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交錯回憶（4）

  「你說的新想法，是指能讓人永生的辦法么？」


  周鶴鳴表情得意地點點頭。


  「從古到今，無數個人有過這種想法，但沒一個成功的。」卓然用提醒的口吻說。


  「你說的沒錯。」周鶴鳴順著他的話說，「但永生這件事並非不能實現，那些人失敗，是因為把力量用錯了方向。」


  「怎麼才是對的方向。」


  「那要看如何去定義活著。」


  周鶴鳴說完，用筷子夾了一口菜，遞到卓然眼前，問道：「你說，麵包和思想，哪個更接近活著本身。」


  卓然蹙眉想了想，脫口道：「都很接近。」


  周鶴鳴把菜丟到盤子里，投來輕蔑的眼神：「你覺得吃飯這件事很重要麼？」


  「當然重要，人不吃飯會餓死。」


  「如果不需要吃飯，也能活著呢？」


  「你不是想和我談論修仙吧？我可是純粹的唯物主義者。」


  「我知道你是唯物主義者，我也和你一樣。從工業革命開始，科學時代就已經來臨了，未來用不了幾年，神學就會被徹底瓦解。但我剛剛說的，恰恰就是科學會帶來的可能。」


  「人類以後可以不用吃東西了？」


  周鶴鳴搖了搖頭，投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我覺得你被『人』這個字眼困住了，要想有突破，你需要跳出這個思維框架。」


  「怎麼跳出去？」


  周鶴鳴探過身子，壓低聲音說：「你應該知道人工智慧吧。」


  「機器人？」卓然瞪大了眼睛。


  「沒錯。」


  「你想要把人變成機器人？」


  「沒你說的那麼誇張，但意思也很接近。計算機目前的計算能力已經遠遠超過人類，如果把人類的人格結構進一步細化，並用數字的形式模擬出來，計算機完全可以複製人類的思維方式，到時候，再把人類的記憶移植到計算機上，那麼，我們完全可以以另外一種狀態活著。」


  或者是因為震驚，卓然的嘴半張著，已經說不出話來。


  「是不是感覺我的邏輯無懈可擊？」周鶴鳴得意起來。


  卓然稍稍冷靜下來后，提出了質疑：「把我的記憶移植到計算機上？這種技術有可能實現么？」


  「老同學，人類的所有思維活動都是一種電氣信號，將電氣信號機械化人類早就實現了，現在只不過是將電氣信號數字化而已，你覺得實現不了么？」


  「就算能實現。」卓然突然激動起來，「那我呢？將我的記憶移植到機器上，並讓它擁有我的思維方式，那我這個個體，不是就消失了？」


  周鶴鳴盯著卓然看了一陣，突然誇張地笑了起來。好一會才說：「原來你是怕死啊。」


  「我不是那個意思.……」


  「殷忠，你仔細思考一個問題，是什麼讓你有活著的感覺？」周鶴鳴用手指在卓然的腦門上敲了敲，「我要你仔仔細細的想！」


  「記……憶么？」說出這三個字，卓然自己都顫抖起來。


  「原來你知道啊？既然如此，你還有什麼可糾結的呢？人工智慧是對你的延續，是新的開始，而不是終結。」


  「但是，會有犧牲吧。」卓然突然蹙緊眉頭。


  「嗯？」


  「人格入侵，人腦移植，人工智慧記憶移植，你提出來的這些和人有關的詞，一個比一個吸引眼球，但它們的本質，都超脫了人的根本，甚至違背了人類現有的秩序，和倫理道德。我猜，你的前進之路不會走的那麼順利，會有大量的人因此而犧牲吧。」


  周鶴鳴明顯變了臉色，沉默了一會後，擠出一絲冷笑：「你又要站在我的對立面了，對么？」


  「我只和正義站隊。」


  「不，你不是選擇了正義，而是選擇了愚蠢。」


  卓然怒瞪對方，沒有開口。


  「我所做的一切，是為了加快人類的進步，是讓全人類都變得更好，你說的秩序和倫理道德，只是人類目前這個階段的產物，但我的視線在遙遠的未來，在那個生存環境極度惡劣，肉體的進化趕不上環境惡化速度的年代，活下去才是根本，到時候，現有的一切秩序和倫理道德都會打破，會建立新的秩序。」


  「我不是在和你談未來，而是談那些可能會因此而無辜犧牲的人，你別避重就輕。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化學實驗室在偷偷用真人做實驗，已經有好幾個人因此而喪命，周鶴鳴，你太偏執了，這樣很危險，我希望你放棄那些天馬行空的想法，回歸到正常的人性。」


  「簡直就是放屁！人類在治療癌症時，會用化療的方式，你應該知道的吧，化療在殺死癌細胞的同時，也殺死了大量的健康細胞。沒有犧牲，就不會有治癒，我沒有放棄人性，只是站到了更高的高度。科學已經將神學瓦解了，但你知道神學最初為什麼會存在么？就是因為人性太脆弱了，人類需要更高的智慧來統治。在關鍵時刻，阻止那些擁有核武器的國家，沒有按下按鈕的原因，是他們心中僅存的神念。在科學時代，人類更需要神學，否則人類就會變得迷茫，最終只能自取滅亡。而新時代的神，需要的是更高的視野，站到更高的層面來思考問題，而不是像你這樣，站在淺薄的層面和我談什麼人道。我只能說，你太膚淺了，理解不了我的善。」


  「周鶴鳴……」


  「夠了，我們的交流到底為止，最後送你一句話，總有一天，我會用我的方式像你證明，我才是對的。」


  卓然的意識，隨著這段對話一同被拋向了黑暗的深淵，意識的周圍不再是熟悉的水流，他在黑暗中不停地揮舞四肢，極度沒有安全感。


  找不到任何支點的卓然感覺心中的恐懼到達了頂點，他感覺自己好像再也回不到現實中去了。但這個可怕的想法幾乎剛冒出來，他便聽到一個聲音。


  「思.……思一啊.……」


  聲音離他很遠，卻十分抓他的心。


  誰在叫我？他快速轉頭，希望能在黑暗中捕捉一道光。叫聲在這時又響了起來，比剛才還要大。


  緊接著，卓然能感覺到有一股力量在拽著自己，他的身體隨著那股力量來回移動，他在這股力量的拉扯中，再度蘇醒過來，發現自己被幾個人架著，自己的衣服上有一隻手，他順著這隻手看過去，看到一張老婦人的臉。


  「思一啊。」老婦人聲嘶力竭地喊道，剛剛叫自己的人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