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要塞的刺客

  鷹嘴要塞戰情室。


  要塞副指揮官庫伯從武器架上取下了一把騎士劍，正在把玩。他自己的長劍則被靠在一旁。


  說是戰情室，屋子裏卻擺滿了木製的武器架和人形護甲展示架。隻有桌子上的地圖能跟“戰情”扯上關係。最高指揮官蘭斯林正在裏屋寫信，裏屋的牆邊全是書架，上麵擺的滿滿當當，都是些黑色封皮的書籍。


  庫伯身著半身板甲，正在比劃各種劍術姿勢。他在等待蘭斯林。


  作為自己的上級、老師、朋友，庫伯與蘭斯林的交情匪淺。多年前，蘭斯林就被喻為“艾布倫之劍”，憑借其出色的軍事指揮和管理能力，深受國王的信任與器重。庫伯的男爵爵位是跟蘭斯林的伯爵爵位一起受封的，兩人都沒有封地，他們被賦予守衛要塞的重任，而他們的家眷也都住在要塞統轄的領地境內。


  “庫伯，請小心點，千萬別劈壞了桌子上的地圖。”


  蘭斯林在裏屋聽到了庫伯板甲發出動靜，出言提醒。


  “放心吧，尊敬的伯爵大人，這是把騎士劍。”


  也許是兩人太過熟悉，庫伯沒把提醒當回事，仍然興致勃勃的舞著劍。


  戰情室裏的武器都是蘭斯林的寶貝。庫伯太了解後者了，蘭斯林不喝酒，因為指揮官需要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不過蘭斯林有別的愛好——收集武器、收藏書籍、釣魚。


  庫伯手裏的騎士劍就是蘭斯林的收藏之一。劍身上布滿波浪一樣的紋理，那不是裝飾，而是鍛造過程中自然形成的。庫伯聽蘭斯林說過，這把騎士劍是由烏鋼打造，無論是材質還是鍛造工藝，都堪稱傑作。劍是蘭斯林拜托商會從海外購入的，花了十枚金幣，價值五千塞爾。


  裏屋的蘭斯林終於寫完了信，他將信紙塞進信封後，用加熱的蠟泥封好。隨後蘭斯林走了出來，跟庫伯打招呼：

  “你也隻有在擺弄我收藏的武器時，才會叫我伯爵大人。沒想到庫伯你也變得勢利起來。”


  庫伯將騎士劍重新插入武器架，兩個在深夜還穿著半身板甲的指揮官站到了桌子兩邊，看起了地圖。


  “庫伯，對於敵人的試探性進攻，你有何感想？”


  蘭斯林將長桌兩頭的蠟燭移了移位置，目的是防止融化的蠟油流到地圖上，也防止蠟燭被意外碰倒時，點燃地圖。


  “我覺得有很多蹊蹺的地方。蘭斯林，你不覺得他們發動戰爭的時機把握的太準了嗎？咱們的陛下剛剛遇刺沒多久，他們就壓了上來。戰爭是需要準備時間的，紅煞人難道可以未卜先知？”


  對於庫伯的疑問，蘭斯林沒有回答，仍然盯著地圖。


  “恕我直言，如果有人告訴咱們，元老院那幫雜種吃裏扒外，勾結異族，至少我是願意相信的。”


  “不要胡說。至少在事情弄清楚之前，千萬不能武斷的下結論。我是不是跟你說過很多次了？”


  蘭斯林的兩隻胳膊支撐在桌麵上，他的目光停留的地方並不是地圖上鷹嘴要塞所處的位置，而是在艾布倫河附近。


  “我並沒有言之鑿鑿的下結論。因為他們缺少足夠的動機。假設真的這樣做了，無非是想牽製住你我。他們心裏清楚，就算你蘭斯林不下命令，我也會帶走一支精銳部隊，回到落影城後，肯定會砍了他們的腦袋，然後掛在城門口。”


  “可是從紅煞人的第一次進攻來看，完全不像在牽製，他們動真格的了。叛亂的貴族們沒有傻到給異族做嫁衣。蘭斯林，我們的傷亡超出了預期，以前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但是紅煞人突破要塞的企圖，仍然是癡心妄想。”


