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九江口 1
“這是怎麽回事。”陳友諒初時還未想通。他不是笨人,主要是對“張仁”報以了太大的希望,而今幻想破滅,對其心理的打擊極大,令他整個人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陛下,事情有變,快撤吧!”
“怎麽會、怎麽會呢?”陳友諒人如瘋呆。“不會,一定會是出了誤會。賢婿、賢婿……”他還在想著自己的好女婿。
“快,護著陛下後撤!”
“哪裏走?”爆炸、巨石、箭矢接連過後,自當是短兵相接。“陳友諒、幸文才,二賊可認得張誌雄否?”當先來一員將,攔住了陳友諒的去路。
定睛一瞧,這人陳友聯卻也認得。此人便是張誌雄,原是趙普勝副將,陳友諒殺趙普勝泄憤之後,本也想著斬草除根,而此人卻甚為機警,先一步逃走,自此不知下落。不想,卻是投降到了朱元璋部麾下。如此,也當算是棄暗投明。
“賊子!”陳友諒雙眼怒睜,恨不得就此撲上去生食其肉。
“還有我!”右側又拉出了一支隊伍,當先一員將道:“陳友諒,可還認得祝宗嗎?”
“是你!”陳友諒如何認不得他。當初龍灣一戰慘敗,進而又失了太平,陳友諒灰溜溜的逃回江州。而當時留下為其殿後的,便是這祝宗。算起來,這可真都是老熟人了。“賊子!”除此之外,陳友諒已不知說些什麽好。
先是“張仁”,而後是這張誌雄、祝宗兩人,切切實實讓陳友諒嚐到了背叛的滋味。他原本足夠強大的內心,徹底被擊了一個粉碎。
“陛下,切莫被這兩個小人激怒,臣先護著你撤退。”幸文才是陳友諒的大舅哥,因此可算是與之同氣相連,旁人能夠背叛陳友諒,而他卻不會。
號令一聲,兵卒掩護陳友諒撤退。麵對張誌雄等人的隨後掩殺,陳友諒手下的兵將簡直毫無抵抗之力。一則,這殺戮來的突然,震天的爆炸聲和滾落的巨石,已經讓他們失了膽氣。再者,他們餓著肚子,哪裏能夠有平日裏的戰力。
此消彼長,算起來這也是王小十的一大功勞啊!
張誌雄、祝宗兩人放手殺將起來,絲毫不留情麵。他們自打投降朱元璋的那一刻開始,便已陳友諒恩斷義絕。這一次之所以派這二人迎頭痛擊陳友諒,卻是劉伯溫的安排。
此舉,意在試探這兩人投降的誠意。若這二人此戰奮勇殺敵,當知其並無二心。而若是其陰奉陽違卻也不怕,因為常遇春已經帶著人,前去截斷陳友諒的退路了。
卻說陳友諒,身邊仍舊跟隨著近萬的兵將,卻已失了與之一決死戰的雄心,隻顧得慌忙逃竄。他的身邊,幸文才寸步不離的跟在左右,而其另一側,尚有一員虎將跟隨左右。
慌忙逃竄之中,隻見山下的營寨火光大起,他們便知,玉山縣的退路也已被斷絕,值得趁此逃往信州方向。
半路上,常遇春殺到了。他一騎當先,手下沒有一和之將,殺得陳友諒更為心慌。“快、快去抵擋一陣!”
“我去!”身旁的那員虎將衝殺了出去。此人名叫康泰,臉麵白淨,不似沙場征伐之人,倒是白淨的像一個書生。
而常遇春才不會管他如何,隻要是擋在身前,他便一通長槍招呼過來。
卻不想,這樣貌白淨的康泰卻也不簡單,與常遇春鬥了幾個回合,其麾下的軍卒更是懂得戰陣之法,配合巧妙,一時間將將常遇春部圍困到了此處。
“常將軍,可否聽我一言?”一個錯馬的功夫,康泰與常遇春道。
“沒什麽好說的,你看槍吧!”長槍又翻轉回來,槍身直拍在康泰身下的馬臀上,將戰馬痛得拔地躥起。
康泰也算是好本事,竟還安然立與馬上,不過卻是拚死抓著馬韁繩,已無力再做抵抗。下一個回合,他必然會飲恨常遇春槍下。
“常將軍勇武過人,在下甘願投降!”康泰突然道。
常遇春不知其打的什麽主意,生怕對方有詐。“你即願降,可告訴我陳友諒奔向了何處。”
“信州。陳友諒奔信州城方向去了。”
“好!你若願降,可敢下馬受縛?”
