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望舒
長洲位於炎洲東南, 沒炎洲那麽靠近赤道，氣候雖然也很熱, 但比後者舒適很多, 也更適合文明發展。
長族的人口主要集中在長洲的中部偏北的地域，這裏的氣候是整個長洲最舒適的。從長族的口中望舒得知長洲麵積很遼闊，最北端是熱帶雨林甚至還有一片沙漠, 最南端是冰原, 望舒懷疑長洲最南端和南極冰蓋連著了。
元洲極北之地的北邊是北溟，北溟更北是無邊無際的北極冰蓋, 北極冰蓋更北是什麽地方就天知道了。
長族聚居的風氣很濃, 獨居的都是年輕人跑去人少的地方散散心, 老年人則是哪怕散心也會與人結伴, 最終還是會回到大量人口聚居的城邑。
也因此, 長族沒什麽小聚落, 都是大聚落，大城。
遼闊的長洲，長族修建的人口超過百萬的城邑便有十二座, 其中十座是十國的都城。
值得一提的是, 十國任意一國的總人口都沒超過三百萬, 邦國林立的時代打得太嚴重了, 哪怕長族有著戰爭中不殺幼崽, 打下城邑後, 征服者必須接收所有幼崽保障後者生存的傳統, 彼時銳減的人口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夠恢複的。
景國是長洲十國之一，都城也叫景，景國大半人口都聚居於此。
望舒抵達景城的第一日便引起了萬人圍觀, 道路兩旁, 房屋裏、屋頂.……全是人。
【哇，好稀奇的直立無毛猴，大家快來看呀？】
望舒沒理會元，元那狗脾氣，越理會祂，祂戳人心肺子就戳得越歡快。
圍觀很快達到了街道堵死的程度。
最後還是景王派了王衛才得以將街道疏通。
長族的王位是世襲，但不是純粹的父死子繼，因為王在死之前必須從自己的近親裏挑一個成年者為小王，現任王時年六十歲，是隻幼崽，長族七十歲成年。
望舒有問過長海為何他是例外，得到的回答是前任王是王伯的孩子，喜歡航船，兩年前倒黴孩子跑到了外海，而外海的風浪……反正他是沉海裏了，近親裏年紀最長的便是王。
所幸長洲已經幾百年沒有戰事了，再加上大臣們都很能幹，或者說前任王太不靠譜，大臣們已經適應性進化了，因而這會兒一個幼崽坐在王位上也不影響國家運行。
長族的身形很像羽族，忽略雌雄同體和長族因為離赤道近而皮膚深一些，羽族因為住的地方偏北而淺一些，這兩個種族在外形上很像，修長俊美。
景王也不例外，加上他還沒成年，多了三分稚氣，瞧著甚為精致俊秀。
【這少年景王睡起來一定很有滋味。】
【禽獸，那是幼崽。】
【我沒說現在吃，現在吃也沒什麽嚼勁。】
望舒微微蹙眉，不太確定元的吃究竟是哪種吃。【再好吃你也吃不著，身體是我的。】
【現在是你的，以後可未必。】
元雖然不著調，但祂有興趣的都不會是太差的人，小景王也不例外，對沒見過的新物種望舒充滿了好奇，一直問東問西的。小景王問得並不會讓人感到煩躁，甚至因為他的神態是很認真的聆聽，會讓說得人覺得心情很不錯，更有說下去的心情。
望舒一邊與景王暢談元洲一邊腹誹無怪乎先景王死了會是他繼位。
“元洲的智慧物種真多。”景王驚歎道。“不擠嗎？”
長洲雖然有十個國家，但十國的人口可以確定是一個物種，元洲那種一大堆智慧物種紮堆的情況，他無法想像。
望舒道：“我覺得還好。”
可能是她生下來就在那樣的環境，並不覺得哪裏擁擠了。
望舒道：“每個種族都有自己的優點，也都有自己的缺點，交相輝映，我們一起創造了元洲燦爛的曆史。”順便打出了狗腦子。
景王道：“熱鬧也有熱鬧的好處，不像長洲，我們每個國家的文化風俗在大體上是差不多的。繼續和我說說吧，剛剛說完了會飛的羽族，那你出身的人族呢？”
【猜猜他在想什麽。】
【看看有沒有攻占元洲的機會，沒有的話就通商。】
【你的腦子有進步了。】
【和王侯權貴打交道多了，多多少少能猜到一點。】
【是被坑多了吧？】
望舒微笑著同小景王說起了人族，小景王聽得更加不可思異了，元洲的智慧物種有男女兩/性就已經很讓他驚訝了，沒想到還有更驚人的。
“人族的男人為什麽要殺死女人和別的男人生的幼崽？”
“因為那不是自己的幼崽。”
