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她的出生
柳依轉過身，看著路綺笙的目光里，滿是痛苦的疼惜：「綺笙，你究竟想怎麼樣？你為什麼就這麼犟呢！媽媽這是為你好，你怎麼總覺得媽媽在害你一樣！」
路綺笙側過身子，不說話。
柳依點點頭，忍耐著說：「好，你不想和薄涼復婚，可以。但這個孩子不能要，你現在準備一下，我陪你去醫院。」
「你永遠是這麼狠心。」路綺笙怒視柳依，「這是我的孩子，我不會像你一樣，隨意把自己的孩子拋棄掉，我會做一個最好的母親！」
路綺笙眼中的痛恨刺傷了柳依，讓柳依很是心驚膽戰，看著路綺笙凄婉道：「綺笙，當年我真的是不得已才那樣做的，這麼多年了，我對你的好，你都看不見么？」
「我就是被蒙蔽了，被爸爸臨死前的樣子蒙蔽了，我永遠看不見你對我的好，這麼說你可滿意？」路綺笙最恨柳依每次都用「不得已」來做借口。
柳依忍不住哭起來：「綺笙，你能不能放下偏見，我勸你不要留下這個孩子，真的是為你好。你知不知道一個女人，帶大孩子有多難？你就算不聽我的，但你能不能為自己好好打算？」
「你少在這裡假惺惺了！我放不下對你的偏見！」路綺笙狠狠扭過頭。「好，我告訴你當年的實情！」柳依也是又氣又傷心，「你知道我是怎麼和你爸爸認識的么？我是被拐賣的，被你稱作『爺爺』的人拐賣的！那年我貪玩好強，就一個人去旅行，結果糊裡糊塗落到了惡人手裡，
他脅迫我，把我帶到了根本不知道的山裡。」
路綺笙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向柳依。
柳依淚水滴落，用手抹了一下，就繼續道：「那個惡人把我帶回他家裡，那時候，我就見到了你爸爸路子平。我當時很絕望，我也想向村民求助，可是窮山僻壤的地方，根本就不認為綁人過來是犯法。」
柳依想到路子平時，凄苦的臉上有一絲笑意：「子平和他爸不同，他天生體弱多病，心地卻十分善良。他爸拐賣人口，都是為了給他看病，這次也是因為他突然病危，所以才匆忙將我帶了回家。」
路綺笙搖搖頭，根本就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他爸想要把我轉手，賣給當地的流、氓頭子，我只好求子平幫我。」柳依彷彿回到了曾經絕望的那一刻，「子平知道實情，很氣憤，卻也不忍心責怪他爸，便在晚上偷偷帶我離家，想要幫我逃跑。結果卻被
他爸發現了，一路追來，把我和子平堵在山道上。」柳依茫然地看著前方，神情都是糾結：「子平一個勁兒地幫我求情，可是他爸說沒錢就不能給他治病，非要把我帶回去。我們只好佯裝屈服，在回去的路上趁他爸放鬆警惕，又一次跑了，可這一次，他爸來
追我們的時候，沒看清腳下的路，一下就摔下了山道！」把面前的水一飲而盡，柳依才說：「我和子平都慌了，正好追過來的村民也到了，我也顧不上跑，幫著子平和大家一起找人。結果，找到人時，他爸就已經摔死了。子平當時就發病了，村民要殺我泄憤，子
平還保護我，我走不掉也不忍心走，就這麼留下來了，後來就有了你。」
路綺笙一下腿腳發軟，坐在了椅子上，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出生，竟是從這麼不堪的事故開始的！
「再後來你也知道了，你外公他們千辛萬苦找到我，我也真的受夠了，所以才離開的。」柳依說著又流下了淚水，「綺笙你明白么？我確實愛過你爸爸，可是那種愛太畸形了！」柳依拉住路綺笙的手，兩人的體溫都一樣冰涼：「我曾經是一個都市裡的嬌嬌女，遭遇了這種事情，淪落到窮山僻壤的地方，靠著蒼天黃土吃飯，你爸爸又一直病卧床榻，我要一個人撐一個家……這裡面的
落差真的太巨大了，長期以往，我真的都快瘋了！」
這一刻，路綺笙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外公總是很厭惡她，直到外公去世時，都不願意她多靠近一步。原來自己從出生起，就打上了卑劣的烙印。
柳依淚眼婆娑：「綺笙，你現在能原諒我了么？當年你一直在車後面追著我的時候，我和你是一樣的傷心，我也捨不得你的，可是我真的忍受不了那樣的生活了，我心裡的苦不比你少一分！」
「哈哈！」路綺笙突然笑起來，連著淚水一個勁兒地流淌，她這麼多年的怨恨，在這一刻卻被人告知，根本就是一個無解的悲劇！「綺笙，綺笙你別這樣。我知道你心裡委屈，你覺得我背叛了你們，這麼多年來，你不肯真正依賴任何人，這我都知道。」柳依心疼地去攬路綺笙，「可媽媽不會拋棄你的，我當年說了要接你出來，我做到了
