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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魏兕

  “魏兕, 有人找。”


  單手拎著一大串藥往回走的魏兕露出了訝異之色,不解誰會來看自己。


  倒不是魏兕覺得自己的人緣差到自己進了傷醫營都不會有人來探望自己, 而是這個節骨眼上前線打得太厲害。


  盡管還在初期的緣故, 雙方還沒發展到上萬人甚至數十萬人廝殺的程度,卻也沒閑著,以漓水與漓水的重要支流、關隘為界瘋狂搶奪山頭、裏聚、橋梁等無數微不足道卻又能對戰爭勝負產生影響的地方, 同時拔除對方的小據點。


  迄今為止, 沒有任何一場戰役的規模超過三千人,但慘烈一點也不遜色大會戰。


  從每天被拉到後方傷醫營的傷員數量不難推敲前線如何, 忙瘋了, 自己認識的袍澤如果出現在自己麵前那一定不是來看望自己, 而是難友。


  魏兕將藥送到用於煎藥的院子裏, 讓一個袍澤幫自己看一下, 隨即帶著好奇的心情出去。


  傷醫營雖然說是營, 卻並非軍營,至少不全是。


  因為戰場範圍太大,傷醫營有數處, 有離得近的城邑聚落便征用無主的屋舍, 雇傭氓庶幫忙, 沒有才找個方便點的地方修建軍營。


  魏兕所在這處便位於一座小城, 空房子不多, 最大的無主宅邸是本地貴族的宅邸, 在王師打過來後這位本地貴族因拒絕投降在宅邸被攻破後與有反抗能力的兒孫一同人頭落地, 沒有反抗能力的家眷盡數關入羊圈,待戰爭結束後同其它不識相的一起打包發配炎洲墾荒。


  主人或死或關,宅邸自然無主。


  看得出這位貴族對於自己的宅邸非常用心, 占地廣大, 可供數百人生活,還有小片耕地,牆高且厚,整個就是一座塢堡。


  因為腿上有傷,魏兕走了好一會才走到門口,一眼便看到了門外街道上站著的少年。盡管穿的衣服從絲衣變成了粗布麻衣,但少年那張生得格外風流旖旎的臉是粗布麻衣也擋不住的耀眼。


  “彭祖!”魏兕訝異的看著少年。


  少年亦訝異的看著魏兕。


  比起一身粗布麻衣,衣服上滿是泥點也不知多久沒洗過的少年,魏兕的模樣要更淒慘。


  粗布製成的軍卒常服很幹淨,明顯經常清洗,但魏兕一條胳膊吊在脖子下麵,一條腿上綁著固定骨頭的木牘,少年身上再邋遢四肢也是健健康康的。


  彭祖忙不迭跑到魏兕麵前,看著魏兕的模樣,想伸手碰又怕碰出問題,且手上抱著太多東西也騰不出手,隻能問:“你這是怎麽弄的?我不是托人將寶甲帶給你嗎?難道沒有收到?還是你沒穿?”


  “我穿了,你送還給我的寶甲救了我好幾次。”魏兕笑道。


  三百零六名軍卒守到最後隻剩下三十五名,她能在其中占有一個名額,寶甲著實功不可沒,但具體怎麽回事就沒必要告訴發小了,把人嚇壞就不好了。


  “可你都傷成這樣了。”有了寶甲還傷成這樣,這要是沒有寶甲是不是就陣亡了?彭祖沒法想像。


  “都是小傷,醫者說我再過兩個月就可以回前線了。”魏兕解釋道。


  “你都傷成這樣了還要回去?”彭祖驚訝。


  “又不是殘了,都隻是皮肉傷,養好了就還能打。”魏兕不以為然,確定傷殘不能再提刀的,傷好到能下地走路就會被安排與後勤補給的隊伍離開,回到位於更安全的大後方的傷醫總營,在那裏將能養好的傷都養好就可以回家。沒傷殘到提不動刀的則會留下來一邊養傷一邊幫傷醫營幹點能幹的活,傷好後就回前線,具體回哪處就看到時候哪處缺人。


  彭祖嘴唇翕動,無法反駁,若戰爭時間足夠長,魏兕在戰爭結束前就養好了傷確實還得回去。


  魏兕好奇的問:“你怎麽在這裏?”這裏是前線,你服役怎麽服到這裏來的?


