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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畫棠

  細心整理與收拾畫卷的畫棠一回頭便看到海若一臉欲言又止的看著自己, 歎了口氣。“有話就說,我不想猜。”


  猜心思是一件很累的事, 哪怕因為多年的緣故看一眼就能猜出來, 但人活著……不對,是魚活著為什麽不能簡單點?


  海若無奈道:“你真的要去人族?”


  畫棠理所當然道:“這不是早就說好了的事嗎?”


  海若道:“此一時彼一時,我怕你一去不回。”


  國與國之間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關係是隨著利益變化隨時調整的。


  曾經辛箏雖然往陵光半島流放罪犯, 卻也因為距離以及不靠海的緣故無法直接控製陵光半島,當然, 現在也不能, 不然陵光半島也不會生出自立的心思。現在雖然也沒法做到有力的控製, 但辛箏的水師在與太昊國的水師混編後分了三支, 一支在輞川海遊弋, 一支在北騫賓海遊弋, 最後一支跑到了南騫賓海的海麵上遊弋。


  若非從南騫賓海去朱雀海必須經過南海,而南海是海國的核心地盤,其中連接南海與朱雀海的陵光海峽又在海國的控製中, 海若一點都不懷疑辛箏能再分出一支水師去朱雀海遊弋。


  “辛箏沒那麽沒品。”頓了頓, 畫棠補充了一句:“而且海國是雙王製, 扣了我也沒用。”


  “那也要以防萬一。”海若道。


  “就算我真的一去不回, 對你也沒那麽大的影響。”畫棠道。“這些年我一直將胡餘帶在身邊,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我的繼承人, 我不回來, 你讓他繼位,你攝政便是。”


  海若皺眉。“結發四十餘載,在你眼裏我心裏難道就隻有權力與江山?”


  畫棠搖頭:“有我, 我知道, 但我必須去,哪怕有可能回不來。”雖然她相信辛箏不會那麽犯蠢,盡管有兩支水師在海上遊弋,但陸地猴子對海洋的控製永遠都及不上海裏的魚。


  海若噎住。


  畫棠安慰的抱了抱海若。“你照顧好自己和孩子,我會平安回來的。”


  海若也知道辛箏不會在這個時候得罪海國,卻還是忍不住擔心。“為何每次都是我送別你?”


  畫棠為自己喊屈:“你去討伐其它種族時我哪次沒去送你?”


  不同於已經遍地方國的人族,鮫人還是遍地部落的時代,要讓那些部落一一融入海國就必須先將魚打服,再懷柔。


  這些年海麵上水賊猖獗,海麵之下也沒消停。從立國到如今,海若打的大大小小的仗超過兩百場,畫棠每次都會去送海若。


  “你出征,一去不回就是真的不回,我此去,哪怕辛箏的腦子突然壞掉了,我充其量也隻是被軟禁,並非完全沒有回來的希望。”


  海若歎了口氣,隻能道:“早去早回。”


  因為帶著大量的畫卷,畫棠沒有從海裏遊過去,而是乘著船北上。


  海上風浪大,除了疍族這種掉海裏絕對淹不死的,為了安全,行於海上的船隻都是挨著大陸架,隻在近海行駛,遇浪就泊岸,堅決不浪。


  命隻有一條,沒了就什麽都沒了。


  畫棠不怕掉海裏,世有曬死的魚而無淹死的魚,但船若沉了,她會比淹死更痛苦,船上全是畫旬留下的畫卷,最怕水泡。


  為了安全,畫棠效仿陸地物種的船,在浪來之前就先泊岸,等浪過了再繼續走。


  陸地物種一般要等大浪來了以後才能發現浪,生活在水裏的魚卻不然,水之於魚便如空氣如陸地猴子,甚至更甚,人不了解空氣並不會影響走路,但魚不了解水文路都走不好。因而魚能夠通過水的流動判斷是否有浪,浪大概多大。