小景王莫說接受了，便是理解都無法理解。“因為不是自己的幼崽就要殺死，人族莫不是……”有大範圍的遺傳瘋病？
望舒無言，不知道該怎麽和小景王解釋人族的婚姻製度，以及婚姻和愛情帶來的副產物獨占欲，以及雄性人族整體性的高度殘忍與占有欲。
用青婧的生物學家思維倒是能解釋：幹掉別的男人生的幼崽，自己的幼崽就能多占一份生存資源，存活率也會高一分。自然界也有很多動物會幹掉同類生的幼崽，便是為了給自己的幼崽減少競爭對手，一切都是為了生存與繁衍。
且不說青婧那思維純粹是智慧生物看野獸的心態思維，便是她真的能無視青婧的思維心態說出口，小景王也不可能理解，長族特殊的生命形態上建立的社會文化注定了他永遠無法理解人族內部殘酷的生存競爭。
長族的文化中沒有婚姻這個詞，也沒有愛情這個詞，獨占欲這個詞自然也不存在。
小景王又問了一個問題。“那人族是怎麽沒絕種的？”
望舒想了想，斟酌了下詞匯，同小景王解釋了下人族的生理以及繁衍能力。
小景王泯了一口澧酒，思索了好一會才語氣複雜的道：“我想我明白你們人族內部為何那麽血腥瘋狂了，你們獲得得太容易，學不會珍惜。”
望舒無法反駁。
長族每一個幼崽都誕生於父母的屍體中。
或許曾有人人思考過，如果不生幼崽，會不會能活更久。
但現實是長族最終都會選擇在幼崽到來的時候安然赴死。
無人永生，除了個別活得超凡脫俗了的奇葩（讀作奇葩寫作瘋子），正常人到最後都會發現，當自己化為塵土，唯有血裔的存在能做為自己曾來過這人世的痕跡。
【如果人族也和長族一樣，一生隻能有兩個孩子，並且孩子的誕生必須建立在父母死亡之上，人族也會學會愛惜每一個幼崽，不管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學不會就得種族滅絕，白癡都能學會，也不知長族這種生命形態怎麽進化出來的。】
元頗為不解。
望舒的眼神有一瞬的變化。
元用的是進化。
青婧的進化論解釋不了大荒豐富多彩的智慧物種，為此糾結到頭禿，但元卻很篤定的說第一次見到的長族生命形態是進化出來的。
小景王道：“抱歉，我沒有輕蔑你們的意思，就是覺得你們太……不知足了。”
望舒不置可否，小景王很有城府，但終究太年輕，還是會有些許真實情緒流露。
望舒繼續對小景王有問必答。
長族會攻打元洲嗎？
幾千年後肯定會，但三千年內肯定不會。
首先，長洲要揮師別的洲得先把種族內部給搞清楚了，不然十國聯軍，搞不好會發生什麽奇葩的事；其次，元洲與長洲太遠了，要尋找安全的航道並不容易，光是為了長洲和炎洲之間的航道，長族都花了百年時間一寸寸海域的摸索，更別說長洲與元洲了；最後，長洲十國已經發現了更近的炎洲，炎洲這片尚未發現智慧物種的大陸足夠長族吃很多年了，對元洲沒有太強烈的食欲。
長洲十國，元推測未來十國會變成聯盟。
小景王在套望舒的話，望舒又何嚐不是在從小景王的嘴裏了解長洲十國。
通過小景王透露出來的東西，元推測長族邦國林立的時代打得太狠了，十國現在都還對戰爭有心理陰影，但長族的生命形態與社會文化注定了日後的人口危機。
打彼此，就算十國的王願意，國民也不會願意。
長族的戰爭規則裏有一條，征服者必須接收戰敗者的幼崽，保障幼崽的生存與教育權力。
這條規則應該是誕生於邦國林立時打得太狠人口銳減之後，但它已經運行了幾千年，已經成了長洲文明的一部分，與長族人而言，這是基於生存需求之上的理所當然的規則。
這條規則生生讓十國的子民超越時代的建立起了種族意識：另外九個國家的人都是我的同類。
不能打同類，那就隻能打別的種族了。
而要打別的種族就得整合內部資源，得先統一內部的聲音。
不能通過戰爭，就隻能通過比國更高級的聯盟，並且聯盟不是元洲諸國那種還沒打完可能就開始分的聯盟，而是做為一種長久的統治機構，當聯盟足夠穩定後，國家將不複存在，被聯盟完全取代。
但那至少得是一千年後的事了，而要發展到攻打元洲，可能需要更久。
元洲……元表示，除非元洲那會兒已經統一了，不然很難擋住。