  “我現在在運輸糧草輜重。”彭祖解釋道。“前段時間去找過你,但男營與女營是分開的,還經常因為任務變換位置,我也不好打聽太多,你進了傷醫營我才找到。這些是我給你準備的吃的,你嚐嚐看。”


  彭祖說著將包裹都放在地上,取了其中一個打開,裏頭赫然是一團泥,魏兕訝異的看著彭祖。


  彭祖將泥殼掰開露出了裏頭的兔子,香氣撲鼻,魏兕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傷醫營的夥食很好,夥食好才能早點痊愈早點回到戰場,上頭對食物非常大方,雖無酒,卻每天都有鹹魚醃肉,油水管夠,卻很吝嗇庖人。


  庖人太少,平均下來一個庖人每天要為超過兩百人個人準備食物,能將食物煮熟、吃不死人是庖人最後的職業操守。


  魏兕情不自禁抓起兔子啃了一口,香。


  “好吃,你哪買的?”魏兕忍不住問。“感覺不比汜陽那些四個幌子的食肆差多少,當然,你這個應該更便宜,一點香料都沒放就能做得這麽好吃,太厲害了。”


  彭祖笑道:“烹飪的時候往兔子腹中塞了鮮果和野菜,再用荷葉包裹,最後裹上泥放火裏烤,特別好吃,慢點吃,當心噎著,我還準備了別的。”


  魏兕奇道:“你莫不是服役的時候還帶了庖人?”


  說完又覺得不太可能,看彭祖的衣著,若服役還帶了仆役不可能這麽狼狽,根據魏兕的經驗,彭祖這身衣服至少半個月沒洗了。且濁山姮其人也做不出這種事,讓兒子帶著仆役服役無疑會嚴重破壞役人幹活的熱情,簡直主動往辛箏手裏遞刀。


  彭祖無語。“我看著那麽像紈絝?”


  魏兕誠懇道:“你的臉就很像那種紈絝浪蕩子。”


  彭祖噎了下,無奈道:“是我自己做的,庖人做的食物太難吃了,我隻能自力更生。鮮果是路邊摘的野果,野菜是道路兩邊挖的,荷葉是路過河流時摘的,兔子也是野外抓的。”


  魏兕驚歎的看著彭祖。“我以前可不知你野外生存能力如此強大。”


  彭祖更加無奈。“這半載練出來的,不想餓死。”為了生存,沒辦法。


  魏兕隻能豎大拇指,見過喜歡美食的,但沒見過這麽執著的。“你以後考慮開一家食肆當庖人算了,這手藝這天賦,不當庖人太可惜了。”


  半年時間就能自學出如此手藝,天賦足可稱為妖孽。


  “當庖人?”彭祖聞言怔了下,感覺當庖人比出將入相更符合自己的喜好,不由拊掌。“好主意,等戰爭結束了我就去當庖人。”


  魏兕:“.……寧州牧會打死你的。”


  “不會,她答應我,隻要我找到我真正喜歡的行業就讓我做我喜歡的事。”


  魏兕狐疑:“你確定答應你的是寧州牧而非鯈子?”這種過於灑脫自我與任性的風格更像是鯈。


  “是阿父,但他說服了阿母。”


  “你有一個好父親。”魏兕羨慕不已,這父親也太好了,若自己父親.……想了想,魏兕發現自己完全想不起自己那位死得太早的父親長什麽樣,倒是對奚齊的模樣還有些模糊的印象。