  畫棠一路走得穩穩當當的,連個稍大點的浪都沒碰上。


  沿途遇到的商船發現這船是鮫人的後也紛紛跟在後頭,海裏終究不是陸地生物的主場,哪怕操著船也有許多克服不了的問題,跟著水生類或兩棲類無疑比自己摸索更安全。


  畫棠初時也沒在意,卻很快發現不對,這船是不是太多了,感覺整個陵光半島、象國的船都來了。


  海運風險很大,但也很賺錢,這些年畫棠見過的船隻大多是走元洲——南溟——炎洲——長洲路線,這條航路是最安全的,元洲到炎洲之間雖然相隔萬裏,但沿途島嶼眾多,遇到大浪有很多可以泊岸躲避的地方。更別提海國為了賺過路費,勘測了南溟萬千道路,專門挑出了合適的島嶼打造中轉站,為過往商旅提供更好的服務,以及收更多的過路稅。


  炎洲到長洲的之間的島嶼雖無南溟那麽多,但完全可以沿著炎洲的海岸線行駛,而炎洲東南有一塊延伸出去的半島,半島與一座島嶼離得很近,而島嶼的另一頭又與長洲離得很近。


  簡言之,這條由鮫人與長族聯手打造的航線非常得安全。盡管炎洲還是蠻荒,長洲雖非蠻荒,但因為長族人口太少,大部分疆域還是蠻荒,但長族再怎樣也是一個擁有兩三千萬人口的文明,商貿往來能夠賺到不少錢。


  去西洲那邊的商路雖然更暴利,然沒有鰓,不敢說十死無生,九死一生還是有的,這還不包括人活著,但貨都沉海裏的生。


  除此之外,做為海國陸地疆域的統治者,畫棠還知道更多的事。


  在元洲局勢越來越明朗的如今,許多王侯貴族都開始為自己的後路做打算。


  說服辛箏放棄廢分封是不可能的,已經有許多急先鋒試過了,但辛箏的應對方式也很簡單粗暴:誰跟她說不要廢分封就全家發配陵光半島。


  盡管諸侯貴族們給的錢很厚,但錢再好香也得有命花,辛箏的耳根遂清淨。


  此路不同,本來要絕望了,但後來又發現了新的生路。


  元洲未來明顯是辛箏的天下,但世界很大,不止元洲,還有其它的陸地,可以去沒有辛箏的地方。


  與元洲最近的陸地當屬東邊的生洲,但那是羽族圈了的地盤,不允許人族過去,許多諸侯貴族紛紛將目標放到了炎洲。


  雖然辛箏也在往炎洲流放罪犯,為遙遠未來的開發做準備,但炎洲太遼闊了,辛箏占的隻是一隅之地,大不了辛箏在炎洲北部,他們就去炎洲南部。


  要遷到炎洲,在炎洲繼續當貴族需要很多準備。


  首先是人,炎洲並無別的智慧生物,也可能有,但迄今為止還沒人發現,那就等於沒有,想要當貴族,就得有足夠的人口生產,供養自己,不然需要自己從事生產的貴族算哪門子貴族?

  其次是糧食與工具,炎洲什麽都沒有,前期必須投入大量資源,將基礎給打好了,再帶著家族遷徙過去,正好無縫對接新的不事生產的好日子。


  為了留後路,不在日後被辛箏砍頭或流放受罪,諸侯貴族們相當舍得花錢,重金之下這些年元洲人族大部分的船隻都往來炎洲與元洲之間。


  畫棠對此簡直目瞪口呆,這些混蛋著實驚采絕豔,到炎洲占一塊地再開發出來,前期投入大得沒邊,為了縮短損失,這些混蛋瘋狂盤剝自己在元洲的封地上的氓隸以填補自己的財政損失。


  畫棠忍不住懷疑那些人脖子上頂的究竟是人頭還是豬腦,開發蠻荒之地的成本非常高雖然從長遠來看利潤很高,但短期內,比發動一場戰爭搶別人開發好的土地更花錢,回報還遠得影看不到。


