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九、酒 后
「妾身是不願意,」葉睞娘看了上首的牛氏一眼,「當初我在珠玉滿堂未投一文銀子,可是姐姐和嫂子卻年年送紅例與我,現在珠玉滿堂的匠人也都學成了,用得著妾身的地方實在不多,可是卻依然送紅例送來,睞娘若是再有別意,真是無顏再回葉家了。」
這些人當初嫌棄自己,現在更是覥顏向自己伸手,憑什麼讓他們得逞?葉睞娘心裡暗笑,欺負人也看看對象。
「四弟妹真是娶了個好兒媳,」林氏是個站干河沿看戲的,當然,若是今天事成,她肯定也是要湊上一份子的,現在不成,最生氣的也不會是她,「真是成了親也不忘娘家,四弟妹可要好跟連城媳婦學學~」
「二伯母怕是有酒了,我母親不但用心撫育相公和碧娘姐妹,對娘家人也是深情一片的,」反正四房與其他三房也沒有多親,聽溫氏的絮叨中對這幾房怕是只有森森的怨恨,自己也不怕得罪她們,「舅母與表嫂們也都很敬重母親的,妾身也是從母親身上體會到,女子以夫為天,但孝字也是不能忘的~」
「好了,」賈順綱聽了半天,也算是明白了侄子娶的這個媳婦不簡單,輕咳一聲道,「珍娘也是一片熱心為家裡考量,只是這些事原該三弟妹操心才是,讓一個未出閣的小姐成日議論家計,外人還以為咱們賈家有多艱難~」他聽妻子說過葉睞娘有張侍郎兒媳的鋪子里有份子,而且這鋪面還是因為這個侄媳婦才開起來的,當初也想著自家也摻上一腳,現在看是不可能的了。
葉睞娘小口抿著碗中的湯水,就像李琎當初說的那樣,自己的背景和銀子,足以保障她在賈家不受委屈,當然,來自賈連城的委屈是再多身家也不能阻擋的,這事她回去慢慢料理,而在賈家,她不想看任何人的面色,這些人不配!
「母親,今天是媳婦說話太沖,」回到孝慈堂葉睞娘第一時間請罪,「只是有些事不能開頭,」她頓了頓,「還請母親責罰~」
「娘,嫂子沒做錯,」賈蓮碧立馬站出來幫葉睞娘求情,「那個珍娘什麼事都要算計!」就算是鋪子也要她們四房自己開才是,賈蓮碧早就在盤算這個了,將來也能像葉睞娘一樣,帶了鋪子里的股子做嫁妝。
「快坐,你沒做錯什麼,」溫氏恨恨道,「以後我不知道她們想幹什麼?哼,一群看不得人好的賤人~」再開間鋪子與張家搶生意,那還不把張家得罪死了?自己兒子可是還想往上走呢,雖說文武不是一個路子,但人家想踩死自己這樣的人家還不是抬抬手的事?擋人財路無異殺人父母,這些人是又想來害自己了。
這樣的事怕不會一次就結束,牛氏和三房都不會這麼輕易就干休的,牛氏是因為長期強勢慣了,不能容忍別人的違逆,而三房則是想錢想瘋了,不然也不會幾次到珠玉滿堂踩點。
「不是媳婦固執,唉,是這其中的牽扯太多,」葉睞娘索性一次把話說清楚,「我跟母親說實話,這鋪子全算下來,投的銀子怕是要有個千把兩,還不說還要專門派人到江南採買各色寶石,」她滿意的看著溫氏驚愕的臉,「這麼多銀子,若是有個萬一,咱們一家可怎麼過活?」
這下連一邊喝茶的賈連城都望了過來,葉睞娘一笑道,「相公也是在外行走的,德化大街鋪面的租金有多貴想必也聽過,一年就要兩百兩銀子,加上那些珠玉,哪一樣是便宜的,這種生意,一般的人家根本做不了,我和姐姐與是因為有表嫂願意出資,才敢做的,」生意大有大的做法,小有小的做法,當然,現在自然往大里說。
「睞娘說的是,」溫氏沉吟道,「沒有那金鋼鑽咱也不攬那瓷器活兒,你三伯母若是個有成算的,怕早就發家了,還等到現在?」想拿著四房的銀子賺錢,虧她想的出來,現在這樣有什麼不好,年年有銀子分,又不用出銀子,跟白撿有什麼區別?自己難得才過上這麼安逸舒適的生活,才不想再起風浪。
看溫氏目光堅定,葉睞娘放下心來,在這個家裡,她的頂頭上司就是這個婆婆了,一個「孝」字壓下來,有理也是沒理。
從溫氏那兒回來,賈連城臉色一直陰晴不定,葉睞娘也不去問,只是喊來常媽媽檢查明天回門時的節禮,或許是前世很少感到家庭的溫暖這一世葉睞娘格外重視親情,對自己親人也力求寬容以對,「好了,明日一早你要看著她們裝車,都早些歇著吧。」