“這……”康泰猶豫了一陣。他早聽聞了常遇春殺降的惡名,生怕自己前腳棄了兵器,後腳對方的長槍便招呼了過來。
他雖怕,但他有辦法發。“常將軍,在下真心願降,還可勸說手下軍士放下武器,投降貴部。”
常遇春聽罷大喜。“好!你下馬受降,我家大帥一定重重有賞。”
“好!”交易達成,康泰下馬向常遇春見禮。而後道:“懷玉山上戰事未停,末將願意去山上勸降陳友諒的軍卒。
“好!”常遇春調轉馬頭,奔陳友諒離開的方向而去。當然,他不會就這麽放心康泰,而是留下了藍玉、朱文正兩人,帶人將其手下兵卒的器械繳了,而後將康泰先一步看押起來。
常遇春急急打馬,追趕帶著殘兵逃竄的陳友諒。此一戰,朱元璋立誌要生擒陳友諒,如此蓋世奇功,常遇春自是當仁不讓。
常遇春胯下自然是好馬,逐漸脫離了隊伍,一人一騎追趕了上去。又過大半個時辰得功夫,才算是追上了陳友諒一行。不得不說,人在如此緊要的關頭,自當爆發出數倍的潛力,陳友諒一行便是如此。馬上的人急急揮鞭,馬下的人奮力疾行,若非常遇春菲比常人,還真就叫他們給走脫了。
“陳友諒,納命來!”常遇春終於到了。
“攔住他!”陳友諒急得頭也不敢回。馬兒顛簸,直跑的陳友諒須發淩亂,頗有幾分當年曹孟德割須棄袍之感。
聽罷,其身邊最後的大將幸文才無奈調轉馬身,迎上了常遇春。他可算是忠心耿耿,拚盡最後的全力也要掩護陳友諒離開。
陳友諒雖隻顧得逃竄,卻也甚為照顧自己的這個小舅子,指揮餘下的重兵將支援了過去。
當下,陳友諒穩住了幾分。跑出了一箭之地,陳友諒勒住馬頭,駐足觀看。隻見,人群中亂哄哄的,也看不出個章法。他卻隻知道,常遇春就被困在這亂軍之中,也不知情形如何,是否已經被馬蹄踏做了肉泥。
陳友諒停了下來,回首張望懷玉山方向。不知不覺,他離著懷玉山已經很遠,卻仿佛仍舊能夠聽到山上的喊殺,以及弟兄們拚殺所留下的斑駁血跡。不是血跡,是血海!血海的殺戮,血海的深仇。
“王小十……”他終於知道自己錯了。他心裏知道,可他永遠都不會承認,因為他是陳友諒。他的雄心壯誌,不允許自己認錯,錯的也永遠都不會是他。“朱元璋、王小十……早晚有一天,我要讓你們血債血償!啊……穎兒!”
女兒已落到了朱元璋的手裏,其下場如何,他不敢想象。自這一刻起,他的最後一根心弦繃斷了。他自此才是真正的陳友諒,一個沒有任何感情的梟雄。
“王小十……”或許,他心中唯一的情感便隻有一個“恨”字,他恨王小十欺騙了自己。他待王小十簡直如父子親情,將女兒嫁給了他,又為了他而處罰了張定邊。現在想來,自己何嚐是一個傻的了得。
他心中咒罵王小十,可王小十卻聽不見。或許彼此對手之間尚有感應,王小十此刻也正在懷玉山上眺望,眺望陳友諒此時所在的方向。
王小十呆愣愣的站在山巔,這一戰便是數個時辰。他的人還在這裏,而心神仿若飄遠,飄到了那廝殺之處,直至天亮也未返回。他整個人也不知是呆呆的思考入神,還是真的已經“元神出竅”了。
天亮了,可戰事仍舊未熄,反倒是戰線越拉越遠。
“王將軍在想什麽?”是劉伯溫。他總是頗和時宜的出現在王小十身邊。當他覺得孤寂的時候,總會是劉伯溫開導他。劉伯溫好似能夠看穿他的心。王小十真想當著他的麵罵上一句,“老神棍”!
“劉先生。我在想山下的戰事。”
“天意早定,又何苦強求呢?”劉伯溫道。
“劉先生,天底下最讓人氣惱的事情你知道是什麽嗎?”
“什麽?”劉伯溫竟也被問住了。
王小十道:“就是擺明了天意如此,而自己卻隻能聽,不能看。”說完,他笑了。他這擺明了就是在調侃劉伯溫。
“咳咳!”劉伯溫咳了兩聲,或許是這山上的天氣所致吧。“王將軍,自今日一戰之後,陳友諒自當一蹶不振。
“怎麽?難道這一戰還殺不了陳友諒嗎?”
劉伯溫不答反問。“大帥已經親自帶人去追擊了,王將軍覺得戰況會如何?”
“我猜不到,也不想去猜。”王小十已經站了很久,是該回去了。他剛轉過身,劉伯溫在其身後道:“王將軍,那裏還有一大灘麻煩事等著你呢。”
可不就是麻煩事嗎!王小十還未想好如何麵對陳穎兒,卻又不得不去麵對。總歸,他沒有將之一味晾在那兒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