山上扎的帳篷,有吃有喝的,你那邊要是過的可以,就過兩天再回來,我這邊忙著呢,顧不上你。」
「明哥……」他弱弱地喚了一聲,聲音沙啞又糾結,捂住的嘴停頓半晌,終於將哭音壓抑回去,「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咋了,沒錢了還是遇到麻煩了?」對面的聲音嚴肅,幾乎可以想像到他緊皺的眉頭,「我現在走不掉,你顧好自己,過兩天我再去找你。」
「沒什麼,」邵渝深吸了一氣,才緩緩道,「我好像,見到母親了。」
「……」明哥沉默了,邵渝的養父母都在遷移群眾住處呢,先前還厚著臉過來想找他多要點食水物資,那邵渝能看到的,就只有生母了。
「她已經去世很多年了,我看到的遺照,我覺得,」邵渝放下手,平緩了一下心情,才道,「那件事,很有蹊蹺,我想去,去看看。」
「當然應該去年,這有什麼好糾結的,你要拿不準,過兩天我和你一起去看,」明哥的語調非常堅決,「你說個地址給我,快點!」
邵渝抓住手機的手漸漸鬆開,就像上岸的人,不再需要救命的稻草,他心情奇異地平靜下來:「不用了,我只是去看看,應該很快回來。」
對面說了一大串關心的話,在他反覆保證搞不定就打電話后,這才匆匆掛了電話。
黑魚在一邊看他半天,見他終於正常了,這才皺眉問:「這是你母親?」
「對,我以為她拋棄我了,但現在看來,也許不是,」邵渝起身收拾東西,「走吧,重周說我想去的話,可以去專機送。」
「如果想知道消息,問這裡的謝部長不是更好?」和邵渝在一起形影不離,這些事情它當然是都知道的。
「這是給他添麻煩,」邵渝按住心口,神色平靜又堅定,「如果我沒猜錯,那顆下落不名的隕石,應該就在我心口,也許就是我能看到你的原因,我也是混過公家的人,這種國之重器,他可能都做不了主。」
他隱隱有一種感覺,不能讓人知道心口的東西,更不能讓人觸碰,否則心會被挖出來。
再說了,謝部長已經找到自己的「兒子」,他又為什麼去添亂。
「你在生他的氣。」黑魚托著腮思考道,「你生氣他沒找到你,也生氣他找了別人。」
「不,只是要調查清楚,畢竟不能亂認。」邵渝將各種證件裝好,拉上背包拉鏈,檢查了子/彈空間里的鬼晶數量,一手操起黑魚,大步走出。
門外,雨熄風停,露出久見的陽光,很刺目,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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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慕江,異能是將和自己連接的物體傳送到前方數千米內以內的位置,但是中間不能有任何障礙物,一根草都不行,所以應用範圍小,只能來開飛機了,」這次送他的駕駛員依然還是前次那位讓他跳飛機的青年,非常健談,「聽說十幾年前,異能特別少見,找到一個跟寶貝似的。偏偏我們這輩生不逢時啊,你看早年覺醒修鍊的,都是謝部長鳳閣主這樣的大佬,弱一點的也是弄起大家大業的富豪,偏偏我們這一輩,數量上去了,只能開開飛機,送送妖怪,這是何等的暴殄天物啊,你說對吧?」
「那太可惜了,難怪前幾次坐你的飛機比戰鬥機還快,你應該去送快遞的,一定是高收入。」邵渝認真地附和。
「沒辦法,畢業時我的異能就業面特別窄,只有搞運輸的找我,」慕江一想到這就很慌,「聽說最近靈氣值暴漲,異能者肯定會更多,到時我的工資搞不好會降啊!回頭加個微信,需要接送可以下單的。」
邵渝有一絲絲心動,但又猶豫:「這……很貴吧?」
「只要九十九塊八,全國包接包送,不吃虧不上當,非常便宜了。」幕江認真道,「我也就賺個成本價。」
「額,RMB,還是美金?」
「這些紙幣我不收的,我到時分我一點功勛點就夠了。」
邵渝立刻閉嘴,他脖子上的一箱鬼晶魚糧也才三百點呢。
在首都機場,下飛機時,他還是加了微信。
「不是我不送你去學校,這兩天航空管制的厲害,我這邊接一個單,麻煩你自己去一下了。」慕江微笑地把人丟下,拉高愛機后,立刻消失在停機坪上。
邵渝無奈地笑笑,拿著學校軟體自帶的導航,一路刷證件走過綠色通道。
這場大雨波及世界,京都自然也沒能倖免,到處是及膝深的積水,公交車加高了排氣管,廣場如海,不過從牆上殘留的水線來看,水退的很快,最多一天,就能退光。
他在機場車站等車,不遠處,一群中老年人佔據了一處較高的廣場,穿著雨靴,練著類似太極的舞蹈,卻沒有音樂只有領舞,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年頭,還有沒樂的廣場舞?