陪著小景王聊了五天後，小景王終於表示你可以走了，景城你隨便逛，當然，為了不讓望舒不隨便得寸步難行，小景王送給了望舒不少長族的錢當做陪聊的酬勞。
小景王給的錢是黃金鑄的錢，不過與元洲人族的馬蹄金不同，這錢鑄成了圓形，金幣的表麵有精美的圖案，份量也遠不如馬蹄金足，份量隻有兩銖左右，但馬蹄金並非通用貨幣，金幣卻是，長洲金礦很豐。
望舒問長海這種錢去了別的國家是不是就不能用了。
長海道：“當然能用，十五年前的時候商王覺得每個國家的錢幣都不一樣對商貿往來很不方便，提出統一下錢幣，十國商量了五年，沒有廢除原本的錢幣，但都同時推行一種新的錢幣，就是你手裏這種金幣。”
五年就把推行新錢幣的事給商量出了結果並落實，這效率委實驚人。
望舒好奇的問：“這種錢幣在市麵上很流通嗎？”
長海點頭。“是啊，新錢幣更方便，舊式錢幣都不怎麽用了。”
【看來長族十國已經在為未來組建聯盟政府做準備了。】
幾百年的和平，大概率不是十國的統治者喜歡和平，統治者的下限永遠都能讓人刮目相看。多半是折騰了幾百年發現實在是很難打起來，反正不論是元還是望舒都不相信十國的統治者會個個都如此目光長遠，奇葩之所以為奇葩就是因為它是突變產物，稀少。
【一頭怪獸長了多個腦袋，這頭怪獸的前途.……】望舒狐疑。
雖然被人給掀翻了統治，但這不代表望舒就真的一點長進都沒了。
一個政府最好就一個腦袋一個聲音，你要是多個腦袋多個聲音.……帝國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地方有地方的聲音也就罷了，誰都有自己的利益需求，但地方的聲音很大，並且為了自身利益不斷削弱帝都.……望舒非常不吝嗇的願意為帝國的未來點一排蠟。
帝國亡定了。
太昊琰自立為王的大逆之舉徹底埋葬了那個龐大的帝國最後的自救希望。
帝都諸多巨頭焚膏繼晷的努力不過是用千年人參為一個老得不能再老的老人吊命。
長族搞聯盟政治，十國的統治者肯定會成為聯盟的高層.……至少十個腦袋。
群體領袖最大的優點是穩定，缺點是排外、低效率、反複、朝令夕改.……一俊擋不住百醜，和平守成時還好，但開拓時這麽搞，嫌命太長。
【我跟你的看法相反，不管聯盟成立時十國的王如何商定權力瓜分，十頭並進，最終都隻會剩下一個腦袋。壁虎會斷尾求生，聯盟難道就不會斷首求生？】
長海問望舒想住哪裏。
望舒想了想，問長海哪裏書最多。
長海的回答是書最多的是藏書樓，景國的大部分書都能在那裏找到，不過藏書樓就在幼崽們生活的雛巢旁邊，那附近的房子，非常安全，但，很貴。
望舒心情複雜。
巫女無光曾想推行藏書樓，在各地建立藏書樓免費供人閱覽……結果，強勢如巫女無光也被貴族們給活生生的弄妥協了。
天下藏書多在貴族氏族珍藏，代代相傳，外人不給看的。而且物以稀為貴，哪怕允許關係特別好的外族人閱覽，也禁止抄錄流傳，因而很多典籍都是孤本。
建藏書樓得有書，讓貴族氏族獻書跟要斷他們的根似的——實際上也的確是想斷貴族的根——做為帝國的統治者，掌握著人族的文明，貴族再腐朽墮落自然不會是真的傻瓜。
白帝時在辟雍學宮建了一座，雖然強迫貴族們不甘不願的獻了幾卷書，但辟雍學宮在白帝死後無血統不得入，藏書樓的初衷算是毀了。
無光明顯比白帝更過分，貴族們充分展現了自己高傲的風骨：寧死也不妥協。
不僅不妥協，還處處給無光添堵，同時製造了幾個氏族的滿門自縊，隻留幾個幼兒，慘烈無比，再廣傳天下是被無光給逼死的，將無光變成了天下人眼中的不世女暴君。
女暴君死的時候不少氓庶都為之叫好，望舒得知的時候最先開口叫好的人全族都被青婧給抓去做實驗了，沒聽說有放回來的。
考慮到青婧對待用廢了的實驗材料的處置慣例，想來是凶多吉少了。
望舒歎了口氣，向長海表示自己想在藏書樓附近租個房子。
長海表示這有點難度，藏書樓和崽巢是緊挨著的，那一片的屋舍都很貴，不管是買還是租，望舒手裏那點錢用不了多久。
“沒事，錢不夠我再掙便是，景國這麽大，我想我不至於連口飯錢掙不到。”望舒自信道。
長海露出了擔憂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