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26

  郁蔓徑直帶著這族譜精找到妖府司。


  她把族譜往秦肅桌前一扔, 「新逮到的小妖精,給你們妖府司好好管教管教一下。」


  秦肅聞言也只是眼皮子輕抬,不咸不淡地瞅了這族譜一眼,「初生靈智, 尚未化形, 是該好好管教番。」


  全程都在默默裝死的族譜精被這左一個右一個管教給炸得忍不住了, 它書殼嗡地一聲張開, 竟然就此凌空而起, 撲騰著那兩頁厚紙板書殼就跟翅膀一樣, 哼哧哼哧沒頭沒腦就要往窗外飛。


  秦肅見狀不由哼笑一聲, 乾脆袖手旁觀。


  那族譜精看見屋內的兩人都沒來抓它, 大喜至極, 以為自己就要逃出生天,急忙加快速度往窗外竄去。只是剛剛挨到窗戶的剎那, 窗戶處驟然亮起一道刺目的白光, 不輕不重地擊打在族譜精身上。


  那束白光迅速化為一道囚網, 牢牢地把它從半空中摁了下來捆在地上。


  胡麗一直在外頭關注動靜,從她的位置處正好能夠聽到裡間陣法被觸動的聲音, 於是胡麗就美滋滋跑過去敲門了, 「這次的新妖怪總該輪到我帶了吧。」


  如今靈氣日益匱乏,成精的小妖是越來越少了,在妖府司辦公也少了許多樂趣。像胡麗這種有點資格的大妖怪, 最近流行起了一種新的玩法——帶小妖怪。


  但是現在的小妖怪哪個不是族中的寶貝?想要抓個落單的實在太難, 胡麗足足等了十幾年, 郁蔓手裡拿著族譜從她眼前走過去時,她就敏.感地意識到,她手裡那本書有淡淡的妖氣。


  像這種人氣滋養愛物成精的小妖怪,往往都是天生地養,沒有護著它的族人,她們若是想要養著,簡直再好不過。


  胡麗那雙素含狡黠的狐狸眼中此時滿滿的都是「誠懇」,「我一定會好好帶它的!」


  秦肅下巴輕抬,示意地上那隻被捆縛住還在不斷掙扎的族譜精,「隨意。」


  倒是郁蔓還有些疑問,「能行嗎?」


  她是覺得吧,胡麗本就跳脫,她能帶孩子?


  秦肅似笑非笑道:「帶不好?倘若帶出一直為非作歹的妖精,那就扒了她的皮做圍脖。」


  胡麗的嘴角抽了抽,「你這也忒狠了。」


  秦肅不為所動,「能保證嗎?」


  胡麗咬了咬牙,想起最近自家的小姐妹捧著個未化形的小妖怪整日來她面前炫耀,她突然就下定了決心,「成!就如你所說!」


  秦肅點頭應下了,胡麗便滿懷欣喜地跑去給小族譜精解繩子,她越看這厚實的族譜越是喜歡,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將族譜精捧到手裡,「姐姐帶你吃香的喝辣的。」


  一句話未完,胡麗就痛得嘶了聲。


  那古褐色的書殼上面,不知何時竟生出一張嘴,嘴裡有幾顆尖利的牙齒,惡狠狠地咬在胡麗恰好伸過去摸它的手指頭上。


  胡麗一向脾氣火爆,要是有那個大妖怪敢對她做這種事,她可能就一頓暴捶就把人家捶成終身殘廢了。可現在她剛剛在秦肅的面前保證過,因此胡麗只好保持微笑,「咬人是個不好的習慣,你許多東西都還不會,需要教。」


  秦肅不耐煩地擺擺手,「行了,該怎麼教就怎麼教,你自己有分寸,不用來我面前現。」


  這族譜精雖然頑劣,胡麗卻有自信能夠保證把它的性格給扭過來,因此秦肅這樣說了她更是開心,抱著族譜精就出去了。只不過這次,書殼上的那張嘴被她用封條給牢牢堵住了。


  郁蔓見狀便道:「妖已帶到,我還有事要忙,先走一步。」


  她其實心裡也有點奇怪,她來妖府司的次數不多,怎麼看見這妖府司里個個看見秦肅都跟老鼠見了貓一樣,照理來說,他不就是府君身邊的一個助理?別的妖怪也就罷了,她可是聽說胡麗在妖府司里也算是一號響噹噹的妖物,怎麼她也要看秦肅的臉色說話。


