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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葛天侯

  一張大案, 一盆炙羊肉,一盆蒸豨肉丸子, 兩盆新鮮野菜, 一碟鹹菜。


  葛天侯瞅了眼坐在大案另一麵的青婧,這一頓比他以前和井稚兩個人時還豐盛,不是說種類, 井稚還在時他和井稚一般也是四五個菜, 有差別的是分量,每一道菜的分量分一分的話都可以分成十幾道。


  他便是撐死都吃不完, 大部分都是進了青婧的肚子, 雖然不是第一天了, 但還是會驚訝。


  青婧咽下嘴裏的食物, 隨口問:“怎麽了?”


  葛天侯道:“多年不見, 你的食量著實見漲。”


  青婧以前吃得也很多, 什麽能增肥青婧就吃什麽,一天七八餐起步,且不管怎麽吃都不胖, 但食量再驚人也沒這麽誇張。


  青婧道:“需求不一樣。”


  葛天侯好奇:“怎麽不一樣?”進食不都是為了填肚子嗎?

  青婧指了指頭顱的位置:“少時食量大是為了供給大腦, 人體消耗能量最厲害的便是大腦, 我的大腦一直都在高速運轉, 消耗能量更厲害, 這也是你以前看我一天七八餐卻始終不長肉的原因, 攝入的能量全都被大腦給消耗了。如今是因為我的體質改變了, 身體維持在最鼎盛的狀態,消耗也同樣會維持在最鼎盛的狀態。”


  長子死的時候葛天侯就已經知道自己對次女很不了解,如今再次發現自己真的很不了解。“這樣啊, 看來我做父親真的很失敗。”


  次女身上的問題多到不能再多, 為人父他卻一無所知,不能更失敗了。


  青婧道:“不要妄自菲薄,你是最好的父親。”


  葛天侯苦笑。“你終於學會安慰人了。”


  “不是安慰,換個人,哪怕是至親,也很難在清楚我能讀心的前提下與我如此坦然的相處。”青婧道。


  葛天侯道:“你又不會害我。”


  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


  “是隱私,人與人之間的相處需要距離,而我給不了任何人這種距離。”青婧道。“高尚也罷,齷齪也罷,人心所有的念頭在我的耳中是透明的。”


  葛天侯想了想:“若你不是我與稚的孩子,你的能力,我的確不會留你。君心莫測,若被人看透,太危險了。但你是我和稚的孩子,我不能殺你,便隻能學著包容你。”


  說到這,葛天侯忍不住歎了口氣,雖然他自己能接受,但青婧的能力注定大部分人都接受不了,所幸青婧足夠強大,隻有她禍害世人的份沒有世人禍害她的份,不然他死都沒法對這個孩子放心。


  青婧覺得葛天侯也挺神奇的。


  葛天侯的生母是女奴,和大部分奴隸一樣,壽命很短,也就葛天侯還記得她,但記得也不多,她死得太早了。青婧隻能從葛天侯偶爾的回憶裏知道,她還活著的時候對葛天侯很好,因為葛天侯童年活得最輕鬆的時間便是她還活著時,她死後葛天侯便自己一個人直麵這個世道對底層奴隸的惡意了。


  旁的人未必記得,但會知道她存在過,因為她兒子是葛天侯,葛天侯的豐功偉績足以讓史官慷慨的用筆墨記載他全家,哪怕那隻是一個卑賤到再不能卑賤的奴隸,所有人都會歌頌她的幸運。


  前任葛天侯雖然有真愛,但真愛也擋不住他變換花樣,後宮滿編之餘還睡宮裏的侍女奴隸,甚至因為不想給真愛生的孩子造成威脅,他睡的大部分女人都是貌美的女奴。這也導致他合法子嗣不多的同時私生子數量格外驚人,據不完全統計,奇男子的子嗣不低於一百。


  不過葛天侯的母親並不美貌,甚至生得很粗鄙,是真愛宮中的女奴。懷上葛天侯是因為奇男子有一次喝多了把人給強了,醒來後發現自己睡了個醜女,嘔得要死,差點把人給殺了,最後沒殺,但讓人給女奴灌了藥,避免醜女生下自己的私生子,玷汙血脈。


  奇男子是個快樂的人,不好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將人給忘腦後了,再沒想起來。而女奴仍舊幸運的懷上了高貴的血脈,避子藥並不能百分百避孕,最好的藥,成功率也不過九成半。


  所有人都覺得她很幸運,命很好,連史官也想這麽記載。


  想,不是真這麽記載。


  真在史書寫上她祖墳冒煙的那位史官被葛天侯給砍了,充分詮釋了下什麽叫伴君如伴虎,順便證明了下史官這一職業的風險,入行需謹慎。


  葛天侯的生父雖然試圖讓庶子上位的方式奇葩了點,但他對子嗣的態度卻是標準的君王態度,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古來君王皆如此,喜歡的子嗣便給最好的,不喜歡的,看一眼都嫌浪費時間。


  青婧也能理解,除了女性君王,哪個君王不是少則三五十個,多則百十個子嗣,若個個都要盡起為人父的責任,給予父愛,那心髒得大到什麽境界才夠分?