  說完話的庫伯一拳砸在桌麵上。


  到底是血氣方剛啊，庫伯。年輕真好。


  蘭斯林笑著抬頭看了看庫伯，又低下頭盯著地圖，他邊看邊說：

  “紅煞人的冶煉和鍛造水準提高不少。武器變得比以前更加致命，他們終於知道培養些好工匠了。你說的沒錯，光憑這一點，他們還是無法突破我們的重防。至於海路，也完全不需要擔心，他們連造船的木頭都奇缺。咱們還要多感謝淵魔。”


  “是啊是啊，蘭斯林你寫的信該不會是準備塞進玻璃瓶裏，然後投入大海給淵魔看的吧？啊～親愛的淵魔，請好好工作，把紅煞人的船隻全部拖入漆黑的海底深溝吧～拜托啦～”


  庫伯開始學起吟遊詩人的樣子，一手按在胸前，另一隻胳膊伸直，像是在朗誦一樣。


  “哈哈哈，庫伯，你真應該站在要塞城牆上，對著敵人大聲朗誦，他們一定會被感動的放下武器。”


  蘭斯林打趣的說法讓庫伯意興大增，他抽出身後武器架上的一把闊刃短劍，學起了故事《死亡龍騎士》中主角的樣子，高舉起短劍大喊：

  “為了死亡，我向活著的人們致敬！”


  不過蘭斯林打斷了庫伯的表演，他平靜的問了一個問題：

  “還沒有艾爾娜公主的消息嗎？”


  庫伯慢慢將短劍放回原處，他在聽見問題後瞬間失去了開玩笑的興致。


  “還沒有。希望梅利西斯保佑公主，可千萬不要出什麽事情才好。目前沒有新的消息傳來，商會的隊伍也沒到，屆時希望他們能有確切的情報。”


  “庫伯，我相信公主的安全是有保證的。德維克是她的近衛，他是個傳奇。在最初收到的消息中提到，王室的魔法顧問傑西卡也跟隨近衛一起行動。你知道她是誰的徒弟吧？”


  “我聽說過，是法師工會的第一任會長？聽說那個老頭對瑪納的了解比對自己的了解還深。”


  “可以這樣說。整個艾布倫王國，不，在整個艾布倫大陸，他都是頂尖的法師。至少在新紀元有史可查的記錄裏，他是第一個掌握並能創造9級魔法的人類。啊，對了，庫伯你聽說過他與淵魔的故事嗎？”


  庫伯聽到蘭斯林要說故事，立刻來了精神，他也把胳膊撐在桌前，俯下身問道：


  “你快說，我從沒聽過這檔子事兒。”


  “比起指揮軍隊，聽故事和講故事才是你最擅長的事情。真的不考慮考慮做個吟遊詩人？”


  “蘭斯林，伯爵大人，您就別賣關子了，快給我講講吧！”


  “10塞爾，付給我10塞爾，我就給你講個故事。”


  庫伯聽後直接翻起了白眼，蘭斯林也不再逗弄對方，直接講起了故事：


  “事情很簡單，老頭坐船出海，遇到了淵魔。你知道，在南部海島附近的海域，是有淵魔出沒的，結果老頭全憑一張嘴，說服了淵魔，打消了對方攻擊的念頭。他們締結了條約，所有艾布倫王國的船隻，在經過南部海峽的時候，可以拋下祭品，淵魔收到後就會放行。前提是祭品的味道要過關，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講，淵魔才是世界上最大的美食家。”


  “這就完了？10塞爾的故事？你敢收10塞爾？兩杯兩品脫的麥芽啤酒才1塞爾吧？”


  “愚蠢的家夥，難道你不知道人們稱呼我為‘艾布倫之劍’嗎？”


  “咦？蘭斯林，你在說什麽呀？”


  庫伯沒聽明白，蘭斯林突然換了一種語氣，而且言辭根本接不上前麵的內容。


  “蘭斯林？”


  蘭斯林沒有理會庫伯，他好像仍在看地圖。突然，蘭斯林猛的轉身，用右肘擊向身後的空氣，下一刻，空無人的後方竟現出一個人的身形，黑色緊身衣，黑色的兜帽和麵罩，此人右手正握著匕首，連連後退。


