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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辛箏

  亙白1120年的秋季注定是一個多事之秋, 對於辛國而言。


  先是代君病重,他的兩名繼承人於都城帶著各自的支持者相殺, 死了一大堆貴族, 最終卻同歸於盡。


  這下好了,誰也不用站隊了。


  兩個繼承人全死了,代君也快死了, 隻剩下辛侯這一個選擇。


  不用做選擇, 不可謂不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怪。


  辛侯才到邊境,代君卻病愈了。


  所有想站辛侯的, 搖擺的, 被代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屠殺殆盡。


  至此, 正常發展應當是辛侯回到自己的直屬封地後點齊兵馬與代君大戰, 雙方的前期都是這麽幹的, 代君將所有忠於自己的貴族及其兵馬給征集了起來, 辛箏也將封地的兵馬給召集了起來,然後……辛氏有毒。


  代君在幹掉所有異議後宴請忠於自己的貴族們,宴飲上毒殺了所有與宴者。


  如此豪邁殘酷的血腥宴會堪稱帝國有史以來第一遭, 震驚了整個元洲。


  辛箏也沒想到辛鹿能如此有效率, 如此喪心病狂, 縱是如此, 也沒耽擱她帶兵回都城。


  “幹得好。”


  一見麵辛箏便對辛鹿稱讚道:“你比伯兄更像我的兄弟。”


  這稱讚得……辛鹿一點都沒有被人稱讚的開心, 懷疑辛箏在罵自己。“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你的孫子和孫女孤不能保證什麽, 在辛國這麽多年, 青婧對於人的醫學理論你也知道,你兒子生孩子的年紀,孩子不夭折都不合理。”辛箏道。“但辛駟還活著的那幾個孩子都是成年後生的, 孤能保證他們會衣食無憂的長大, 並且能夠接受教育,當然,不會是貴族的精英教育,孤沒義務為他們提供那麽好的教育。他們會進官序,最終能學成什麽樣看他們自己,孤隻能保證他們不犯法的前提下不會流落街頭。當然,犯了法也不會餓著。”


  犯罪者也是人,是人就不能浪費,監獄裏所有的罪犯每天都要幹很多的活,要人每天幹大量的活自然不能讓人餓著,不然體力不夠影響幹活。


  某種意義上,牢底坐穿等於捧上鐵飯碗。


  “那兩個會夭折嗎?”辛鹿恍惚了下。


  辛箏道:“不絕對,但很難活。你又不在意自己的血緣後代,何必擺出如此難過的表情?”


  辛鹿聞言嘴唇翕動了下,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辛箏繼續道:“趁著你還沒死,精神頭也好,閑著也是閑著,幫我幹活。”


  燃命丹的副作用雖然驚人,但優點和缺點同樣驚人,精力無極限意味著辛鹿的工作效率高,不利用一下太浪費了。


  辛鹿不可思異的看著辛箏。


  辛箏理直氣壯道:“不幫我幹活你剩下的時間能做什麽打發時間?總不能每天睡覺消磨時間吧?那還不如幫我幹活呢,怎麽都比睡覺有意義,你有話想說?”


  辛鹿:“.……”話都被你說完了,你讓我還能說什麽?

  辛鹿想拒絕,但——


  辛箏道:“我會給你豐厚的酬勞,可以留給後代,有我在,也不用擔心小兒抱金行走於市被人搶。”


  辛鹿:“好。”


  國君終於歸國奪回權力,第一件事自然是封賞有功之臣與鏟除異己。


  但辛箏不,她第一件事是穩定秩序,將自己的官吏塞到辛國的每一個地方。


  九家為鄰,設鄰長,鄰長由氓庶自己投票決定,誰得票多誰就是鄰長。


  四鄰為丘,設丘正,同樣由氓庶自己投票,但隻能從鄰長裏選。


  四丘為裏,設裏正,還是由氓庶自己投票,但隻能從丘正裏選。


  四裏為鄉,設鄉正;四鄉為縣,設縣正;五縣設城,設城宰;五城設邑,設邑令。


  其中鄉正、裏正、城宰、邑令皆由國府任命,並有官署與配套的大小官吏,想要擔任,必須通過官考。


  辛箏將原本隻在封地推行的官吏考試應用到了全國範圍,當官不問出身,都得考試,考過了就能做吏。


  是的,做吏,從小吏做起,再慢慢往上升,起點低,但上限高,沒通過官考最多做到裏正就不能再升了,通過了官考卻能成為正式的官吏,享有官吏的補貼與福利。


  辛箏很想讓鄉正以下的小吏也一起從通過官考的人裏挑,但參加官考至少得識字,辛國的識字率雖然是帝國最高的,人手仍舊不夠用,隻能先這樣,等以後人手夠了再將官考推到最基層。