  一眾正常人的君王裏,葛天侯神奇得不像正常人。


  這家夥真的做到了每個孩子都愛,還不是那種淺薄的必須建立在你對我無害的前提上的愛,哪怕有害他也會努力說服自己去包容的愛。


  或許也有他的子嗣太少的關係,死的活的全加起來也五個,而且前兩個和後麵三個呈分割趨勢。


  青婧記得自己年幼時葛天侯是沒打算再生第三個孩子的,生了兩個後他就不想再生了,理由是太忙了,多生的話,怕顧不過來。


  人少,才能全部塞進心裏,甩開膀子往死裏生還這麽幹,心髒還不得撐破?

  青婧感慨道:“阿父你真是一個正常人。”


  葛天侯道:“你的語氣給我的感覺更像在說我不是個正常人。”


  青婧點頭表示葛天侯的感覺沒毛病。“雖然你是個正常人,但所有人都不正常的時候,正常的反而是不正常的。你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會愛自己所有孩子的君王,沒有之一。即便七千載歲月的帝國,出現過的王侯數以萬計,奇葩不知凡幾,阿父你也仍獨一無二。”


  葛天侯無法判斷青婧是在誇自己還是在罵自己,亦或是純粹看到稀有品種的感慨。


  想不通葛天侯也不強迫自己,青婧的思維跳脫,想完全理解她跟上她的思維難度太高,卻莫名有點好奇青婧和辛侯是怎麽相處的。


  沒有血緣這一天然前提,已經長大了的青婧不會無緣無故善待誰,一旦善待,必定是因為真的處得來。


  葛天侯正想好奇的問問便見正大快朵頤的青婧忽的捂住了腦袋,疾風一般伸手扶住身形不穩的青婧:“怎麽了?禦醫!傳禦醫!”


  青婧擺了擺手。“不用,我沒病。”


  你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沒事,葛天侯心想,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便見青婧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往外跑,葛天侯本能的跟了上去。


  雖然七十有餘,葛天侯卻生生跟上了青婧的速度,跟著青婧一路跑出了台城,看到了台城門口吹著一支骨笛的半邊臉被黃金麵具遮掩,著白衣金紋充滿了異域風服飾的俊美少年。


  少年眉眼間透著濃濃的喜悅,骨笛中流出的每一枚音符都寫著喜悅。


  青婧鬆開了捂頭的手,注視著俊美少年,終於明白這幾年自己腦子接收到的奇怪刺激都是哪來的了。“你是誰?”


  少年停止了撫笛,對青婧燦然一笑,仿佛春暖花開,溫暖明媚。“我是你的阿父。”


  阿父?


  青婧下意識看向一把老骨頭硬跟上來,一把老骨頭快散架了,正努力喘著氣的葛天侯,忙伸手扶住披著嫩臉的老人。


  葛天侯看了眼少年露出了半邊俊顏,下意識道:“雖然他生得很合稚的喜好,但婚後稚就收心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又不瞎。


  青婧有一瞬的無言。“我是想問你有沒有私生子。”


  雖然不清楚自己的讀心是什麽原理,但這麽多年她對自己的能力是從哪來也有一定的猜測,知道天人族的存在後,她的猜想便被證實了。


  生命信息。


  要麽井稚要麽葛天侯,也可能兩個人的祖上都是天人族,考慮到大荒智慧物種之間完全不存在生/殖隔離的現實,她敢說,這顆星球每個智慧生物的生命信息必定都是一鍋大雜燴。


  與讀心有關的生命信息鬼知道是多少代以前傳遞下來的隱性遺傳,返祖與突變一樣不講理,還隨機。


  我和他沒關係,少年在心裏回答。


  葛天侯也道:“雖然人族有許多有感而孕的傳說,但很遺憾,我沒有令人有感而孕的能力,為什麽讓你覺得他是我的私生子?”


  青婧道:“祂和我一樣。”


  都能讀心,並且生命氣息……青婧驚奇的發現那人的生命氣息竟然比自己和無光加起來還強大,這還是人嗎?

  葛天侯反應也快。“天人族?”


  少年詫異的看了眼葛天侯,知道得還挺多,你說的?