  畫棠不認為這些人是因為目光長遠而選擇開發炎洲,分明是為了躲辛箏,但都能做到這份上了,為何不好好經營自己在元洲的地盤,來日與辛箏一爭長短。


  盡管腹誹不已,但畫棠對此還是很歡迎的,這些人往炎洲送人送物資全都要經過海國,隨便一刮,油水滿地。


  如今這些本該去炎洲的船都開始往北跑,畫棠不免好奇。


  尋了幾位商隊主事飲酒,畫棠很快弄明白了怎麽回事。


  雪國準備開鑿一條連接執明海與不釋海的運河,需要大量的糧食,陵光半島的稅糧被辛箏打包賣給了雪國,連氓庶家中除了口糧之外的餘糧也被夷彭商隊拿著錢挨家挨戶的購買與收集起來賣給雪國。


  商人們對此紛紛感慨雪侯與辛箏的師徒情深,辛箏賣糧食賣得又多又便宜。


  畫棠唯有無言,見鬼的師徒情深,分明是為了防止陵光半島自立幹脆將陵光半島的餘糧都搜刮走,沒有餘糧陵光半島哪怕心思浮動也什麽都做不了。糧食賣給雪國,怕更多的不知道還能怎麽處置。


  運輸去冀州與兗州,路太遠,沿途官吏肯定會有人伸手,諸多因素疊加下來,到的時候一百石糧食能剩下五石都是給辛箏麵子,還不如賣給雪國賺點錢。


  陵光半島的糧食是辛箏做主賣給雪國,象國的糧食就不難猜了。


  象國是龍伯建立的,雪國也是龍伯建立,雖然國與國之間沒有永遠的利益,同種族建立的不同國家掐出狗腦子也不是稀奇事,人族最近一千年就一直在詮釋這一點。然雪國與象國之間夾著一個強大的人族,如此一來,莫說本就是同族,哪怕不是同族也會親如手足。


  糧食賣給那些準備後路的人族諸侯貴族賣,賣給境內天災不斷的羽國也是賣,沒理由不能賣給雪國,甚至因為雪國是同族的關係,還會賣得更多。


  一旦運河開鑿完成,原本被隔絕在元洲北部的拘纓國與貊國都將與南方連接起來,若人族想要攻打雪國或象國,另外三國都能最快趕到。


  這些商船都是受到雪國的雇傭,雖然人族的諸侯貴族也雇傭了他們,但雪國給得更多。


  畫棠哭笑不得,心中為人族諸侯貴族在炎洲圈的地盤上的氓隸默哀,沒有來自元洲的輸血,那些氓隸本來就很難過的日子無疑會更加難過。


  鱷魚眼淚般的默哀後畫棠開始思考這件事會對海國造成什麽影響。


  短時間內會造成海國的收入下降,海國國庫的收益主要來自兩個方麵。


  一是賣海產,比如珍珠、玳瑁等海底很常見但陸地上非常珍貴的東西,隻是這些東西珍貴就珍貴在稀有,若陸地上的珍珠多到可以讓陸地生物像鮫人一樣拿珍珠當彈丸玩,珍珠也賣不了什麽錢,因而近些年海國在有意識的控製流入陸地的珍珠。


  所幸海產不止珍珠這類,陸地上有的礦藏海底同樣有,隻是沒有冶煉的條件,但也因為沒有冶煉條件,海底的礦藏存量比陸地更多。但鮫人沒有冶煉條件,陸地生物有,可以賣礦石,金銀銅鐵……不論什麽礦的礦石海底都有。


  二是過路稅,其中大頭是元洲——炎洲——長洲航線的稅,往來的船隻少了,稅自然也就少了。


  但賬不能這麽算,畢竟財富除了短期的有形的還有長期的以及無形的財富,種類非常多。


  不釋海與執明海打通,未來可以建立起一條環元洲乃至生洲的航線,往來的船隻會更多,海國也能收更多的稅。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畫棠知道海若想讓海國未來控製元洲周圍所有海域,包括北溟,但北溟因為不釋海與執明海不相接的緣故,往來需要繞道,就很麻煩,運河可以省不少事。