  “來人！有刺客！”


  庫伯抽出武器架上的闊刃短劍，大喊一聲後，直接衝向刺客，叮當的金屬撞擊聲響起，庫伯與刺客打了起來。

  蘭斯林不慌不忙的將地圖卷起，然後塞進桌子旁豎立的套筒。做完這些後，他也從另一個武器架上抽出一柄漆黑的長劍，自言自語的說著：

  “真是失策，我應該多放些短武器，室內空間狹窄，對長劍不利。剩下的那位請現身吧，你應該明白，光靠隱身術是近不了我身的。”


  蘭斯林剛說完就對著正麵刺出一劍，一柄匕首接住了長劍，第二名刺客現出身形。


  庫伯正與第一個刺客交手。由與半身板甲的緣故，他的行動並沒有對方敏捷，但是對方的匕首也很難刺穿板甲。刺客的攻擊多是奔著庫伯的四肢關節和頸部，庫伯隻需要保護好暴露出來的身體部位即可。


  刺客一個翻滾來到了庫伯身後，匕首朝著庫伯的後頸刺去，庫伯沒有回頭，直接將闊刃短劍伸向頸後，劍身不偏不倚正好擋住了匕首的尖刃，擋住攻擊後，庫伯回身橫砍，刺客急忙後退，險險避開庫伯的劍刃，差點被割了喉嚨。反擊沒有得手的庫伯，餘光瞥見護甲展示架上的一麵盾牌，他迅速抄在左手，舉盾撞向刺客。刺客身後就是牆角，剛想朝一邊躲閃，哪知道蘭斯林的漆黑長劍斬了過來，刺客隻能退回身去。


  “不好意思，既然來了，就多呆一會吧。”


  蘭斯林說完又回身對付自己的敵人。


  庫伯抓住機會，舉盾撞在眼前的刺客身上，然後死死抵住對方。刺客的前胸被盾牌摁住，掙紮無果後，舉起匕首要刺庫伯持盾的胳膊。庫伯反應迅速，短劍直接插進刺客的腕部，將他的右手釘在牆上。


  “挺能忍的嘛。快說，誰派你們來刺殺蘭斯林大人的？”


  刺客瘋狂掙紮，卻根本無法掙脫對方的控製，他的左手隻能徒勞的掰著庫伯的盾牌，然而一切無濟於事。


  另一邊的蘭斯林也已經將刺客逼到牆邊，對方沒有露出要逃走的意圖，隻想著拚死一搏。蘭斯林的劍法堪稱精妙，他幾乎不需要太多的腳步配合，刺客的每一次攻擊都會被他手中漆黑的長劍擋住。如果有人在旁邊注意觀看，就會發現蘭斯林僅僅是活用了手腕而已，刺客就像是被戲耍的小醜。


  “再給你一次機會，說還是不說？”


  庫伯仍然希望能問出些什麽，他的右手慢慢使勁，插進刺客手腕的短劍跟著慢慢旋轉，刺客終於忍耐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很顯然，庫伯深諳審訊之道，不僅如此，這樣做也會徹底廢掉刺客的右手，是一種殘酷的懲罰。


  “伯爵大人！”


  衛兵已經爬上樓，衝進了房間。


  就在衛兵衝進戰情室的時候，蘭斯林已經一劍斬斷了刺客的匕首，刺客見匕首被毀，也放棄了從武器架上奪取其他武器的打算，直接用斷了的匕首插進自己喉嚨。


  “庫伯，別再折磨他了，沒有用的。給他個了斷吧。”


  蘭斯林把長劍插回了武器架，並示意衛兵將死去的刺客屍體移走。


  “你真幸運啊，蘭斯林大人算是發了善心。除了表演，我還很擅長折磨人。蘭斯林大人被稱作‘艾布倫之劍’，我的外號則是‘劊子手的小刀’。”


  庫伯說完後，拔出闊刃短劍，從敵人的右肋處斜著捅了進去，劍尖所指正是敵人的心髒部位。


  衛兵將兩名刺客的屍體都搬下了樓，又打水上來清理石質的地板。蘭斯林和庫伯已經來到了裏屋。關上門後，庫伯靠在牆上，蘭斯林正坐在桌前檢查被自己砍斷的匕首。


  “有什麽發現嗎？”