因葉睞娘不喜歡屋裡有人值夜,尤其是出嫁以後,所以屋裡的人都退了出去。
「今天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那些人不必理會也就是了,」賈連城輕聲道,「母親說話有時誇張些,但,伯母她們~」
「妾身知道,」葉睞娘笑著過去鋪床,賈連城對那幾房也同樣有怨言的,只是不好明說罷了,畢竟誰也不願意背上忘恩負義的名聲,「起碼在外人看來,四房也是得了大伯一家的扶助才走到現在。」
反正大家在對待賈家其他幾房的態度上已經達到了空前的統一,這樣也好,有了這一層,他們五個人的感情反而會進了一步。
出嫁的女兒不好在娘家過年,所以過了臘月二十三譚氏便派了將張如彬一家請到自己府上,今天也是葉書夏回門的日子,看到兩個女兒先後進門,張氏喜得嘴都合不住,難得一家子都到齊了。
葉睞娘一進門就聽說了蘇璃有喜的消息,更是喜出望外,拉了蘇璃笑道,「我說吧,早晚都會來的,這下安心了吧?」
蘇璃被她笑得紅了臉,「你莫要說我,你呢?我可等著做舅母呢~」
葉睞娘心裡一沉面上不動聲色嬉笑道,「又不是沒人叫你舅母?你且等著當娘就好了~」
蘇璃有妊的事自然成了眾人關心的焦點,倒是解了葉睞娘被張氏和葉書夏細問婚後生活的擔憂,一日下來倒也開開心心的樂呵了一番。
「你們也是,哪裡就這麼多規矩?快扶少爺回去歇著,」溫氏看到步履蹣跚的兒子,急忙道。
「想來是在親家府上高興多喝了兩杯,放心,連城就算醉了也不鬧騰的,你也去歇著吧,」一個新年下來,溫氏對葉睞娘再無初時的挑剔和逼索,幾次試探下來,她發現就這麼呆著,再對兒媳好些,什麼都會有。
「扶少爺在榻上躺下,讓永媽媽熬碗解酒湯來,」葉睞娘無奈的看著目光渙散的賈連城,這回他可是真醉了。
「不用,我不喝,我要喝水,睞娘,三哥比我還醉呢,」賈連城酒醉話就多起來,懶懶的倚在榻上,「現在怕是都站不起來了,不過我那個連襟酒量倒是很不錯,也不像大舅子那樣只知道傻喝酒。」
葉睞娘受不了他的酒味,強忍著沒有離去,看著錦色和李子幫他擦洗手臉,「我哥哥是個老實人,平時也不出去交際,哪像你一個兵痞子,你忘啦,咱們新婚那晚上你就喝醉了。」葉睞娘放緩聲音。
「是嗎?」賈連城仰面躺平,蹙眉道,「那天我沒喝多少酒啊,都是老何幫我擋的,還有小許,都是我隊里的兄弟。」
葉睞娘示意李子她們出去,自己倒了一杯溫水扶了賈連城喂他喝了幾口,「想是我記錯了,我記得你進了房就睡著了,以為你醉了,原來只是太累了~」
「是,我是累得很,心累,」賈連城拿過茶碗一飲而盡,軟軟的倒在榻上,「太累了,真是太累了~」
葉睞娘幫他把頭髮散開,「是家裡的事讓你煩心了?是不是葉睞娘哪裡做的不好?還是你根本不想娶她?她不是命硬的很么?」
賈連城將頭轉過來,呵呵一笑,「什麼命硬命軟的,只有那麼愚昧的婦人們才信那些,」今天他的話格外的多,「若不是因為有這麼個說法,哪裡輪的到我娶她?你說是不是?就算我比那幾個沒用的東西強得多,也是輪不著的~」
原來他根本不信這個?葉睞娘纖長的手指劃過他剔羽般的濃眉,「那你還有什麼累的?你的妻子相貌不差,嫁妝不菲,也能幫你持家,為什麼還會累呢?你這話我卻不信,世上貪心的人才會累。」
「你說的真對,」賈連城直起身子,怔怔的看著眼前的女人,他的目光滑過她微揚的長眉,挺直的鼻樑,那粉然的唇瓣唇線優美,他忍不住拿手指在上面蹭了蹭,眼睛卻被蝶翅般的睫毛吸引,那排濃密的黑影下是兩潭溫潤的湖水,那是他喜歡的,賈連城一陣恍惚,這人明明就是自己的妻子,可是葉睞娘在自己面前總是淺淺的笑著,從來沒有像她這樣瞪著自己,「我就是太貪心了,我知道配不上她,可是卻想著她能陪在我身邊,她跟那些女人不一樣,我不討厭她,一點都不討厭~」賈連城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