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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辛箏

  好說歹說終於安撫住崽崽, 辛箏這才得以安心的吃上粟粥。


  “你的聲音為什麽那麽奇怪?”安瀾問,音調就沒幾個對的。


  辛箏吐了吐舌頭, 舌頭上赫然是牙齒咬出的傷口, 從傷口的大小不難看出流了不少血。


  安瀾思考了須臾。“你吐血騙人?”


  辛箏嗯嗯點頭。


  “咬這麽重,死人了怎麽辦?人族不是有咬舌自盡的死法嗎?”


  將嘴裏的粟粥咽下,辛箏道:“要舍四不了任。”


  舌頭神經很多, 卻無動脈血管, 咬舌隻會痛,不會流血致死, 如果死了, 一定是痛死的。


  安瀾沒試過, 但看著眼前的親身體驗者也沒法不信。


  這世上比我覺得更有說服力的莫過於我有經驗。


  安瀾疑惑:“發生了什麽?”


  不是去結婚對付窮桑槲的嗎?怎麽變成這樣了?

  被問起發生了什麽, 辛箏終於想起正事, 看向虞。


  多年君臣, 虞一看辛箏的表情便知道她想問什麽。“窮桑侯中毒身亡,但我們之前幫他清理了不少窮桑槲的人馬,使他占了上風, 支持他的人馬在他死後擊敗了窮桑槲, 但不幸被窮桑槲逃走。”


  辛箏笑。“窮喪紅四得布四十紅。”


  死得早一點, 支持他的人還能同窮桑槲和解, 但都已經打起來了, 顯然沒法停下, 隻能對窮桑槲一不做二不休, 趁著這個機會盡量幹掉窮桑槲的精銳,最好連窮桑槲一起幹掉。


  虞無言。


  死得不是時候不就是你幹的嗎?


  “你怎麽對窮桑侯投毒的?”安瀾大奇。


  好歹也是個國君,那麽容易被人下毒嗎?

  “通辛樽, 九。”辛箏回答。


  前不久才腹誹往酒裏投毒, 夫妻都要倒黴的安瀾:“.……我記得你也要飲那酒。”


  “沒鹽,河雪一柄吐勒。”


  安瀾驚訝。“我還以為你是提前服了解藥。”


  說話對舌頭太難受,辛箏在安瀾的爪子上寫起了字:想太多,凡藥三分毒。


  解毒的本質是藥性相衝互相抵消,如此情況下解藥要麽本身藥性很烈,要麽藥性溫和,前者多半自身有毒,提前服解藥等於提前中毒,後者倒不會提前中毒,但想解毒不是服一帖兩帖解藥的事,而是長久服用的事。


  一顆藥就能解毒,哪怕是青婧煉製的藥丹.……也不是完全沒有能做到的,比如燃命丹。


  安瀾哦了聲,覺得習武有成也有好處,肺活量高,對身體肌肉的控製力也強,普通人哪怕想將毒酒咽在舌下事後吐出也可能不小心就咽下去了。


  “窮桑侯真倒黴。”安瀾宛若鱷魚眼淚般感慨了句,好奇的問:“可你圖什麽?”


  辛箏回以兩個字:且候。


  候了一日,黨氏宗子黨敏做為辛箏同父同母的姐姐黨敏與窮桑侯如今最大的支持者來探望辛箏,深切的表達了一番擔憂後表示一定會為妹妹討回公道,讓窮桑槲付出代價。


  探望了一會兒黨敏便與虞一同去商議事情了,安瀾對昏迷的辛箏困惑道:“她究竟是來探望你的還是來尋求支持的?”