本想多看兩眼,然而車來了,他坐上一輛直達的公交車,翻看著校院的文章,開頭最新就是對蘇院長的生平總結。
蘇蕾,靈氣學學科創史人,著作有《靈氣概論》奠定了靈氣研究的科學基礎,將量子力學概念引入靈氣學科,開創了正確認識靈氣的道路。測定出靈氣的最小值,創造的靈氣艙可以壓縮靈氣濃度,縮短修鍊時間,研發了靈氣測量儀……
文章里詳細介紹了這位傳奇女性的生平,她出生平凡,聰慧非常,十二歲考入大學,靈氣小規模復甦后,與男友謝靈均一同研究出許多基礎知識,建立研究小組,也就是大學的前身,並且強烈譴責了綿教,認為如果有她,靈氣科研的發展將會完全不同。
文章最後也提到蘇院長的寧死不屈,她到死也沒說出隕石的下落,讓綿教只有一位強者,在被鳳閣主牽制后,就被打入地下,無法翻身,保持了社會穩定,功在千秋。
邵渝摸了摸胸口,又翻看著其它的內容,但都和這文章大同小異,更多的信息就是可惜院長的孩子太水了,這麼多年畢業不了成為笑柄,人品也差,小氣又貪婪之類的。
看得專心時,車輛猛然一停,一時間驚叫四起,撞醒了半車的低頭族。
停了一會,原來是附近水族館里游出一隻白鯨,剛剛一尾巴抽飛一輛汽車,它的飼養員正苦口婆心地勸它回去,說再不回去會擱淺的。
車上的普通人們先前還多看了幾眼,然後就不耐煩了。
「妖怪了不起啊?」
「鯨魚別擋路,我趕著去上課呢!」
「誰給它定位啊,讓它自己游回大海吧。」
……
邵渝愣了一下,悄悄問身邊的一位中年大媽:「你們不怕么?」
「你最近沒看新聞吧?怎麼不怕啊,」大媽神情很複雜,但又帶著堅定,「你說這大雨也是,一下起來,各種妖魔鬼怪都出來了,我閨女先給我看時,我還不相信,這不新聞都出來闢謠了么,可最近這種事情太多了,刪都刪不完,好在有鳳大仙人保佑,定能無事的。」
「鳳大仙?」邵渝愣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打開微博。
熱搜第一名,原來阿鷹介紹他關注的那個「鳳棲梧桐」微博號此刻豁然已經成為大V,有了「正宗修鍊道統」的官方認證,粉絲更是從原來的十來萬,已經變成破億了,下邊的評論都是百萬起的。
下方的置頂一條赫然是「補天功成,大道聖行」,附了靈石補天的衛星圖,甚至被各種新聞頭條轉載,播放量更是恐怖到碾壓所有熱門電視劇,下方各種膜拜大仙,感謝道長的深明大義,誇獎他功為女媧,及新世紀的補天之功!至於其下求入門、求嫁、求提點的評論更是以一種比雨還恐怖的速度上漲。
第二條微博是一個「練氣七式,有緣入門,無緣不見」,視頻里是一名仙風道骨的青年人在青山綠水處,打了一套中正平合的身法,沒有BGM,卻堪稱清風為音,芳草為樂,彷彿他隨時都會跌足而起,逍遙天地——但這不是就先前廣場上老太太們練的那套么?
還想再看一下,卻見屏幕卡住,刷新一次時,已經抽成一片空白。
只聽周圍無數抱怨響起來,把微博團隊罵了個狗血淋頭。
「真是放肆!這點小技也敢吸粉!」黑魚十分不悅,「不能讓鄉下小戶專美於前,你快練一套,也發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