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交錯回憶（5）

  「你們，你們放了我兒子……」老婦人持續不斷地哭喊著，手緊緊地拽著自己的衣服，但兩人最後還是被其他幾個男人硬生生地分開。


  原來她是我的媽媽。卓然意識到這一點后，和媽媽有關的記憶如潮水般向自己湧來。


  那是在自己很小的時候，有一天他在夢中醒來，發現自己的媽媽的哭，他小聲問：「媽媽，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媽媽仍然抽泣了一小會，才擦乾眼淚，笑著把臉轉過自己。「思一啊，以後只有媽媽一個人陪你生活好不好？」


  「好啊，媽媽要一直陪我。」


  但隔了幾秒，他回過神來，問道：「那爸爸呢？」


  問出這個問題后，他清楚地看到媽媽的臉抽動了一下。但她還是生硬地笑了出來。「爸爸到很遠的地方去了，好很久才能回來。」


  那個時候的卓然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一臉天真地問：「可我想他怎麼辦？」


  媽媽用力吸了一口氣，忍住哭意，說道：「那就抬頭看月亮。」


  「月亮？」


  「對呀，爸爸變成了月亮，你想他的時候看看他，他就也會在天上看你。」


  「那我可以親月亮么？像我平時親爸爸那樣？」


  「當然可以啊。」媽媽溫柔地笑了。


  幾天後的晚上，卓然哭著去找媽媽。媽媽見他哭得很傷心，就問他怎麼了。


  「月亮太高了，我親不到它。」


  「原來是這樣啊。」媽媽想了一下，找到一個空盆裝滿了水端到院子中央，兩人一低頭，發現盆里有一個月亮。


  「你看，月亮不是在這呢么。」


  卓然抬頭望著媽媽，眼睛亮的像是天上的星星：「爸爸也在裡面么？」


  「對呀，親親月亮，就能親到爸爸了。」


  卓然於是低頭看了一會月亮，說道：「爸爸，我好想你，你想我么？」無人回答。他流下眼淚，眼淚不斷的滴到盆里。「我現在就親親你。」


  說完，卓然低頭在水面上親了一口，把臉都弄濕了，然後他興奮地抬頭，對著媽媽說：「媽媽，我親到爸爸了。」


  媽媽早已熱淚盈眶，卻笑著用手摸卓然的頭。


  短暫的意識模糊后，又一個畫面在大腦中閃回。


  那個時候的卓然已經長大了。媽媽也變老了。兩人當時正在吃飯，媽媽吃著吃著，突然停下手裡的動作，抬頭問卓然：「思一，你想出去么？」


  「出去？」


  「對，出去工作，生活。總之能出去就好。」


  「媽媽為什麼希望我出去？留下來陪你不好么？」


  「你如果始終面對著父母，就只能背對著自己的未來。」


  未來。那是媽媽第一次和自己談及未來，之前他從未想過自己的未來會是什麼樣的。


  「劉村長想要讓村子里派出兩個年輕代表外出工作，我已經求他給你留一個名額了。」


  「可是。」卓然皺了皺臉，「媽媽怎麼辦？」


  「我自己一個人完全能生活，你不要管我。」媽媽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思一，有些事該講給你了。你爸爸不是普通的人，他是個高知份子，當天可是大學生。但是因為某個事件，被迫流放到現在這個村子。我們是老來得子，有了你這麼個兒子。」


  爸爸是老死的，這件事卓然早有耳聞，據說他快七十了才有自己這個兒子。但他是大學生的事，卓然第一次聽說。


  「你爸爸智商很高，你體內有他的基因，智商也很高。你小的時候，媽媽偷偷帶你測過智商，你的智商有160，是個天才，所以你不能一直呆在這個村子，要走出去，去做更有意義的事。」


  測智商那件事，卓然有些印象，他記得媽媽說是帶他到城裡的某個地方去玩，結果他們到了那個地方后，卓然做了好多和圖形有關的題。媽媽說的測智商，應該就是那一次。


  我想帶你走，帶你一起離開這裡。卓然還沒有來得及對媽媽說出這句話，身體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拽到了一旁，意識也隨之被拉到了眼下。對面被人架住的女人就是媽媽，他想衝過去，可是身體卻動不了，想說話也講不出來。我怎麼了？

  意識逐漸混沌之際，他聽到了這樣的對話。


  「他能知道那個女人是誰么？」


  「應該不知道，已經給他打失憶針了，據說那種試劑一管打下去，他這輩子都別想找回之前的記憶了，而且，他現在應該是無意識狀態，咱們說什麼他也聽不見，就算能聽見，也分析不了。」


  「那個女人怎麼辦？」


  「真麻煩，她是怎麼找來的？」


  「應該是偷偷跟蹤過來的吧。」


  對面的媽媽此時不停地大喊大叫。


  卓然感覺自己這邊的某個人好像做了一個手勢，接著，他親眼看到某一個人端起了一把槍，朝著媽媽的頭開了一槍。


  「媽媽.……」卓然小聲叫了出來。


  「是他喊的么？」


  「啊？」


  「我說剛剛是他喊的媽媽么？」


  「喊了么？我沒聽到啊。」


  「你個白痴，我聽得很清楚。」說話的人湊到卓然身邊，像看某種珍奇異獸般盯著自己看。


  就在此時，卓然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叫了出來：「媽，媽媽呀……」隨後，意識消失了。


  他的意識沒有立刻蘇醒，此後的好長一段時間，卓然重複著睡眠和蘇醒，周期比正常時要短。每次醒來，他的感官都比正常的狀態要弱很多。他能感知自己躺在一張床上，想要從床上爬起來，身體卻像是灌了鉛。他略一嘗試，便感覺全身立刻被疲憊吞沒，意識很快又消失了。


  沉睡的這段時間，過去的記憶也如影片播放般不斷閃現，但他一會是趙思一，一會又是殷忠。


  他在徹底醒來前，回憶到的最後一個畫面，是周鶴鳴站在自己面前，對他說：「老朋友，此次分別，再次見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我現在已經是有些知名度的人了，但外界都把我當成你，因為我用了你的名字。」


  「喜歡你就拿去，名字只是個代號而已。」


  「希望下次見面，我們倆都在某個山峰的頂端。」


  畫面到此便結束了，接著，卓然緩緩睜開眼睛，這一次，他徹底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