  唔,可以考慮幫助雪國。


  畫棠思考一番後給海若寫了一封書信,運河利甚大,成本也很高,可以找個機會伸一腳。


  要挖這樣一條運河,需要的人手會很多,以辛箏一貫的風格定不會折損人族的人命讓雪國得利,借人給雪國也一定會要求很好的待遇,保證勞力的生命安全。


  夥食無疑是所有待遇需要抓得最重的,幹重體力活時若不能吃飽且攝入足夠的油水,要麽死在工程要麽竣工後也沒幾天好活。


  哪怕荒原草海畜牧業發達,要供幾十萬人的夥食油水也很難,海國可以提供幫助。


  海裏別的不多就魚多,魚肉也是肉,不能歧視。


  隻要不挑味道不挑口感,海裏的魚類超過九成都可食用品種。


  船隊一路悠哉的穿過騫賓海,再通過商羊海峽進入輞川海,一進入便受到了重點招待。


  無惡意,但也沒善意。


  輞川海也有鮫人,在太昊琰的時代,出於打交道方便,太昊琰對輞川海的鮫人進行了扶持,怕有魚一家獨大影響到人族對輞川海的控製,扶持得還不止一家。


  太昊琰死後的幾十年裏沒有外來勢力幫忙,輞川海的鮫人部落們終於完成了融合,立國。


  兩個國土接壤,一衣帶水的國家關係可想而知,沒打起來隻是海國忙著控製外海,加上鮫人的魚口太少,海洋太遼闊,這裏築一座城,那裏築一座城,魚不夠用了。


  哪怕看輞川國不順眼,海若也隻能暫時忍著,等魚口增加了再進行下一步,反正輞川海是內海,資源有限,總魚口才幾萬,不足海國的百分之一,回頭收拾起來也很簡單。


  畫棠進入輞川國,哪怕隻是路過,輞川國也沒法不緊張,一路都派人嚴加護衛,避免有魚衝撞了畫棠。


  畫棠也不惱,同護衛自己的鮫人閑聊,在太昊國滅亡前她有相當多的時間是在輞川海渡過的,同許多輞川海的鮫人都熟悉,閑聊中收獲了不少消息。


  辛箏在今歲歲初時同輞川國簽訂了盟約,準確說是朝貢之盟,輞川國以後以人族帝國為宗主,歲歲年年進貢,輞川海的海麵之上屬於人族,海麵之下屬於鮫人,且人族要在輞川國需要時為輞川國提供保護。


  什麽時候是需要時雙方都沒說明說,卻不難猜。


  除此之外還簽訂了不少通商協議,輞川海做為內海,資源雖不如外海,但海中同樣擁有大量的資源,魚獲、可食用的海草海藻、珍珠甚至礦藏,以及最重要的鹽。


  畫棠的心情頓時五味陳雜,在母親去後控製西荒的人是一個目光非常長遠的人,這是一件好事,但她卻已非已不複存在的太昊國君侯私生女。


  五味陳雜的在鯨渡上岸,帶來的人族護衛坐了太久的船需要休整一二,鮫人雖不需要休整,卻也需要地方安置與等待,畫棠不可能帶著鮫人去人族的都城。


  鮫人離水太久哪怕不成鹹魚也會去半條命,何況汜陽那麽內陸的地方,到時誰保護誰都是個問題,還不如讓人在鯨渡等自己。


  畫棠尋找能安置鮫人的合適地方時因為好奇心而跑去參加焦饒建國儀式的辛箏也回來了,直到畫棠安置好了鮫人上門來拜訪時才驀然反應過來自己很久以前答應的事。


  辛箏回憶了下,發現時間已悄然走過近三十歲,該說這些長生種健忘還是記憶好?這麽久才想起來找她履約?

  也可能是生命太長,不拿時間當時間,三十歲對於很多人族而言是半輩子,對於長生種而言卻不是。疍人這樣的物種還可能覺得三十歲很長,因為疍人擁有的三十載不超過十指之數,但鮫人這種壽千載的物種,三十載真不算什麽。


  盡管是才想起的,但當畫棠提起時辛箏還是保持著我一直都記得的姿態。


  在畫棠表明了來意後辛箏笑吟吟道:“好呀?不過你如果不著急的話,可否明歲舉辦賞畫宴?”


  畫棠懵然。“為何?”