  至此,辛鹿覺得能理解,辛箏看分封貴族不順眼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好不容易將土地的控製權都給收回來,自然不會再交出去,但——


  辛鹿看著手裏關於官吏待遇的紙奇道:“官吏不能免稅?”


  辛箏點頭。“官吏擁有權力,想要斂財太容易了,若是給予免稅的權力等於允許大量的財富不用交稅,那都是錢,不能忍。”


  “你還沒安插官吏便已經在提防他們吃公攢私了?”


  “人性問題。”辛箏道。“貪婪是凡人與生俱來的天性,比起賭他們的自覺性,我更喜歡先定下規矩防著。”


  “可你都免稅了,官吏憑什麽為人上人?”辛鹿問。


  辛箏沉默了一瞬,反問:“你為什麽會覺得我想要的官吏是做為統治者的官吏?”


  辛鹿好奇的問:“那你想要的是怎樣的?”


  “官吏是民選出來,用自己的稅錢做為酬勞雇傭為自己服務的人。”辛箏想了想,總結:“你可以理解為雇傭。”


  辛鹿看辛箏的眼神古怪無比。“你在做夢嗎?”


  辛箏道:“人活著若沒有夢,那多無趣。”


  “你可以任性,但你不給人高人一等的權力,別人憑什麽效忠你?”


  “雖然不給特權,但別的東西我給得很足啊。”辛箏道。“薪水豐厚,結婚生子、養老、夥食、宅基地……各類補貼,從生到死我基本包了。”


  辛鹿提醒:“但那些沒有貴族的權力吸引人。”


  “覺得沒有吸引力可以辭官。”辛箏道。“我很講道理。”


  “人跑光了你要如何治理國家?”辛鹿隻覺頭疼無比,雖然他快死了,人死萬事休,卻也不想死後看到辛箏將辛國的基業給敗個底朝天。


  辛箏挑眉。“你以為我辦官序強製義務教育是為了什麽?”


  辛鹿愣了下,旋即道:“就算你有恩於人,學文習武,誰不想出人頭地高人一等?”


  辛箏笑。“你怎會覺得生在辛氏的我會相信人性?我施恩於人從不指望別人知恩圖報,不論他們願不願意,當我決定施恩時,便已注定日後他們要十倍的回報我。”


  辛鹿也覺得辛箏不太可能對人性抱有期望,該背叛的不該背叛的人統統都背叛了辛箏,這要還能對人性抱有期望,必定聖人再世,顯而易見的,辛箏和聖人不沾邊。“比如?”


  “在辛國為官需先為吏,而要為吏需通過考試,不問血統不問出身,出了辛國,為吏也就罷了,為官,那是需要血統的。”辛箏道。“官序裏出來的孩子們有幾個有血統?”


  辛鹿想想官序裏的孩子都是什麽出身,瞬間服氣。“那要是別的國家做官也不要血統呢?”


  辛箏反問:“你當血統貴族是死人?”


  辛鹿想了想辛國的血統貴族,嗯,真死人。


  辛國曆代國君殺貴族殺得相當凶,當然,貴族弑君也弑得相當凶,台麵上被逼自盡的國君就不止一位。


  到了辛歸鄉、他和辛箏這裏更是集大成了,每一次的權力更迭都是一場大屠殺。


  但辛國這是稀有案例不是常態,不是隨便哪個國族都跟辛氏公族一樣頭鐵加凶殘血腥。


  “你要如何封賞有功之臣?”