  彭祖道:“以後也是你的。”


  魏兕噎住。


  彭祖還想多說什麽,但已經有人來找他,隊伍就要啟程,他還沒回去,相熟的同伴來提醒他。


  彭祖隻能匆忙將帶來的東西塞給魏兕,考慮到東西有點重還托了門衛幫忙。


  “你好好補補,早日好……”彭祖不由卡住,早日好起來就得早日回到戰場,盡管隻是運輸糧草的役人,但這段時間通過跟著空車回到大後方的傷殘軍卒多少也了解前線如今有多激烈。哪天要帶回去的傷殘軍卒裏有魏兕還不算最悲劇,就怕哪天來找魏兕卻發現……不能再想了。


  魏兕笑道:“你早點回去吧,自己也多吃點好的,雖然瘦了比以前好看,但太瘦了還不如以前肉乎乎的模樣呢。”


  彭祖頗為不舍,但紀律不能違反,隻能趁魏兕沒有防備突然襲擊的親了魏兕一口轉身就跑。


  魏兕懵然的摸了摸臉,感覺也不排斥。


  “他是你夫嗎?感情真好。”


  回神的魏兕道:“現在還不是。”以後鬼知道。


  門衛擠眉弄眼的揶揄。“以後就是了?”


  魏兕不知道怎麽答,隻能回以微笑。


  ***

  傷醫營傷患太多,一個房間躺十幾個人是很尋常的事,屬於魏兕的空間也就一張床和一個用來放貴重物品的小櫃子。


  小櫃子顯然放不下大包小包,在門衛的幫助下將東西都帶回來的魏兕幹脆將東西堆在了床上,翻出一團抱著的不知道是兔子還是別的什麽的泥團給門衛當謝禮,再挨個打開整理食物。


  受限於野外的條件,彭祖準備的食物大多是烤,即便如此也烤得非常有特色。


  野味的肚子裏塞野果野菜菌子是常規做法,包上荷葉再裹泥烤是其中一種做法,還有一種是不知道是怎麽烤的魚,烤魚放在罐子裏,打開時除了魚肉的香味還有竹子的香味。


  非烤的做法有煨有箸,煨是將切成塊的方肉與野菜、菌子等食材一並塞進一個陶罐裏煨熟;煮是將多種穀米、肉丁、野菜菌子塞進竹筒裏再煮熟,值得一提的竹筒用的是龍伯竹。


  叫龍伯竹倒不是說竹子和龍伯有什麽關係,和龍伯木的起名原理一樣,純粹是因為此竹太高太大,竹筍堪比成年人,長成後的成竹身高普遍能超過十丈,莖粗至少一尺,砍斷就是現成的水桶。但這不是最大的水平,而是平均水平,邸報上曾提過陵光半島有發現過二十丈高的龍伯竹,很是引發了一陣轟動,北方人很難想像世上居然有這麽高的竹。


  用這樣的竹製作容器,竹筒內的食物分量可想而知。


  烤的煮的煨的食物全加起來超過百五十斤。


  魏兕哭笑不得,當我是豚嗎?


  “什麽味道,好香。”同屋補眠的傷員聞著香味醒來,雙手雙腳並用的爬了過來。“你哪買的?分我一份?”


  魏兕無言的看著傷員身上纏著的紗布。“你傷口快裂開了。”


  傷員眼巴巴的瞅著魏兕手裏的竹筒飯。“小事。”


  “拿碗來。”


  傷員很快拿了碗來,但一起拿著碗來的傷員不止她一個,整個院子裏的傷員都拿著碗來了。


  魏兕拿著勺子給每個人都打了一碗飯,再開一罐烤魚,敲開兩隻裹著雉兔的泥團,一頓吃吃喝喝,所有人都感覺活過來了。


  一名傷員忍不住道:“如果能將燒菜的庖人要來傷醫營就好了。”