  窮桑侯死了,但窮桑槲也得罪了,這些人不可能支持窮桑槲,便隻能再尋一位公族子弟支持,所幸窮桑國公族數目龐大,這點倒也不難,但需要國內外的支持,越多越好。


  辛箏道:“都是。”


  安瀾想了想,伸出肉爪子拍了拍辛箏,便聽養了一日,舌頭吐詞已恢複正常的辛箏繼續道:“阿姐終究是太仁慈了,我要是她,肯定趁我病要我命。”


  她是獨王,無子,無合法手足叔伯,她死,辛國將陷入混亂。


  辛國陷入混亂,窮桑國才能安心處理內部問題。


  安瀾覺得自己擔心辛箏會不會被親人的態度給傷到著實瞎操心。


  虞同黨敏達成一致後便帶著昏迷的辛箏慢悠悠的回國都,期間不斷有各方的消息被足赤送來。


  窮桑國內亂了。


  窮桑槲帶著殘兵回到南方後自立為君,但原先支持窮桑侯的人怕被清算,轉而支持起窮桑侯的一個兄弟的女兒,倒不是不想支持窮桑侯的兄弟姐妹,著實是死幹淨了,這個孩子還是被巫鹹殿給救下的。


  嗯,巫鹹殿用行動表明了自己要摻和窮桑國的國君之位爭鬥,並明確表示自己絕不支持弑君的逆臣為君。


  窮桑槲自然也積極自救,首先撇清自己毒殺國君與辛侯的罪名,表示這是玉國幹的,自己再怎樣也不至於在國君的婚禮上一次毒害兩個國君,他是想當國君不是想不開。


  安瀾不解:“我以為你是想趁這個機會滅了窮桑國。”


  “我的確要滅窮桑。”辛箏頜首。“但你吃肉之前難道不要先弄熟了,讓肉變得更容易咀嚼消化?”


  “那為何是內亂?”


  “窮桑之前與青陽打了好幾年,戰爭時頻繁征軍賦加稅,導致很多位於中層的氓庶們破產落入底層,雖然戰爭最後打贏了,收獲許多紅利,但吃得最肥的是國君與公卿貴族,下頭隻分到了殘羹冷炙,而這些殘羹冷炙要完全吃到嘴裏消化,需要不少時間,也就是休養生息。”辛箏笑道。“救萬民於水深火熱的前提是萬民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安瀾:“.……先生很務實。”萬民不在水深火熱之中,就主動它們推進水深火熱之中再去拯救它們。


  辛箏頜首。“以最小的代價收獲最大的利益,應該的。”


  又兩日,西境傳來戰報。


  玉國在收到辛箏昏迷的消息後二十萬兵馬渡過雲水進犯辛國,初期勢如破竹,可惜囂張不足三日便被嗟帶著十萬大軍包圓了。


  斬首八萬,俘十二萬。


  俘虜太多了,辛箏又在軍隊紀律中明確規定不能殺俘,嗟幾乎是求救般的給國都與辛侯遞書求救,這麽多人怎麽處置?


  大冬天的哪怕想安排人去種地,地也都凍上了,幹養著也太費糧食了。


  安瀾忍不住問辛箏:“嗟跑得真快,馳援之下還能以少勝多,以十萬大軍大敗二十萬。”


  “不是馳援。”辛箏道。‘他一直都在那守株待兔。’


  安瀾頓時反應過來。“你在用自己的中毒算計玉國?”


  辛箏很無奈的道。“玉國的那個嗣君太滴水不漏了,我著實找不到好的借口攻打玉國。”


  玉國是個好地方,挨著銅礦玉礦豐富的璧山,玉水流域土地也很肥沃。


  她眼饞已非一日。


  但在她體量增長至今,貿然吃下一個大國很容易被圍毆。


  試圖找個過得去的借口攻打玉國,為此與臣子們翻了許久,連玉侯睡了自己老娘的側妃,睡了小兒子的妻子都給翻了出來,感慨玉侯口味生冷不忌,得出玉侯至今還沒死簡直不合邏輯的同時也愣是沒找到合適的借口。


  玉侯生了個好女兒。


  玉國嗣君頗有幾分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的韻味。


  雖淡然,卻也不是純然無害。


  玉國的版圖與玉國好幾個被遷入玉都居住的前鄰國公族們可以作證。


  對於玉國嗣君為何不殺了玉侯提前繼位,辛箏表示十二分的不解,不過不管玉國嗣君是不想還是不能,於辛箏而言都是無關緊要的事。


  對她而言,怎麽讓玉國嗣君咬鉤才是最重要的。


  思來想去,唯有她出事才能讓玉國嗣君咬鉤。


  辛國如今的體量,時間拖得越久,固然會麵對更大的壓力,但那一天到來之前玉國一定不存在了。


  隻要玉國還想活,就必須抓住一切活下去的機會。


  “你不怕它不上當嗎?不怕嗟無法以少勝多嗎?”


