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辛箏
改革軍隊。
最開始兩年徭役也可以選擇三年兵役, 後來變成了服徭役期間也要接受軍事訓練,表現優秀者選入軍隊, 再後來, 服完徭役期間仍舊要接受一定的軍事訓練,但隻有徭役服完了才能申請參軍。
辛箏重新改了標準,變成了服役三年, 並且自身沒有刑事犯罪記錄, 出身清白,才能申請參軍, 即便如此也不是申請了就能成為軍中一員。接受三個月的新兵訓練, 達到了標準就能留下, 達不到請卷鋪蓋回家。
與嚴格標準相對應的是軍卒的待遇也蹭蹭蹭的漲了一大截, 當然, 待遇再好也不能免稅, 辛侯對於征稅格外的重視。
留在軍隊後除非是技術兵種,不如五年內沒有成為軍官,那麽五年後就要退役或轉職去後勤, 退役後有相關部門介紹合適的工作, 避免軍隊呆太久脫離社會太久找不到工作。
改革官署, 這個改動是最小的, 確切說都沒改動, 隻是加了一個要求, 辛箏給官署增加了工作指標, 每個月最少要抓多少犯人,達到了有獎金,達不到根據情況決定罰錢否, 罰多少錢。
毫無疑問, 又是一石驚起千層浪。
這種要求很容易讓下麵的官吏為了達到指標胡亂抓人。
辛箏不以為然:“那算什麽問題?審判有沒有罪和抓人的職權不是分開了嗎?負責抓人的不能審判定罪,負責審判定罪的人沒權力抓人。抓人的若是亂抓,審判定罪的也不是傻子,除非沆瀣一氣,否則多半是能查出來的。瀆職罪的懲罰是什麽來著?想起來了,五年起步,最高死刑,連坐全家。”
“那沒有人犯罪呢?底下的官吏要如何交差?”
辛箏回以看白癡的眼神。“底下人回報天下太平,人人都是聖人,道德高尚,遵紀守法,你信嗎?”
沒人能說服辛侯,隻能通過,下一條。
變來變去一定沒個定數的退休養老年齡終於塵埃落定:四十歲。
辛鹿好奇的問過辛箏這個標準是怎麽定的,這麽多年他多少也受到了影響,關注過氓庶的壽命,似乎普遍不超過三十歲。
辛箏回答:“根據我直屬封地的人口統計,不算未成年夭折的人口,成年人口的平均壽命三十四歲。”
辛鹿:“.……”
滿了四十歲後便可開始領辛箏曾經許諾的養老錢。
比起前麵幾條,這條通過的很順利,退休養老錢是辛箏很多年前就許諾的,隻是關於養老年齡一直不好定,定高了,除非出身貴族,否則活不到那個年紀,定低了,大部分人都能活到那個年紀,國庫拿不出那麽多錢。
為了定個合適的標準,這麽多年一直都在調查氓庶的實際壽命情況,四十歲這個標準也是基於此標準的基礎上定的,朝臣們多多少少都知道,覺得辛箏終於開始穩了。
然後下一條就打臉。
官山海是所有國君都想幹的事,大部分付之行動的國君都死了。
十幾年前便對官山海有興趣的辛箏迫不及待的推行了官山海,鹽鐵布戰馬等生活必需品與戰略物資全部被劃入官山海,更直白點就是什麽賺錢她就將什麽歸入官山海。
吃獨食的最高境界莫過於此,然而貴族都被幹掉了,剛興起的官吏們根基太淺,哪怕覺得辛箏與民爭利得太過了,最終也隻能看著辛箏強硬的將此政策推行,然後繼續被辛箏扇臉。
繼讓官吏和公族都交稅後,辛箏的目光投向了宗教。
帝國唯一承認的宗教是巫宗,也是國教,巫女是與蒲阪人王等同的統治者,人王與巫女相互製衡也相互扶持描補,這套雙首領的統治體係延用了幾千年。
對此辛箏讀史時一直都覺得很神奇。
宗教也罷,世俗統治機構也罷,任何組織任何勢力從誕生伊始便有擴張的本能。
王權一直都想削弱壓製神權,神權自然也不例外。
理論上神權的勝算很大。
一來比起隔三差五出簍子,最近幾百年更是被諸侯貴族給折騰得夠嗆的王權,神權一直都很穩定。
二來,王權管理的是世俗,神權管理的是精神世界。
底層太過絕望,現實中不可能有希望,需要精神上的盼頭。