  辦個畫展又不難,借她一塊地就行,剩下的她自己會解決。


  辛箏道:“是這樣的,孤王覺得反正都是要辦,不如辦大點,從帝國所有畫師的畫作中挑出優秀的一起展覽。”


  展覽時順便收個門票費,蚊子腿再少也是肉,而且這樣的活動,天底下的畫師畫匠以及喜歡繪畫的人都很難無動於衷,如此多的人口湧入,又能讓當地氓庶賺錢,氓庶賺得錢多了,繳的稅自然也會增加。


  畫棠愣了下。“王似乎很喜歡舉辦活動。”


  回憶一下情報上辛箏這幾十年的履曆,全國蹋鞠賽、全國弈棋賽、全國六博棋賽、全國擊鞠賽、全國射箭賽、全國歌舞賽、全國音樂賽、全國布料賽、全國刺繡賽、全國緙絲賽、全國酒賽、全國舉重賽、全國劍術賽、全國石雕木雕玉雕賽、全國陶藝賽、全國瓷器賽、賽馬、賽牛、角抵、廚藝、顏料、荼葉、書法.……凡是能拿來比賽的東西,不論是有形的還是無形,辛箏都愛搞全國大賽,不僅要賽,還要固定下來,短則一年一度,長則五年一度。


  因為辛箏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帝都的緣故,本該是政治中心與帝王居所的帝都生生被她變成了賽事場地。


  辛箏道:“人多熱鬧。”


  可你大部分比賽都是讓臣子替你去,畫棠腹誹。“一切聽王的意思,在下並無異議。”讓更多的人看到畫旬的畫作也是她所樂見的。


  “你沒異議就好。”辛箏高興道。


  畫棠好奇的問:“你為何毫無芥蒂?”太昊琰再怎樣也是弄出了天無二日,人有二王對立格局的人。


  “她已經死了,而且她留下的遺產,說實話,挺不錯的。”辛箏笑道。


  有太昊琰曾經長達數十載的統一與統治、整合,西荒的戰爭才能結束得如此快,重新整合也很容易,氓庶也很配合,因為曾經有人做過一遍,教會了他們應該怎麽配合。


  最重要,長達數十載的混戰讓每個人都格外的懷念太昊琰在位時的日子,當和平失而複得,無人會不珍惜。


  民心所向,省了太多的事。


  辛箏治下諸多地盤中攻占得最省心的便是西荒。


  聽得出辛箏表達什麽的畫棠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


  辛箏繼續道:“她第一個稱王也不算最壞,王權式微,世襲的諸侯方國崛起,王權禪讓受到的衝擊是最大的,在她之前沒人真的稱王是不想當出頭鳥,招來圍攻。她稱王是錯的,但稱王的那個人是她是不幸中的萬幸。炎帝嫡長繼位,本身就具備一定的法理性,因而隻是引起世襲與禪讓的爭議,而非一大堆人跟著稱王。”


  若隨便什麽牛鬼蛇神都能稱王,那些自詡血統尊貴的諸侯們一定不會落於人下,而稱王的是太昊琰,諸侯們反倒要顧慮一二了。


  雖然世襲與禪讓爭議也造成了不良後果,但總好過一大堆人緊跟著稱王。


  不知幾人稱孤,幾人道寡,很熱鬧,也會精彩,卻一點都不會美好。


  “最重要的是,終她一生,隻稱王而非建立新的帝國。”辛箏道。“一堆對帝國都有害的選擇中,她選擇了最不壞的。”


  辛箏最終總結道:“我不會支持她,但我也不會往她頭上潑東西,她的功過隻有後人才能判斷。”


  畫棠想了想,問:“她的神主能入祖廟嗎?”