  “傷醫營這麽多張嘴,你哪怕將全國庖人大賽的頭名要來都做不出給人吃的飯食。”


  “算了,魏兕,你哪買的?我們回頭也去買。”


  “不是買的,是我鄰居家的弟弟送我的。”魏兕想說你們想要的話我讓他多做點,但看了看屋裏的人口又罷了。


  “那你們感情不錯。”一名傷員想了想,道:“這樣好不好,你讓他多做點,我們花錢買,不占你們便宜。”


  魏兕想了想,道:“我可以寫信與他說說,但他家境很好,不缺錢,不一定會答應。”


  彭祖的回信很快,表示同意,之後每隔半個月就會托人送來兩三百斤的食物,因為客人太多,彭祖用的食材也不再是自己在野外收集,而是從氓庶手裏購買。


  氓庶家養的禽畜在上半年時就被軍需官采購得差不多了,但它們空閑時間比軍卒與役人多,可以進山狩獵。


  進山的人多了,收獲的數量與種類也會增加,彭祖有此甚至給魏兕送來一包珍貴的野生蜂蛹,魏兕傷好得差不多快回前線時彭祖更是送來一頭大野豚為魏兕慶賀。


  大野豚是一名獵人從深山裏獵到的,體重四百餘斤,非常肥美。


  彭祖采用的是烘烤方式,將野豚裹上厚厚的泥鹽,再從役人裏找了兩個術士以靈力控製火力,確保火焰的溫度均勻的滲透到泥殼內部每個地方,不至於出現外焦裏生的情況。


  與野豚一起到的還有一封書函,這一次彭祖沒有親自來送東西,魏兕詫異的拆開書函,書函上介紹了下野豚的烹飪方式,再表達了一番思念之情,最後避重就輕的表示自己未來一段時間不會再來送東西了。


  前線告急,役人中的武者與身強體健者被征為輔卒,彭祖也在其中,接受一段時間的基本訓練,過段時間就會上前線,就沒時間送東西與烹飪,但他教了別的役人怎麽烹飪食物,那些役人答應了他會繼續給魏兕送美食。


  也不用擔心他的安危,做為第一境的武者,自保還是綽綽有餘的。


  魏兕心中輕嗤,自己是第二境尚且差點死在戰場上,何況區區第一境。


  武者再強大也並非無敵,哪怕是普通人也可以利用軍陣合力殺死武力強大的武者,更別提防風國那邊的武者也不少。


  盡管不信書函裏輕描淡寫的語氣,但魏兕並未表現出來,收下了過於沉重的野豚邀傷醫營裏的人都來分一杯羹。


  野豚的體表裹著大量的荷葉,用繩子捆著防止掉落,敲開鹽殼後部分荷葉與泥殼一同掉落,香氣撲鼻。


  魏兕取刀割開繩子,將剩下的荷葉都清理掉,再剖開豚腹,豚腹中是一頭野羊,肥美的野羊並未填滿豚腹的每一寸空間,兩者之間的空隙填滿了薑、辣角、韭菜、蔥、蜂蛹等野菜,再剖開野羊腹,同樣填了大量的野菜與一隻鵝,鵝腹中是兩條魚。


  魏兕自己每樣都割了幾片肉,再夾了些野菜野果,估量夠吃了便將剩下的分予眾人。


  豚羊鵝魚加起來分量甚為可觀,奈何傷醫營的人更多,每個人都隻分到了一口,皆讚彭祖去參加皰人大賽一定能拿頭名。


  若是平時魏兕會一起打趣幾句大家的舌頭被傷醫營的庖人傷得太深,但今天沒有說笑的興趣,用了肉和野菜後便去打探彭祖被分到了哪處訓練營,打探出來後托可靠的人將寶甲給彭祖送了過去。