的，你能體諒一下媽媽么？」
路綺笙止住笑，擦掉淚水，看著柳依悲戚道：「如果不是喬叔沒有生育能力，如果不是我爸突然去世，你會來接我么？」
柳依心下茫然了一刻，立刻應著：「我當然會來接你，你是我的女兒，你是整件事里最無辜的，無論怎樣，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你從苦難里救出來的。」
「所以，我現在脫離苦難了，是么？」路綺笙看著柳依，淚水再次慢慢泛濫，「然後，我和你一起，把爸爸一個人留在了苦難里。」
與其說怪柳依，不如說路綺笙在恨自己。
柳依一時怔愣，腦海中浮現出路子平清淺微笑的模樣。路綺笙似哭似笑，凝視著柳依：「你知道么，你走之後，爸爸從來沒真正笑過，卻也從來沒說過你一句不好。我恨你，爸爸卻一直告訴我，如果再見到你，一定要好好孝順你，因為你吃了太多的苦，是他對
不起你。」
那個削瘦清俊的男人，真的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苦難一次次折磨他，卻一點也沒有打磨掉他的善良，可是命運不公，他又何嘗想要走上這樣的結局？
其實路子平在整件事里，又何其無辜！柳依悲從中來，她一直告訴自己，離開路子平是迫不得已，可這一刻面對路綺笙，她終於承認了自己當初的卑劣。
「對不起，綺笙……」柳依泣不成聲。
路綺笙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對於柳依她已經無法再怨恨，卻始終不能原諒柳依的所作所為。
僵硬了片刻，路綺笙才忍住淚意，輕輕往柳依肩上拍了拍。
期盼了多年，終於得到女兒的一次安慰，柳依頓時哭得更厲害了。
「我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路綺笙看著柳依，堅定地說道。
柳依抬起淚目，還想再勸：「可是綺笙……」「我不在乎會有多艱難。」路綺笙打斷柳依，「你已經犯過一次錯，你還想要我和你犯同樣的錯么？如果你不幫我，我就把這些事情全部告訴喬叔，他如果知道你把自己的親生女兒，偽裝成孤兒帶到喬家，他
一定會對你失望吧。」
柳依心中無奈，看著路綺笙把淚水抹去：「綺笙，你不用威脅我，你如果真的這麼決定，我一定會幫你的。」
路綺笙點點頭，看著柳依道：「我要出國，你想辦法幫我把手續辦了吧，我最近反應實在太大，沒辦法四處奔波。」
「出國？」柳依大驚失色，「你懷著孩子，出國做什麼？」
「這個孩子會姓路，所以我不想在這之前，招惹到別的麻煩。」路綺笙意有所指。
柳依聽明白了，問路綺笙：「你是不是不想讓薄涼知道？」
路綺笙默認，她總是像極了路子平，永遠不想讓身邊的任何人為難，只能委屈自己。
「可是你一個人在國外，怎麼生活，你孩子要怎麼養大？」柳依有些慌亂，知道路綺笙一旦做了決定就很難改變，「你要是不想在A市生孩子，那要不然我和你姨媽說說，讓你去她那裡好不好？」「我不會留下來的，只要我在國內，就難免會有暴露的風險，我不能確定薄家知道這個孩子后，會有什麼樣的舉動，我冒不起這個風險。」路綺笙看著柳依，「我要這個孩子好好成長，而不是躲躲藏藏。可是
現狀如此，我只有換到國外的環境，才能做到這一點。」
柳依猶疑不決：「如果薄家真的要做什麼不利的舉動，我和你喬叔會幫你……」「你說過會幫我，可我不想拖累你們，和薄家對著乾沒什麼好處。」路綺笙見她不吭聲，有些著急，她現在能找的人中，只有柳依有能力讓她輕鬆妥當的出國，「為了我的孩子，我沒什麼好怕的。你就幫我一
次，讓我去國外吧，我會照顧好我自己，更會照顧好孩子。」
深呼吸了好幾下，柳依看向路綺笙，終於妥協地點點頭：「我會去幫你辦手續，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定要和我保持聯繫，如果有什麼異樣，我立刻就去把你帶回來。」
聽到柳依鬆了口，路綺笙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謝謝。」
柳依微微動容，疼愛地看著路綺笙：「綺笙，你什麼時候才能真正信賴我？我知道你現在還不能接受我，也沒關係。這麼多年我都等過來了，我還願意等著你真正敞開心懷的那一刻。」柳依句句懇切，路綺笙不由有些傷感，理智上她應該接受柳依，可情感上卻難以釋懷，這一切只能靠時間來慢慢消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