  “不怕。”辛箏自信道。“山不就人,人便就山。兔子不來,嗟會以玉國投毒為由攻打玉國,想來窮桑槲會很高興洗刷冤屈。至於以少勝多,那不是軍事奇跡,是必然。”


  安瀾茫然。


  辛箏解釋道:“那十萬大軍中有一萬是第一境的武者。”


  安瀾瞠目結舌。“你怎麽做到的?”


  武者與術士不是菘菜,滿街都是。


  這兩種特殊的存在一直都是稀有品種,至少對於人族而言如此。


  武者的優點是門檻很低,哪怕沒有任何資質,隻要日複一日的堅持,堅持個百八十年也能進入第一境,當然,有幾個普通人族能活那麽久是另一回事。


  缺點是,需要日複一日的高強度訓練,夥食不能差,不然練出成果之前人就先練死了,但有幾個人有撐得起這樣的消耗?而沒有足夠的營養,除非資質逆天,否則哪怕有資質也很難有更高的成就。


  術士的有點是成本低,隻要保證身體最基本的營養需求便足以,不需要像武者那般每日都要大魚大肉,甚至到了後期,術士完全可以通過消耗靈力供給身體所需的大部分能量。缺點是它太吃天賦資質了,門檻高得令普通人望而卻步。


  其次的缺點是比起磨礪肉/體的武者,術士更注重鍛煉大腦,閱讀大量的典籍,根據各個種族已知的研究,越是強大的術士,閱讀量就越大,每個都是博覽群書的大學者,曆史上的每一個第四境術士都是人形百科全書。


  在人族,在知識被貴族壟斷的時代,這一門檻將占據了九成以上人口的氓隸階層給拒之門外。


  總的來說,在人族最近一千年的情況中,一萬個人裏可能有一個第一境武者,十萬人裏可能有一個術士。


  更早之前?


  比例自然是更高一些,種族亂戰的時代裏,殘酷的戰爭會自動淘汰生存能力不夠強的弱者,武者與術士的生存能力自然更強一些,幸存者偏差之下,使得這兩者的比例非常高。


  可即便如此,一支軍隊中超過一成的人口是武者,這也太驚人了。


  你是人族,不是那些有漫長時間來打磨武技,隻要肯堅持,哪怕資質爛到穀底也能在有生之年磨成武者的長生種。


  “意外之喜。”辛箏解釋道。“我當年讓青婧研究如何降低幼崽的夭折率,你知道的,人族的幼崽夭折率太高了,生十個幼崽,能活四個就很不錯了。如此一來為了延續血脈,女人就必須一直生一直生,不是在生育就是在生育的路上。”


  安瀾道:“可頻繁生育的話會影響後麵出生幼崽的健康。”


  辛箏看了眼安瀾。“龍伯族的常識?”


  安瀾點頭。


  安瀾笑著擼了擼安瀾的頭毛,覺得自己有點理解為何生活在最惡劣貧瘠的荒原上,龍伯的幼崽成活率卻是諸族中最高的。


  辛箏道。“我也覺得這不是個事,太暴殄天物了。”


  安瀾:“.……”道理沒毛病,但為何總覺得哪怪怪的?


  “所以我讓青婧想想有沒有增加幼崽成活率的法子,她推薦了我鍛體操。”


  安瀾手裏的糕餅差點驚掉。


  雖然她沒練鍛體操,但她見過辛箏練,也知道那玩意怎麽練,辛箏將鍛體操刊印成冊往每座官序的藏書樓都放了一冊,但練的人寥寥無幾,更難以堅持。


  原因無它。


  練鍛體操時需要心無旁騖,也就是腦子裏不能有任何雜念,花花世界,能做到這一點的著實不多。哪怕能做到,也還有第二關在等著——痛。


  青婧從來都不考慮病患的感受,鍛體操很有她的特色,效果有多好練的時候就有多痛苦。


  在極度的痛苦中保持心無雜念,哪個正常人做得到?