上層窮奢極欲,或精神空虛,或滿手血腥,需要精神上的慰藉。
雖然對現實一點改變都不會有,但智慧生物就是好這個。
可以說,隻要玉宮努努力,很有可能恢複帝國早期神權籠罩的景象。現實卻是,玉宮是人族精神世界的聖地,巫女是管理者,但.……神權對世人的實質統治很小,更多的體現在生活傳統方麵,巫宗本身也非常的世俗。
巫鹹殿掌星相曆法。
巫彭殿掌醫藥。
巫真殿掌馴獸。
巫朌殿司戰。
巫姑掌樂司祭。
巫禮掌刑罰律令。
巫謝殿掌鎮魂,負責獵殺食人的邪靈。
巫抵殿司機關數算。
巫羅掌財富,管理財政。
巫即掌史。
權責分明的說是宗教還不如說是一個沒有國土的國家,一點都不像一個宗教,但巫宗並非一開始就是如此的,古早時還是很有神棍氣息的,沒這般煙火人間。
巫宗曆史上不止一次想要擴張,想要壓過王權,成為帝國最高的統治者,統治人族的精神與世俗。
想法很好,現實條件也允許,但——
巫女不幹。
巫女們非常充分的詮釋了什麽叫腦臀分離症晚期。
想要光大巫宗的能人全讓巫女給砍了。
某種意義上這也是巫宗內部巫女與臣子關係惡劣到極致的核心原因,任何一個勢力的首領都必須代表大部分的利益,為大部分人帶來利益,巫女卻倒過來了,腦臀分離嚴重,處處阻撓神權擴張,巫宗的有識之士看她順眼才怪。
更悲劇的是,君王腦有恙,卻沒法取而代之。
巫女傳承隻要不是符合標準的,誰繼承誰死得快,繼承巫女傳承後壽命會瘋狂燃燒,曆史上最長的燃燒記錄是十年,最短記錄是三個月。
一無所有的人可能會用大部分的壽命去換取權力,但本身就是統治者的人很難對自己狠得下這個心。
符合標準不僅縮短壽命,還會延長壽命的巫女們,無一例外,腦臀分離症晚期。
也不是沒人想過幹脆放棄巫女傳承,沒有巫女傳承幹擾,那麽權力的掌控者壽命長度也就正常了。
扶風之亂時巫女若愚被自盡便是這一想法的實踐,然後被現實教做人。
沒有巫女傳承的強大力量帶來的神跡,巫宗的實力不免打折扣,更悲劇的是,巫女傳承並不會隨著巫女的死亡而消失,它會尋找新的宿主。
巫女若愚之後,那股力量落入了羽族經綸手裏,給人族上了一堂課:人族的壽命不禁燒,但長生種的壽命相當禁燒。
被現實毒打之後不論是王侯貴族還是神職者都達成了默契:巫女傳承必須掌控在人族的手裏。
這樣一來就不能再弄死巫女了,但又不想忍受巫女的腦臀分離症,於是巫宗開始走架空巫女幽禁巫女的路線。
君臣撕了三千年,每一任巫女上台後都會清洗巫宗,成功者成為一株自由自在綻放的奇葩,失敗者被幽禁致死。
也拜巫女的腦臀分離症所賜,全帝國都知道巫宗並不能代表神祇。
巫女不是神的仆人與眾仆之長,而是神祇在人間的化身。
仆人犯了錯可以換掉,神祇呢?誰能換掉神祇?真這麽幹了,宗教的權威何在?
巫宗與巫女時有不和也不是秘密,當仆人與主人不和,前者何以代替後者發言?
曆代巫女的奇葩更是讓神祇的威嚴日漸削弱。
一個宗教能夠內耗成這般模樣也是神奇了。
更令辛箏不能理解的是,神是凡人想像的終極產物,越完美越吸引人,從來沒有宗教會說自己的首領是神靈在人間的化身。隻要是人就有缺點,而神是完美到不真實的存在,因為看不見摸不著隻存在於想象中才能令世人崇拜信仰,一個真實存在的,有血有肉的神……對信仰的打擊可想而知,尤其是這神還是個奇葩,毀滅性打擊。
辛箏有時都懷疑炎帝當年是不是故意坑後人的。
巫宗雖然宣傳首領是神靈在人間的化身,但並非一開始就如此的,炎帝就沒說過自己是神,活著的時候也沒神化過自己,但她神化了自己帶回來的嬰孩:雲桑。
她告訴人族,那是神靈在人間的化身,是她的繼承人。
辛箏自然是不信這套的,她見過兩位神靈在人間的化身,然,不論望舒還是青婧都是無神論者。
神是什麽?