  人族的王隻要在位時不是幹得天怒人怨,死後神主都能入祖廟,諸侯就沒那麽好的待遇了。必須看功績,於人族有功,或是治理一方,將那一方治理得非常好,活人無數,讓大部分人都生活得很好,亦可入祖廟,不然死後神主隻能窩在自己的宗廟裏享受後代的祭祀。


  在這方麵有著非常嚴苛的標準,但以太昊琰在西荒時的政績,怎麽都達到了標準。


  “不能。”辛箏想也不想的道。“不論她的出發點是什麽,做過什麽,人無二王。”


  畫棠露出了失落的神色,但很快就調整好了表情。“罷了。”


  表情調整好了並不代表心情也跟著調整好了,辛箏本來還想說的一件事也因此暫時擱置。


  不趕時間了,畫棠也幹脆決定與辛箏同行。


  辛箏還需要處理不少事情才能回冀州,看畫棠無聊的在鯨渡亂逛,便問她要不要去看看太昊公族,都是親戚。


  “你沒殺他們?”畫棠訝異。


  “沒有,畢竟是炎帝嫡長一脈。”辛箏道。“殺了影響不太好。”


  “流放陵光半島還是炎洲?”


  辛箏搖頭。“沒有,我很仁慈的,隻是變成了庶人,沒收所有土地與奴隸,其它財產都保留著呢。”


  “你還不如殺了他們。”畫棠道。“讓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生來錦衣玉食的貴族學會自力更生,與曾經視為雞豚狗彘的賤民雜居,服役、繳稅,從事一樣的工作,比殺頭更殘忍。”


  辛箏不以為然。“隻要還活著,沒有什麽是不能適應的,生命是這世上最頑強的東西。”頓了頓,又補充了句。“哪怕實在有個別適應不了,剩下的財產也足夠他們生活很久。”


  “金山銀山也有花完的時候。”


  “可以自盡。”辛箏不假思索回答。“實在適應不了自力更生的生活,那也沒必要為難自己,自盡,既不為難自己也不會給別人添麻煩,皆大歡喜。”


  畫棠看著辛箏的目光甚為怪異,嘴唇翕動想說什麽,卻發現自己無法反駁辛箏的話,確實很皆大歡喜。


  辛箏將話題拉了回來。“你還沒說要不要見他們?不去見的話就得以後去汜陽才能見到了。”


  太昊氏在西荒存在了太久,為了安全,她給予了太昊氏與濁山氏一般的待遇,全族打包挪個地。等這陣忙完了,會從太昊氏裏務色合適的人選。


  西荒,不對,是如今的宛州與雲州仍舊放不下太昊的遺民很多,沒有什麽比向往的人對自己舉起屠刀更幻滅。濁山姮已經證明了這一點,寧州已無任何遺民對濁山複國抱有幻想。


  若太昊氏有識相的,那麽未來就能在冀州好好生活,若無識相的,政審就一直卡著,卡個三五代人,太昊氏自然湮滅於無形。


  畫棠道:“不見,他們雖然也是阿母的後代,但血緣與我隔得太遠了。”


  尋常人家還好,人口少,但大戶人家,尤其是公族,三代以內的血親還有感情,三代之外誰認識誰呀?


  太昊棣生了七個,除了太昊燁這個與龍伯聯姻的隻生了兩個,以及因為生育需要冒險而少生的兩個女孩,另外四個猶子每個都生了十個以上的孩子,甚至有生了二三十個的。


  子生孫,孫生重孫……太昊棣這一脈的人口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鬼認不認識不知道,但畫棠不認識,除了太昊燁,她認識的後輩都已被時光衝刷為枯骨。


  辛箏想了想,讚同的點頭。


  自刎的太昊侯是太昊琰的重孫,而這位太昊侯死的時候孫子都快成年了,這血緣跟八竿子打得著也不差多少。


  不想去探望八竿子打得著的親戚,畫棠繼續在鯨渡溜達,一直等到仲秋辛箏才終於將雲州與宛州需要她拍板的事給完全處理好,可以放心離開。


  趁著還沒出發,畫棠派魚回海國很方便,又找畫棠談了談,希望從海國購買魚獲。


  魚獲本身也是海國的收入之一,畫棠沒多想,隨口問:“你要多少?”


  “多多益善,一千萬石不嫌多,一百萬石不嫌少。”


  畫棠驚訝的看著辛箏。“你要做什麽?”