  不兩日拆了紗布的魏兕回到了前線。


  盡管補充了新的兵力,但寧州戰場上王師仍舊處於下風。


  濁山國亡時寧州王畿隻得兩成,一成牆頭草,七成落入防風手裏,在寧州作戰,防風無疑擁有一定的主場優勢。但王師也有自己的優勢,背後是富饒肥沃的冀州與兗州。


  耗到最後,鹿死誰手未可知,但防風侯與辛箏皆不太樂意幹耗著,都試圖捷徑破局。


  魏兕回到戰場的第三個月便聽到防風軍友情喊話,告知一個消息。


  辛箏從西荒調了一支軍隊試圖從海路直插豫州,被防風國的水師在南朱雀海伏擊,全軍覆沒。


  陵光半島的水師?

  蘇橫前歲死了,如今治理陵光半島的是他兒子蘇悅,蘇悅帶著陵光半島的軍隊去攔截夷彭列島的援軍了。


  說得有鼻子有眼的,除了蘇悅為何叛變這一點分析不出來,其它都太過詳實,令人翻不出漏洞,就很影響士氣。


  王師這邊很快反擊了回去,問防風軍,被扶風國拖住的二十萬大軍可還好?雙線作戰滋味如何?扶風國早就降了王,這次攻打防風國乃是奉王命。


  一來一往,底層軍卒的士氣都不免受到影響,而上層則是半信半疑,勝負難分。


  比起無法確定陵光半島怎麽回事的前線,後方的辛箏倒是很快得到了確切的情報。


  陵光半島的確叛了。


  叛了理由也不難猜,蘇悅在繼承了蘇橫的位置後曾暗示辛箏分封蘇氏於陵光半島,被辛箏敷衍了過去。


  她回以敷衍,防風國回以更厚的承諾,蘇悅自然做出了選擇。


  了解了怎麽回事辛箏隻想對蘇悅嗬嗬,陵光半島那樣的地方,誰給你的信心會允你割據一方?

  以前帝國不管陵光半島是因為那地方實在是太遠太不宜居,但如今小冰期,陵光半島的氣候受到影響也沒那麽熱了,再加上青婧研製的解暑湯,最新的治寄生蟲的藥,陵光半島農作物一年兩熟乃至三熟的氣候,開發陵光半島勢在必行。


  除此之外南溟鮫人建立的海國,鮫人利用南溟諸多島嶼打造出的海上商路,陵光半島已然從雞肋變成了要衝。


  不論最終贏的是自己還是防風國都不能允許陵光半島不在控製中。


  貪婪不是壞事,但貪到把腦子丟了無疑是找死。


  辛箏氣到自然冷靜後發現自己這會兒也拿蘇悅沒辦法,擊敗防風國才是當務之急。


  抓起養的狸奴一陣擼,心態正常了,繼續看公文。


  截獲了防風國的補給,發現防風國的補給中有大量的鹹魚。


  補給中有鹹魚很正常,人不吃鹽就沒力氣,但鹽貴,很多人都是以鹹魚代鹽,而且魚肉也是一份肉,補身體。


  有問題的是軍卒用繳獲的補給加餐,發現鹹魚的味道和自己吃的如出一轍。


  中軍主將嬰收到底下的匯報後感到奇怪,遂在軍報中提了下。


  辛箏麵無表情的提筆寫回複:鹹魚自海國購得。


  做為一個合格的中立者,海國顯然抓住了中立的優勢,也有這個底氣,不論最後誰贏了都不可能跳海裏找它算賬。


  再看下一份,高辛國與防風國結盟,興兵三十萬攻打瀾北,拖住了駐紮在瀾北的辟疆,如今雙方正耗著。估計會耗很久,因為高辛侯的攻擊性並不強,他就是辟疆想走就進攻,辟疆不走就相安無事,偶爾敲詐一下瀾州小國索要些糧食與財寶減少自己的支出。


  再下一個,雪國與象國境內的物資調動都不太正常。


  再下一個,羽國的邊境也有類似的不正常動靜。


  辛箏覺得這倆都很正常,自己若輸了,雪國與象國一定會南北夾擊瓜分雲州與宛州,自己贏了那一切都是誤會,想太多。


  雪國以修運河的名義大宗的購入糧食,雪國出的價太高,有不少人私底下賣糧給它。


  辛箏回憶了下,很確定自己在寧州開戰前就下令禁止大宗的糧食出口,自己的命令這是被當耳邊風了呀。


  還有,那些糧食都哪來的?