神是扯淡。
這是望舒。
神是什麽?
神是比凡人更強大也更有研究價值的生物。
這是青婧。
且不說辛箏本就不信神,就算信,即便是狂信徒也要被這兩位神棍頭子的三觀毀掉所有信仰。
辛箏記得史書上有大量關於巫女們反迷信的記載,看到別人用一些手段裝神弄鬼,巫女都會跑去湊熱鬧揭穿騙子,完全不考慮騙子是否巫宗的巫,神棍頭子反迷信,沒有比這更玄幻的曆史了。
辛箏有理由懷疑每一代的巫女都和這兩位差不多德行。
巫宗簡直就是個大寫的悲劇。
然而,再悲劇那也是個宗教,帝國的國教。
巫和貴族一樣都是特權者,它有免稅的權力,還有收稅的權力,是的,氓庶除了要繳貴族的稅,還要繳當地的神廟一份供奉稅。
它占有很多的土地和人口不交稅,一些大的神廟和貴族一樣有自己的私兵,甚至於,很多神廟比貴族更有錢,自然也比辛箏有錢。
有望舒與青婧這倆神棍頭子,辛箏對巫宗的財富有著比巫宗自己還清楚的認識。
不能忍!
絕對不能忍!
交稅,必須交稅。
雖然想對宗教下手,但辛箏也沒像對分封貴族那麽狠,先從交稅開始,並且挑了老巫病重垂死的時候。
連山鼉是辛國的族巫,也是辛國境內所有巫的精神領袖,他病重垂死,巫們自然群龍無首,時機甚佳。
但族巫一直是辛箏的支持者,辛箏當年年幼時沒莫名其妙夭折族巫功不可沒。
如今老巫病重還沒死呢,辛侯便迫不及待開始對宗教下手,未免太過涼薄。
朝臣們皆麵麵相覷。
不能理解辛箏這是想幹什麽?
巫宗的神廟都很有錢,王侯貴族眼饞不是什麽稀罕事,但要麽是偷偷派人扮作盜賊搶劫,要麽是按個罪名光明正大的抄家,像辛箏這種規定宗教也要交稅的,頭一個。
更恍惚的還在後麵。
老巫雖然快死了,但還沒死呢,上書支持辛箏讓宗教交稅的政策。
辛鹿頗為驚訝,怎麽做到的?
將死之人沒什麽好顧慮的,辛鹿有疑惑便也問了出來。
“我告訴他,不交稅,分封貴族就是巫們的前車之鑒。”辛箏回答辛鹿的疑惑。
辛鹿嘴角抽了抽。“他曾經那麽支持你保護你,如今快死了……你真是挑了個好時機。”
辛箏不以為然。“我不可能因為他曾經幫過我便放棄讓巫宗交稅,至於時機,趁著他還沒死,發揮餘熱幫我一把可以少死幾個人,等他死了我再下手,雖然也能達到目的,但那樣我至少要幹掉國中一半的巫,生命何其寶貴,殺戮不好,很不好。”
辛鹿給辛箏的回應是左臉上寫著嬌柔,右臉上寫著做作,額頭上橫批矯情。
說著殺戮不好的辛箏在一口氣頒布了一大堆新政將所有人未來兩年的行程給安排得滿滿當當的,連吃飯都嫌浪費時間後再次舉起了屠刀。
貪汙與吃公攢私是掌權者不可避免的劣習,是人性。
曆史上有一位天真的人王曾想好好收拾一番這種劣習,結果被現實教做人,最終隻能承認水至清則無魚。
辛國自然也不會例外。
辛箏在定下了辛國未來的發展方向後第一件事便是著手收拾這些魚。
一口氣砍了四五百人,菜市口的血跡洗都洗不幹淨,日日都有蒼蠅環繞,這還是死了的,連坐但因為不是主犯而不用砍頭的從犯和家眷那就更多了。
虞忍不住開口勸辛箏,就算想整頓風氣也不用這麽狠吧?
辛箏回以莫名的眼神。“你怎麽會以為我是想整頓風氣?”
虞愣住。“大君不是想整頓風氣?”那是想幹嘛?