  魚撈上來後必須製成鹹魚才能長久保存,海國賣到陸地上的魚獲全都是鹹魚,重鹽那種。這也使得海國魚獲輕鬆占據魚市半邊天,人族都是拿鹹魚當鹽吃,魚越鹹越好。


  百萬石的鹹魚,也不怕齁死,也沒必要,騫賓海東海岸的低地這會兒都落入了辛箏控製,那些低地平原最多的就是鹽田。


  辛箏笑道:“有用。”


  畫棠想了想,問:“你莫不是剛吞並西荒就準備攻打瀾州?”


  南方並被辛箏控製的諸州中最容易打的就是瀾州。


  辛箏道:“瀾州剩下的方國都已不堪一擊。”隻要打下防風國,瀾州諸國完全能不戰而降,沒必要多此一舉,打仗是要死人的,能少打一場是一場。


  那就是防風,畫棠忍不住道:“王何至於如此著急?”


  “我又沒打算馬上就打,隻是從現在開始做準備而已。”辛箏道。“賣嗎?”


  有錢不賺是傻子,畫棠不假思索道:“賣,我寫信給海若,他會準備魚獲,是送到商羊海峽還是到時你派人去取?若是前者就需要加錢。”


  辛箏想了想,回道:“我派人自己去取,不過你可以做主嗎?”


  都讓她決定是送貨上門還是自己取貨,顯然畫棠在海國的權力很大。


  “可以。”畫棠點頭,知道辛箏擔心什麽,解釋道:“海國的領土有海洋與陸地兩部分,我統治陸地,海若統治海洋。”


  辛箏稍加思考便明白這種雙王分治海洋與陸地是怎麽個緣由,鮫人的生理決定了無法長久統治陸地,而海洋擁有比陸地更豐富的資源同時又缺乏開發利用的條件,控製一部分陸地做為開發海洋資源的後勤營地,著實是個好方向。


  方法是良策,執行起來問題就很大了,王座之上容不下第二個人,除非雙王之間充滿信任,不然就得分割主次。君王最缺的就是信任,何況兩個君王之間,可要分主次,誰為主?為此狗腦子都能掐出來。


  “那你能決定錢幣嗎?”辛箏試探的問。


  畫棠疑惑的看著辛箏。


  辛箏掏出一枚通用金幣,給畫棠看了看上麵的三種圖案。“此乃人族、龍伯、靖人通用的錢幣。”


  辛箏介紹了下通用金幣與諸族錢幣的關係,對商貿非常方便,試探的問:“海國可有興趣?”


  輞川國已經談妥了,但輞川國對錢幣需求不大,魚口太少,以物易物就能滿足需求,海國就不一樣了。


  根據從輞川國鮫人那裏得到的情報,海國的魚口至少六七百萬,隨著海若不斷征服與吸納別的鮫人部落,這個數字一直在變動。


  魚口這麽多,錢幣是必需品。


  比起掉海裏不是淹死就是喂魚的陸地生物,鮫人往來不同大陸之間無疑更方便,海洋與海洋是相連的。


  這種通用金幣藉鮫人之手無疑能產生更大的價值。


  畫棠思考了須臾,微笑。“你有什麽條件?”


  我想要陵光海峽你會給嗎?辛箏含笑道:“世界這麽大,一起賺其它文明的錢是一件很美好的事,為了避免以後產生分歧,有些事在賺錢之前就談好更有益感情的長久。”


  畫棠頜首。“比如?”


  “領海與島嶼的劃分。”辛箏有些想歎氣,自己大概是人族有史以來第一個討論領海問題的王,在此之前對領地的認知都是土地,海洋領土,基本沒誰有這個概念。


  若非海國的建立,她也意識不到,盡管一時半會想不到海洋對人族有什麽價值,但辛箏不允許自家門口的海洋不在自己控製中,不管有沒有用,這麽近的地方都必須控製在自己手裏。隻是陸地還一大堆問題,如今還要考慮海洋,心累。


  畫棠道:“此事我無法獨自做主,我會告訴海若,讓他派人來談。”這種談判還是讓專業魚士負責比較好。


  辛箏也沒指望畫棠馬上給自己答複,真馬上給了一定是騙自己的,同樣也沒準備親自談,確定海國有談的意向就足以。更進一步的國與國之間的談判,自有專業人士負責,她隻負責給出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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