  “有能力者加官,能力不足者進爵、賞錢發榮譽獎章。”辛箏回答。


  辛鹿想了想辛箏那改良版的跟養老保障沒什麽兩樣,唯獨與貴族不沾邊的爵位製度。“他們都盼著你封一片土地給他們。”


  辛箏想也不想的回答:“我好不容易收拾掉分封製,不可能再分封。”


  辛鹿問:“那軍隊嘩變怎麽辦?”


  辛箏語氣森然的回答:“殺光。”


  軍隊都造反了你靠什麽去殺光軍隊?


  若說這話的人不是辛箏,辛鹿必定是要懷疑她腦子出毛病了,但說話的辛箏,辛鹿就不太確定了,便沒馬上嘲諷,打算過段時間看看辛箏怎麽解決問題再決定要不要嘲諷。


  沒兩日辛鹿便慶幸自己沒嘲諷,不然前腳嘲諷後腳被打臉,太尷尬了。


  辛國的貴族,不論是新貴還是舊貴,隻要是有封地的貴族氏族全都被辛鹿給收拾得夠嗆,但新貴也就罷了,新崛起的,根基不深,但舊貴族就不一樣了,每一個氏族都枝繁葉茂,盤根錯節,僅僅是幹掉頭領並不能解決問題,還得辛箏自己繼續努力。


  辛箏很努力。


  來自北方礦山的礦奴在一個叫嗟的奴隸的組織下組成了一支臨時軍隊一路南下將辛國境內所有沒跑的貴族氏族的族人都給抓了起來,然後帶到了國都交給辛箏。


  辛箏親自接見了以嗟為首的礦奴軍代表。


  辛箏感慨道:“一別經年,嗟你長得有人樣了。”


  嗟也笑道:“大君也長大了,草民等這一日已等了太多年。”


  都要以為有生之年等不到了,未曾想,神祇終究還是眷顧於他,終於還是等到了。


  辛箏兌現了自己多年前對礦奴的承諾,不再為奴——全國廢奴。


  一筆足以安居的錢,想了想,大概是覺得這點酬勞太少,辛箏又添了一項:賜予礦奴的每一名成員良家子的社會福利,不用服兩年勞役,若已戰死,那麽這份賞賜便延續給陣亡者的第一個孩子。


  說完了賞賜,辛箏問嗟:“你們挖了這麽多年的礦,也不會做別的,有沒有想過繼續挖礦?”


  嗟看辛箏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他信錯人了嗎?


  察覺到嗟的眼神變化,辛箏趕緊補充道:“不是白幹,我會給你們發工錢,隻會比軍隊的薪俸差一點,但一定比九成的人厚,你們每天都能吃肉,至少半斤。我會立法,在法律裏加入必須保障你們工作環境應有的安全設施的條文,還有,如果發生礦難死了人,我也會賠償死者的家屬一大筆錢。”


  嗟怔了下。“大君要將這些立法?”


  雖然一直都在礦山生活,但辛箏在執行辛律有多讀作強迫症寫作喪心病狂他還是聽聞過的,一旦立法便意味著這些東西一定會被推行到底,擋者殺無赦。


  辛箏點頭。“我都廢奴了,不可能出爾反爾再用礦奴,但礦還是要挖的,挖礦的風險很高也是事實,總要給點東西換別人肯幹這份風險高的工作。”


  嗟與一起來的礦奴俱心動了,嗟很想答應下來,但礦奴軍不是他個人的軍隊,他不能代表所有人做決定,隻能道:“這是大事,草民不能自己一個人做主,需得回去與兄弟們商量。”


  辛箏擺手。“無妨,辛律每隔半年增改一次,下次增改還有兩個月,你們有兩個月的時間考慮。”


  送走了嗟,辛箏道:“對功臣們的封賞可以頒布了。”


  辛鹿好奇的問:“我大概知道軍隊嘩變你打算如何鎮壓了,但礦奴也嘩變呢?畢竟封地很吸引人。”


  “一個人在一無所有時,祈求的東西是很少很卑微的,隻有在得到了想要的後胃口才會一點一點增加。”辛箏道。“他們是奴隸,一無所有,也因為什麽都沒有,想要的便很少,胃口一時半會還不會漲不到做人上人,現在隻希望能夠做人。而且分封也不可能個個都封,真鬧起來,哪怕成功了,最終受益的也隻是少數的幾個人,大部分人連原本會得到的好處也會失去。”