  桌后的秦肅卻出言禁止,「等等。」


  郁蔓奇怪地回頭,「還有事?」


  秦肅定定地看著她,「上次對付秦家,我還欠了你一個要求,可記得?」


  上次她一共提出了三個要求,一個是房子,一個後來兌現成郁臻的戶口,還有另外一個,就是他滿身靈氣自何而來。秦肅要是不提這事,她都快忘了。於是她點頭道:「記得。」


  秦肅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他從書桌上鎖又設了好幾層法陣的抽屜里取出了一面鏡子,「你過來看。」


  郁蔓有點好奇地走過去,這面鏡子也忒奇怪,就跟分屏照片一樣,內有四季風物,春夏秋冬景色不同,基調顏色也大不一樣。春那塊綠意蒙蒙,夏那邊紅翠掩映,秋那邊碩果紅楓,東那邊白雪皚皚。


  秦肅隨手點了綠意蒙蒙那塊,那塊青翠滴嫩的綠意迅速佔據了整個鏡面,而後出現了個漩渦緩慢旋轉。郁蔓尚未反應過來,那漩渦轉速驀然轉快,把她跟秦肅一起拉了進去。


  腳底踩到濕潤柔軟的土地時,郁蔓尚且有點回不過神來,她發愣地看著面前聳入雲宵的接天巨木,說不出話來。這裡鳥鳴啾啾,花香草芬,綠意蔥蘢,有蜜蜂振翅聲嗡嗡在耳邊作響,她怎麼瞬息之間就從那間辦公室里來到一處見都未曾見過的地方?


  秦肅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的身後,郁蔓皺了皺眉,「這裡到底是真是假?」


  明明眼前一切再真實不過,可就是因為這種太過清晰的真實,反倒有點假。


  秦肅出聲解釋,「這是一塊方外天地,剛剛那面鏡子叫做點蒼鏡,這裡是鏡中世界,時間流速與別地不同。你應該聽說過一句話吧,山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不過點蒼鏡天地里,一年約等於外面世界的一日。」


  哪怕說起自己的過去,他也一臉事不關己,像是在以旁觀者的角度說別人的故事。


  他九歲那年遭遇拐賣,被拐到西南深山裡,人煙鮮少到達,買他的那戶人家是因為女主人不能生的緣故。而女主人之所以不能生,是因為女主人在懷第一胎的時候,兩人大打出手,把孩子給打沒了,不僅如此,還打成了子宮破裂,從此以後那個女主人再也不能生育了。


  為了養兒防老,他們花了五萬塊錢從一個人販子手裡買來了一個兒子。


  當時的秦肅方才九歲,機警又聰慧,被賣到大山裡他也不肯放棄,仍然想著要逃跑。他跑了一次,沒成功,被抓回來了,買他的那對夫妻就下了死手,直接把他的雙腳用扁擔砸斷。


  那對夫妻本來就有暴力傾向,秦肅被打斷腿以後,他們也不肯放過他,沒事的時候就對個九歲孩子拳打腳踢。有一次,小秦肅被打到脾臟破裂奄奄一息,眼看著就要不行了。村裡人看著都可憐,那對夫妻不管生沒生病,村裡人卻請了倆三輪車把他送到了醫院治療。


  在那個縣城醫院裡開了點葯,又做了次不大不小的手術,那對夫妻就鬧著住院太貴,一定要把秦肅接回家,至於能不能活下來,跟他們無關。


  回家的路上,三輪車要經過一段顛簸的山路,所有人包括小秦肅都要下車步行給小三輪減負。他那個養父口裡一直罵罵咧咧,罵他是個廢物,罵他動作太慢。


  小秦肅慢慢騰騰下車的時候,那男人終於忍不住了,一腳就把小秦肅從車上踹了下去。


  然而車子離馬路的邊沿很近,而邊沿後面,就是一處懸崖峭壁。小秦肅被踹到了懸崖邊上,僥倖抓到了一根樹枝才沒有掉下去。


  可是他卻已經不想活了,他不想活,也不想這個所謂養父繼續好好活著,打老婆打兒子,只曉得窩裡橫。


  於是,本來已經站穩了的小秦肅上前一步,緊緊拽著那個所謂養父的衣服,兩人齊齊滾落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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