  商人最擅低買高賣,如糧商,打壓糧價大量購入糧食再高價賣出是常規手段,天災人禍時囤積居奇那就更常規了。


  每次有地方受災辛箏都要砍幾顆人頭,砍了一茬又一茬也擋不住人心對於賺大錢的渴望。而小冰期時災害頻繁,辛箏平均每年都要被煩到幾次,不勝其煩之下幹脆修改了法律,禁止商人私自買賣糧食。


  像鹽鐵官營一樣,由官府壟斷,但官府沒法自己開商鋪賣糧食,因而會將糧食賣給商人,但官府賣糧不收錢,隻收物資,多少對商人產生了遏製。


  這個節骨眼上官府是不會賣多餘的餘糧給商人,如此一來雪國買到的糧食從何而來就很值得商榷了。


  暗衛們隻能確定其中一部分是從氓庶手裏買的,氓庶繳完稅糧留足口糧後還會有一部分餘糧,小商人挨家挨戶收集餘糧,因為給的價格優惠,農人連口糧都賣了一部分。


  但暗衛算了算,隻是如此還不夠賣給雪國的數。


  辛箏忍不住再次抓起狸奴揉肚子捏肉墊,又揉又捏,感覺不夠,又將臉埋進狸奴柔軟的肚腹一頓蹭,心情總算調節至正常。


  讓暗衛調查都有那些官吏收受了賄/賂賣官倉的糧食給商人。


  製詔讓西荒的官吏抓那些商人,按戰時條例處置,若辦不好就讓這些官吏享受戰時條例。


  做好開倉放糧的準備,農人連口糧都賣了,糧價肯定會受到影響。


  最後,給雪國寫國書威脅撤回正在修運河的勞力,順便做好雪侯不接受威脅就真的撤回勞力,打完防風就與雪國切磋的準備。


  考慮到一味的威脅說不定會激起反向威脅,辛箏又補充了部分內容,按時雪國別光盯著元洲,南方有炎洲,炎洲東邊有長洲。雖然長洲已經長族,但長洲的麵積不比元洲遜色,長族那點人口占不了所有的地盤,大部分地方都待開發。


  更遙遠的西洲也有流洲,天下很大。


  國書去得快,雪國的回應也很快,停止了高價購糧,順便送了一卷賣家名冊給辛箏。


  羽國那邊不需要在意,君離還在沃西鎮守著,就算自己真的倒黴敗了,羽國啃下沃西的成本也不會低,還不如啃青州更愛惜牙齒。


  邊境的異動應該是以防萬一,若沃西的兵力被抽調,那就不咯牙了。哪怕沃西的兵力不被抽調,數十萬大軍不能用也會影響到辛箏,羽國與高辛侯雖非一個物種,更相隔萬裏,想法卻很默契,隻是羽國做得沒高辛侯那麽明顯,甚至懷抱王師與防風兩敗俱傷高辛撿便宜的心思。