  “我沒在官序看到有人練鍛體操。”倒是練鍛骨操每天都有,官序強製,早晚一遍。


  辛箏忍不住感慨。“真是太不能吃苦了。”


  安瀾覺得,這跟能不能無關吃苦無關,是個人都堅持不了,但辛箏自己就練了,不僅練了,還練二十年,這話要說出口不就等於罵辛箏不是人?


  “沒辦法,我隻能讓她改良出了鍛骨操,效果雖然銳減,但強身健體足矣。”辛箏道。“而且練久了以後可以改變根骨,提高習武的上限,我便將它變成了官序與軍隊的體操,每個學生與軍卒每天都要練,早晚一遍,持之以恒,效果甚佳。”


  “可習武要吃很多的肉食。”安瀾說完便想起辛原情況特殊,這是一塊不適宜種地粟麥,學著龍伯搞畜牧業的土地,蔬菜比肉貴。“我明白了。”


  武者不僅僅代表內力,還代表武技,兩者相加的結果便是一個武者,隻要不是那種空有內力,技因為長期不鍛煉而荒廢的水貨,一個能打十幾二十幾個普通人。


  軍隊不講究單打獨鬥,它講究組織性,一加一不是等於二,而是等於三等於四甚至更多。


  這樣一支軍隊,足以橫掃兗州的任何大國。


  “那為什麽要挑在冬季?”安瀾不解。“冬季天寒地凍,大雪封路,人族根本沒法打仗。”


  若是龍伯,習慣了荒原的苦寒,自然不會被南方的冬季困擾,但人族又沒有龍伯那種極限生存鍛煉出來的皮糙肉厚,嬌氣得冬季稍微冷一點都能凍死。


  辛箏摟著安瀾歎道:“十萬大軍的後勤不是那麽好解決的,冬季正好用來準備這些東西,而且玉國的地形我們也不了解,貿然進攻很容易折在玉國,那十二萬俘虜是很好的選擇。”


  安瀾有一個想法,但太不可思異,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你想讓那十二萬俘虜為你攻打玉國?”


  “孺子可教也。”辛箏讚賞道。


  安瀾:“.……他們是玉國人。”


  “所以這個冬季嗟任重而道遠呀。”辛箏道。‘我給了他足足一個冬季的時間將那十二萬俘虜改造成辛國的軍隊,麵對陌生的辛人,玉人一定會很天然排斥,但麵對玉人,排斥相對會少一些。若這支玉人軍隊不燒不殺不搶,買東西會付錢,玉人氓隸不僅不會排斥,還會很歡迎。’


  “先生,現在是白天。”


  辛箏笑。“我知道是白天,但那要知道,那十二萬俘虜中的貴族皆已被處死,剩下的全都是氓隸,嗟曾經是奴隸,也是奴隸起義者,沒有人比他更懂氓隸們想要什麽。”


  安瀾似懂非懂。


  辛箏繼續道:“而且我也不想和玉國打太久,冬季沒法打仗,所以下一仗會等到春季。在這個時候,我們都會忙碌起來為大軍準備後勤,但我需要物資,我會鑄錢同氓庶們買,而別人都是靠從氓庶手中征。冬季很冷,萬物凋零,尋不到食物,氓庶們都是靠之前攢下的食物熬冬,這用以維係生命的糧食被征走,你說會發生什麽事?”


  “他們不會反抗,至少不會大規模反抗。”安瀾道。“而隻要不是如盜趾那般大規模的反抗,他們的反抗就不會成功,甚至連學盜趾拉王侯貴族一起下地獄都做不到。”


  辛箏點頭。“但他們會牽扯玉國很多精力,而等我打了過去,殺死玉國的公卿貴族,分王侯貴族的土地給他們,用王侯貴族的糧食雇傭他們修路修渠,為軍隊提供後勤,他們會非常開心,會非常積極的幫我對付玉國貴族,避免玉國貴族重新複起,奪走他們的土地和糧食。”


  安瀾:“.……先生,這是你全部的目的?”


  她沒忘記,辛箏提過,一個合格的君王做任何事不能隻有一個目的,目的越多越好,如此,哪怕最後隻有一個目的達到,都是不虧。


  “我還想做一個實驗。”辛箏有些晃神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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