  辛鹿抬杠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我還有山賊軍。”辛箏道。“山賊軍也造反的話,我也還有夷彭商隊的護衛軍,若全都嘩變,我不認為我做人能失敗到那份上。”


  辛鹿也知道辛箏不可能倒黴到那份上,但能準備這麽多後手辛箏也太清新脫俗了。


  事實證明軍隊還是很識相的,不管原本有沒有要求分封的心思,在辛箏的封賞下來時都相當感恩戴德,一個有意見的都沒有。


  搞定了封賞有功之臣,辛箏對異己們的處置也下來了。


  殺了太可惜了,但留下來也不放心,貴族氏族經營成百上千年,絕非狡兔三窟的境界,後手同樣不會少,哪怕被刺客拜訪已經是日常,辛箏也不想給自己的護衛暗衛們增添工作量,大筆一揮,全都送去陵光半島開荒。


  在陵光半島那種智慧生物屬於稀有生物的地方還能搞出幺蛾子給她添亂,那她會很服氣的把人接回來重用。


  至此,辛國全境穩定,效率驚人,耗時半個月。


  目睹了全程的辛鹿忽然覺得自己和辛歸鄉死得不冤,唯一死得冤的大概就是辛襄子了。舍棄嫡嗣選擇私生子是因為覺得前者年紀太小守不住權力,為此還丟掉了小命。


  理論上,穩定了下就應該守成,好好過一段時間,暫時不折騰了,然而辛箏很快用行動證明正常人的思維邏輯不能套在她身上。


  消停了沒兩日便開始了新的花樣。


  修路,她不是要修一兩條路,而是要修很多條路,將國中所有的邑、城、縣都給連起來,邑必須有道路直通都城,城必須有道路直通邑,縣必須有道路直通城,縣以下也同樣要修路,爭取做到裏通路。但前者靠征伐徭役和國府掏錢雇工,後者就隻能讓官吏想辦法鼓勵氓庶農閑時修路,為了讓官吏的積極性上來,辛箏將修路給算進了官吏的政績考核裏。


  修水利,灌溉大部分田地,以及修水庫蓄水,同樣算政績,不同的是水庫修哪裏必須經過國君同意,修渠的話隻要不是大渠,對人力的耗費不會太過分,地方官吏可以自己因地製宜。


  不論哪個都需要大量的勞役,不算不在辛國境內的,辛國如今的總人口約莫兩百三十萬,辛箏征伐徭役的的數量是二十三萬。


  新組的朝堂頓時炸成了一鍋粥。


  這征人標準完全是暴君標準。


  對於臣子們委婉的勸諫,辛箏據理力爭自己不是暴君。


  暴君才不會在法律裏規定必須給服徭役的人吃肉,至少兩天吃一頓肉,分量不能少於半斤,每旬接受三天的軍事訓練,軍事訓練期間每天一頓肉,糧食更是不論平時還是軍事訓練時都管飽。


  每天讓徭役者抽半個時辰閱讀百工稼穡之書,書全都由官府提供。


  莫說暴君了,便是仁君給徭役者都沒這麽好的待遇。


  且辛律規定每個人年滿十四歲後都要服兩年徭役,然後才能享受到成年良家子的社會福利,並且允許參加官考、從軍、從事教育行業。服役時間可以推遲,但最遲二十四歲,二十四歲還沒去服役,相關部門上門抓人。


  反正都是要服役的,讓剩下的還沒服役的人集中一次性去服役不是更方便?

  服役的人可能不夠?


  辛箏沒想過這個問題,但虞很認真的給她算了算這些年修路修水利征發的徭役,肯定不夠。


  “那些被取締的封地上的人口呢?”辛箏問。


  虞愣了下。“您剛收回封地就要讓人服兩年徭役?”


  雖然徭役肯定要服,但地盤剛收回來,跳過懷柔直奔老夫老妻狀態真的好嗎?

  辛箏聞言思考了下,大抵也覺得不太好,道:“既然這樣,不夠的便花錢雇工,還有,兩年徭役,改為三年,孤以後還要修很多東西,國庫沒多少錢,能省一點是一點。”


  虞:“.……”你高興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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