  不論如何暫時都鬧不起來,辛箏全副注意力也得以回到寧州戰場。


  經過長達一年的增兵,辛箏投入寧州戰場的兵力已然達到驚人的一百二十萬,雖然其中正卒這種純粹的戰兵不足三分之一,但這個數量也很誇張了,冀州與半個兗州的家底都在這。


  一百二十萬人,一頓吃掉幾座山。


  要讓軍隊打勝仗就得讓軍隊吃飽,辛箏壓力重得狸奴都禿了,哪怕推測防風國那邊也有一百萬大軍也不會好受都不能令辛箏輕快點。


  辛箏不得已一年征了兩回軍賦。


  戰爭的第二年終於準備好的雙方對各處山頭、橋梁等戰場因素展開了更加激烈與血腥的爭奪,王師也從第一年的下風劣勢將優勢一點一點的掰了回來。


  濁山姮在這其中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濁山氏做為青帝之後,以及早期人族開發寧州的主力之一,後來又擔任寧州牧千載,在寧州烙下了濃鬱的印記,寧州很多方國幹脆就是濁山國分出來的。


  濁山姮更進一步,曾統治整個寧州十數載,頗得民心,許多人現在都還很懷念她。這種懷念讓辛箏時不時萌生賜死濁山姮的心思,但每回都會極大的自製力控製住自己,如今終於到了大收獲的時候。


  十餘載的時間還不足以抹去濁山氏與濁山姮在寧州留下的印記,可謂瓦解寧州原住民抵抗意誌的利器,在濁山姮出馬後諸多城邑望風而降。


  前線戰局轉變並未減少糧食的消耗,第二年又征了三回軍賦,又不夠花了。


  “再征第四回就該有人造反了吧。”辛箏問驪嫘。


  驪嫘道:“大概。”事實上現在都還沒出現造反她也挺驚訝的,根據過往的曆史經驗,征軍賦征得這麽厲害,國人暴/動早就應該上演了。


  辛箏按了按陣陣刺痛的顱骨。“軍賦不能再征了,再征就要出問題了。”


  驪嫘想了想,問:“要不募捐?”


  以前就有國君這麽幹過,軍費不夠時找有錢人募捐。


  辛箏反問:“你覺得誰會舍得掏錢?信不信我開了這個口,朝野上下會有一大堆人跟我哭窮。”


  驪嫘委婉道:“曆史有人做到了。”


  利刃選頸,再吝嗇的吝嗇鬼也會洗心革麵變成最慷慨的大善人。


  辛箏露出了遲疑之色。“那也太不要臉了。”


  驪嫘嘴角抽了抽,王你什麽時候要過臉?


  辛箏思考了一會,道:“白拿不太好,用錢買吧。”


  驪嫘道:“沒錢。”


  “賣債條。”辛箏道。“打贏以後再還。”


  驪嫘想了想,也行,辛箏以前非常缺錢的時候也賣過債條,別的國君也學過辛箏,但除了辛箏很少有人還,每次賣出去的債條都還了的更是隻有辛箏一個。


  有這麽好的信譽,辛箏再推出債條,肯定不需要如最初那般強迫別人買。


  辛箏繼續道:“先賣個五十萬金銖的債條,之後再酌情考慮增加。”


  驪嫘沉默須臾後問:“如此多,誰會買?”


  債條打贏了才會還,打輸了就人死債消,而辛箏的勝算並非絕對,周遭詭譎的環境,辛箏的勝算能有一半就不錯了。那點勝算加信譽可不足以讓人買那麽多債條,賭輸了可就傾家蕩產了。


  辛箏反問:“你方才不是說募捐都有人成功過嗎?”


  驪嫘恍然。“明白了。”


  驪嫘的辦事能力很強大,不到三個月就將五十萬金銖的債條變成了現錢和物資。


  辛箏訝異問:“肥……有錢人這麽多嗎?”


  “您這些年減少了官營的商品,又廣修道路,各地商品往來更便利,催生了許多經商致富的人。”驪嫘道。“且汜陽城中安居的投降貴族們當初為了褒獎他們的投降,允許它們保留了部分財產,為了感激您的恩德,他們主動購買了大量債條。”就很熱情很積極,都沒等她請喝湯。


  辛箏哦了聲。“還挺識時務的。”


  不識時務的都在前些年被你砍了,剩下的自然識時務,隻恨不能一日兩餐的表忠心,驪嫘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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