辛箏道:“我是國君,他們吃公攢私等於吃我的血肉,我看著脾氣很好嗎?”
虞:“.……但一口氣殺這麽多人,很多官署都缺人手。”
辛箏更加不以為然:“你當我為什麽搞教育?”
為什麽?
虞茫然。
辛箏解釋道:“官序源源不斷的培養人才,具備讀寫數算能力可以做官吏的人足夠多,我才能肆無忌憚的殺官吏而不擔心沒有人手填補空缺。”
物以稀為貴,不稀了自然就不貴了。
虞被辛箏的邏輯給驚住了,大君你對殺人的熱衷委實多年不改。“但水至清則無魚,即便大君殺了這一茬,這種事以後還是會源源不斷發生的。”
辛箏道:“我知道啊,人性就是如此,但那關我什麽事?既然伸手就得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查出一個我殺一個。”
“大君能殺了所有人嗎?”虞問。
辛箏無語:“你別告訴我一個幹淨的都沒有。”
“那倒不至於,但人性.……”虞一臉的一言難盡。
辛箏道:“全殺了也不靠譜,唔,那就定個名額,以後每年殺夠名額當固定節目。”
虞:“.……”大君你高興就好。
知道不可能改變辛箏的殺人的念頭,虞也不強求,當年踏入辛國時城牆上林立的風幹林給她的印象委實有些深刻。
不論看上去多麽的和藹,變化多大,辛侯的本質經年未變。
辛箏忽問虞:“有沒有想過回窮桑國?”
虞怔了下。
回窮桑國?
離開窮桑國已有十四年,剛開始時不止一次想過未來回去報仇,後來……太忙了,忙到每天連睡覺都要擠出時間來,哪還有閑工夫去想窮桑國的舊事?
“臣對窮桑國已經沒有多少感覺了。”虞歎道。
超過十年忙成狗,故國什麽的,太遠了。
唯一欣慰的大抵就是以後過這種日子的不會隻自己一個人,辛箏的工作效率倍高,恨不能一個月的工作量壓縮到一旬,更令人牙根癢癢的是她不僅這麽想,還做到了。但不是每個人都有辛箏的精力與幹活時的專注效率,她一天就能幹完的工作量,別人卻要好幾天。
辛箏從不考慮下屬的工作感受,或者說,她理直氣壯的認為自己效率這麽高,下麵的人就必須追上自己,追不上就辭職回家養老或改行。
自辛箏歸來,辛國所有的官吏統統過上了平旦開始工作,人定時分才能歇下的充實生活。
虞問:“大君可是有事需要臣去窮桑國?”
辛箏聞言也放棄了婉轉,直白道:“窮桑國與條國因為邊境的問題有所衝突,我想聯合窮桑國攻打條國。”
窮桑國與條國原本不接壤,但最近二十年這兩個國家都在擴張,一個往南一個往北,在吃掉了一大堆小國後這倆國家終於在五年前接壤,確切說不是真正接壤了,而是隔著一條雲水相望。
雲水雖是天險,但每年冬季都會封上,車馬往來如履平地,因而兩國摩擦衝突不斷。
辛箏歎道:“但我前不久才耍了窮桑國一遭。”
虞覺得這不是問題,隻是,虞有些不解。“大君為何想向條國的方向擴張?往東離沃西太近了,龍伯與少昊部激戰正烈。”
若少昊部沒擋住,那麽兗州東部的人族方國就是人族與異族的第二道防線,被拖進同龍伯甚至羽族的戰爭泥沼中。
窮桑國還好,東邊還有一大片國家,但辛國和條國卻不是,辛國與沃西隻隔了幾百裏,條國稍微遠點。
即便如此,最近幾年兗州的國族都是努力往西往南往北擴張,就是不往東擴。
對於地域橫跨兗州東西的辛國而言,不論如何都是向雲水上遊流域擴張更穩妥。
辛箏道:“若少昊部擋不住,辛國卷進去是遲早的事,既然是早晚的事,自然是早做準備早好。”
可你準備的方向和別人是不是差異太大了?
辛箏解釋道:“條國的北部疆域是條原高地,地利得控製在自己手裏。”
最重要的是桓焰的水賊還沒拓展到條國往西的河段,雲水流經條原,與原本的湖盆形成了條澤,條邑便位於條澤之畔,對雲水的水運依賴很大,有依賴自然要控製在手裏。
不吃下條國就沒法繼續向東拓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