  青婧:是啊。


  少年:居然沒殺你。


  青婧:我是他女兒。


  少年回以一聲嗬嗬。


  青婧:你遇人不淑不代表所有的父母都是奇葩。


  少年:你這是誇他還是罵他?


  思維的速度比語言快多少倍沒人知道,也沒人能測量出來,但可以肯定的是很快,不過眨眼的功夫少年與青婧便在腦子裏你來我往的交流了無數信息。


  少年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打開你的自我防護,我會將你的精神接入天都。


  青婧拒絕:我憑什麽信任你?


  迄今為止她讀不了心的就兩位,一個是無光,一個是告訴她天人族的那名龍族,不論是哪個,都是生命氣息格外強大,半隻腳踏出了人之範疇的存在。少年的生命氣息比那兩位更強大,青婧有理由少年已經兩隻腳踏出人之範疇。


  這麽一個存在,她所讀到的信息真是全部嗎?真的真實嗎?

  辛箏這個徒弟給她最大的收獲是有了一盞溝通得來,為她指明了方向的明燈,但收獲不止如此,還有第二:讓她意識到讀心並非無敵。


  哪怕是凡人,隻要找到技巧也是能應對讀心術的。


  凡人尚且能,何況踏出了非人的存在。


  少年一時啞然。


  一個讀心者能夠遭受的全世界惡意祂是體驗過的,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活蹦亂跳,並且成為赫赫有名的災難君王,青婧的警惕性就不可能低。


  但問題也在這,能夠看出祂不是人的青婧很難相信祂。


  見倆人深情對視,葛天侯下意識站到了青婧的麵前擋住了青婧的視線。“他是來找你的?怎麽都不說話?”


  青婧指了指腦子:“我們在用這裏溝通,不需要用嘴。”


  葛天侯怔了下,瞬息便反應了過來。


  青婧能夠讀心,對方是天人族,顯然也能,這兩位溝通還真不需要嘴,腦子裏一想對方就知道了。


  葛天侯認真道:“雖然二位交流不需要嘴巴,但我需要用耳朵聽,你們倆能不能動動嘴?”


  葛天侯說話的時候眼睛看向白衣少年。“雖然你當我不存在,但她是我生的。”


  你可以當我不存在,但青婧不會當我不存在。


  少年看了葛天侯一會,最終起身走到倆人麵前,對葛天侯自我介紹道:“天人族修,青婧的父親。”


  葛天侯道:“她老子是我。”


  少年道:“按照天人族社會傳統,每一名幼崽是所有成年族人共同的後代。”


  葛天侯生生被少年描繪的天人社會風貌給驚到了。“有點像龍伯,一個部族內所有長輩對每一名幼崽都有撫養義務。”


  修糾正道:“天人族是全族,每一個天人。”


  葛天侯愣了下。“那倒是有點天下大同的味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修聞言想了想天都的情況,又對比了下人族對大同社會的構想,既視感確實有點強。“好像是差不多,不過天人很少有殘疾,也沒有鰥寡。”


  葛天侯好奇:“沒有鰥寡可能是征稅的緣故,但為何沒有殘疾.……你們會殺死殘疾的孩童?”


  殺死生下來有殘疾的嬰孩是沃州的傳統,也是人族的傳統,不僅沃州有,九州都有,葛天國也不例外。


  修搖頭。“不是,大部分的先天疾病都是胎兒在母體中發育時出的問題,天都有專門的胎醫,每天與胎兒溝通,問胎兒的感覺,通過對胎兒的感覺判斷胎兒的發育是否健康,及時做出幹涉。雖不能百分百的解決所有問題,但能夠保證大部分胎兒發育健康。”


  葛天侯也不是沒見過嚐試治療先天殘疾的醫者,什麽奇葩思路都有,但天人的治療思路神奇得連青婧哪裏壞了替換哪個器官的思路都要甘拜下風。


  不過話說回來,胎兒是什麽?那就是一團肉,是不被視為生命的,生命是從分娩出來那一刻開始的,在那之前隻是一團無知無覺的肉,還隔著母體的肚子,聽聽胎動就很不錯了,誰能和一團肉交流,詢問今天感覺如何?

  殘疾尚且如此,鰥寡就不可能是正常思路了,葛天侯問:“那你們又是為何沒有鰥寡?”


  修回答:“婚姻的目的是為了明確私有財產的繼承權,天人族實行公有製,沒有婚姻存在的空間。”


  葛天侯:“.……”


  沒有婚姻自然不會有鰥夫寡婦的存在。


  沒毛病。


  須臾,葛天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說天都,婧告訴我,天都在很多萬年前便已滅亡,你之前卻說要接婧入天都?”


  怎麽都有點送你下黃泉的味道,但他也能看得出來,修沒有惡意。


  修露出了笑容,回答:“天都有兩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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