  庫伯問道。


  “看起來像是紅煞那邊的武器。他們的鐵礦石很好，做出的武器硬度很高，就是韌性不夠。所以，紅煞人的武器砍在較硬的骨頭上時，很可能不會彎折，而是直接斷裂。”

  蘭斯林慢條斯理的分析著。


  “這麽說，是敵人派來的刺客咯？我看他們在戰鬥時也沒有使用其他魔法，應該是使用了一次性的物品，隱藏了身形潛入進來。喂，我尊敬的伯爵大人，您上次遇到刺客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年紀大了，記憶力不太好，早忘了。”


  “紅煞人是怎麽想的？變愚蠢了嗎？如果隨便弄幾個刺客就能成功殺掉要塞的最高指揮官，那這仗早打完了。”


  “我可沒說是紅煞人派來的刺客，即便剛才檢查的時候，他們的皮膚倒是微微泛紅。”


  蘭斯林放下了匕首，靠在椅子上，看著庫伯。


  庫伯聽出了蘭斯林話裏有話，走了過去，坐在了對麵。


  “要不是紅煞人，問題就複雜了。你發現什麽了？”


  蘭斯林沒有吱聲，而是將斷裂的匕首推到了庫伯的麵前。


  庫伯拿起匕首檢查，很快發現了疑點。


  “夾鋼？”


  “不錯。就是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在一隻匕首上花那麽多功夫。你現在還認為刺客是紅煞人派來的嗎？”


  看著手中的匕首，庫伯皺起了眉頭，眼中流露絲絲寒意，他回答說：

  “夾鋼法並不是多稀奇的東西，紅煞人的工匠應該早就掌握了。可是這隻匕首的水準，他們的手藝恐怕還不夠火候。艾布倫的工匠倒是沒問題。至於海外，這些刺客又不是和你一樣的收藏家，況且海外還有更好的烏鋼匕首。大陸北方也不太可能，褐色山脈和閃光森林嚴重阻礙了我們與其他種族的交流。紅煞人也是一樣，被東部的褐色山脈包圍，氣候炎熱少雨。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年年打著艾布倫王國的主意。”


  “最大的可能，匕首出自艾布倫鐵匠之手。難道是元老院的意思？他們瘋了嗎？”


  庫伯說完後就陷入了沉默。


  蘭斯林也閉上了眼睛，片刻後，他才開口：


  “我說了，事情沒弄清楚前，不能武斷的下結論。我們跟元老院尚未正式撕破臉，他們也需要我們來保護艾布倫王國。至少，他們沒有禁止商會跟我們交易，運送所需物資。另外還有一種可能，紅煞人故意這樣做，讓我們內部互相猜疑，甚至開打內戰。”


  “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要塞所轄領地完全可以自給自足，撐過兩象是沒有問題的。如今最讓我擔心的，還是艾爾娜公主的安危。她是王室獨苗，一旦遭遇不測，艾布倫王國的曆史就真的要翻篇了。”


  兩人都不再說話，心事重重。


  庫爾沙領地，旅館三樓的一間房內。


  “目標？”


  “北方的斯洛福德領地，他們的領主和身邊的一個黑發姑娘。”


  “具體點。”


  “領主很年輕，你們從城外的農民那裏就能打聽清楚。黑發姑娘也很好認，高挑漂亮，能讓你流口水的那種。他們都在領主宅邸內，出去的話也多是一起行動。”


  “嗬嗬，我對女色不敢興趣。說說價錢吧。”


  “艾布倫一世在位時，鑄造的金幣。這一袋裏是預付的定金，50枚。砍下他們的腦袋，帶回來給我，剩下的還有50枚。”


  “真是慷慨。看來那兩個家夥不簡單呐。”


  “既然接了活，最好不要有其他想法。不然我可以再加一倍的價錢，買你們傭兵團所有人的腦袋。”


  “放心，幹我們這行的，信譽最重要。金幣我先拿走了。時間？”


  “給你們20天時間。”


  “成交。”


  房間內響起了金幣碰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