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科研的未來在哪裡
唐起提出的問題，引發更深層次的思考，連藤原不娶也不能給出答案，只能寄希望給唐起的「物理角度」。
要知道人體是那麼複雜的結構，皮膚、毛髮、血液、新陳代謝系統、免疫系統、呼吸系統、記憶系統、內分泌系統、神經系統等等系統，有五臟六腑和眼、耳、鼻、舌感覺器官，憑獨立體的細胞是怎麼做到分工合作締造出如此精密、複雜的人體？或者可以這樣問：它們是怎麼知道要構建出人體這種龐大、複雜的「社會」的？
「是不是可以從《自私的基因》里找到解答？」
拉希德並不知道唐起的研究成果，他也沒多大興趣去關注什麼「從物理角度去解讀生物」。
在拉希德看來，藤原不娶能從細胞的角度，解讀了生物，尤其是另類地「擺正」了DNA的位置，已經相當震憾和了不起了。
他覺得有必要跟藤原不娶合作，共同深入探討、研究細胞與DNA的領域，為揭開人類生命的真相做出新的貢獻。
「關於《自私的基因》那套論調，完全將基因擺上了第一的位置、主導的位置，我是不贊同的。我強調的是細胞的主宰作用，認為是先有細胞，再有DNA——甚至可以這樣說：DNA還是細胞進入『社會制』才出現的產物。只有細胞與細胞產生了合作關係，比如組建成多細胞生物體，才會誕生DNA這樣的『合作指導書』。」
藤原不娶這番話，等於否決了《自私的基因》對「細胞為何能統一成人體」的解答——他這番話的論調，是建立在「先有細胞，才有基因」一說，至於基因自不自私，還是細胞構建出「人體」或者是「多細胞生物體」這種「社會」形態后才體現出來的。
「另外，《自私的基因》作者似乎無奈地表示他也不贊同基因自私的說法，所以提出一個擺脫基因自私的辦法，那就是提及人的自我意識，可以通過『覓母』情結來對抗和擺脫基因自私的控制。但關於自我意識的由來之迷，一直以來都沒有一個科學的解答，所以作者的那套論調難以讓我折服。」
關於自我意識，現在的科學界是有一個科學的解答的。
但藤原不娶認為解答得並不完善，還不到令他折服的地步。
就跟引力量化理論一樣，引力與量子力學結合起來后，這套理論在低能區域是成功的，其結果是一個可被接受的引力的有效（量子）場理論，但在高能區域得到的模型是發散的（不可重整化）。
同樣，目前自我意識的科學解答，也只能適合「低能區」，而對於一些特殊的情況，極端的情況，它的解釋就行不通了。
搞細胞研究的藤原不娶，就曾設想過：以他掌握到的細胞核重編程技術，他完全可以提取自己的細胞，然後克隆出同樣的自己。
但那樣克隆出來的自己，是同一個自己嗎？
根據目前自我意識的那套解答，自我意識是人對「自己身心狀態」及對「自己同客觀世界的關係」的意識，即對自己、對環境產生的認知。
那麼實驗就來了：環境可以完全相同，就連「自己」也能做到完全相同（克隆出相同的身體），按照自我意識的那套解答，相同的「我」並認知相同的環境，理就產生相同的自我意識才對。
可事實並非如此。
克隆出的另一個「自己」，它有它的思想，有它自己的行為節奏，也有它相對獨立的人格系統。
如果兩人都是同一個「我」，那麼所有的言行舉止都必然會得到一個統一才對，理應由一個「我」同時控制兩個身體，才對。
只要不是這樣，兩個「我」就必然會存在行為分歧、思想不同步，那就不是一個「我」了。
再設想一下：藤原不娶指使另一個克隆出來的藤原不娶，讓他去掃地，結果他不幹，還頂嘴——我竟然指使不了「我自己」！？這是哪門子的我？
有一個專門跟我作對的自己，統一不了的自己，那還是自己嗎？
「前輩借用《自私的基因》的論調，來解釋細胞群統一成人體，是想說獨立細胞體為了延續自己、繁衍自己，而刻意結合成一個人體？」
唐起揣摩了一下拉希德的用意，繼續道：
「細胞發現人體是它們最佳的生存結構模式，所以就統一成了人體？」
「是的，我正是這個意思。」
拉希德點點頭，然後進一步解釋道：
「不得不說，組合成人體的細胞，是最聰明的選擇。看看人類已經站在了食物鏈的頂端，還有什麼生物能威脅到人體的存在？而結合成人體之後，人體會很好地餵養細胞，這不就是細胞的天堂嗎？相比之下，那些組合成動物的細胞，就沒那麼聰明了。而最笨的可能是組成植物的細胞，植物給動物吃，動物又給人吃……所以說，組合出人體的細胞才是高明的傢伙。」
「不不不……」
看到拉希德完全接受了自己的「細胞才是生物體的主人」觀點，藤原不娶忍不住笑了起來：
「還有更愚笨的細胞——那些菌群，哦哦，這麼一說，最笨的應該是那些冥頑不靈、食古不化的古細菌，還有那些原核生物，它們竟然還處在原始的狀態，不思進化。別的細胞要麼組合成植物，要麼組合成動物，不說高枕無憂，好歹也是吃穿不愁，可這些古細菌啊、原核生物啊，它們竟然還保持著原始樣子，不是最笨的是什麼？」
拉希德聽到藤原不娶這麼一調侃，兩人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扎克、干石看著這兩個原本觀念對立的傢伙，現在竟然打成了一片，不禁愣了片刻。
突然，扎克拍手叫了起來：
「我明白了。人體細胞的結構如此簡單，卻為什麼會有人類複雜的DNA了。因為細胞組合成人體之後，發現人體是最佳的生存結構模式，於是它們就把人體繪製成基因，儲存進DNA里，然後DNA就會告訴每一個新生細胞，必須要怎麼怎麼做，才能維持住人體這個『天堂』環境。」
干石聽到扎克這麼一說，馬上恍然大悟過來：
「我也明白了。因為細胞的壽命太短了，所以必須要有DNA這麼一本記事本，把人體這樣的『天堂』環境，記錄著一種遺傳信息，用來告訴子細胞們。要是沒有DNA這樣一本記事本，那麼子細胞們就會重走古細菌、原核生物的路子……」
聽到扎克、干石兩人的解說，哈雷姆這才領悟過來：
「也即是說，在我們眼裡看來是何等神奇的DNA，它原來只是細胞家族裡的一本家書而已？」
「這麼說來，細胞是壓根不知道人體裡頭，還有我們這樣的主人存在的了？」
翻譯助手有點詫異地問道：
「我們人類在細胞看來，只是一個生存的天堂環境，而不是人體的主人？它們壓根不知道我們的存在？」
「是的，壓根不知道有我們的存在。」
拉希德笑道：
「否則，它們在與病毒展開免疫大戰時，當戰爭進行到最白熱化時，它們會放出一個連我們也一併殺死的大招。這說明它們壓根不當我們的存在，或者說它們壓根不知道我們存在，這也說明它們才是人體的主人，完全擁有人體的主權，真正決定了我們的生死，而我們很可能只是一廂情願地認為『我才是人體的主人』，細胞都懶得跟我們抗議。」
「這麼一看，藤原先生的細胞解讀，還是有些道理的！」
哈雷姆用敬佩的眼神，看著藤原不娶，然後問道：
「藤原先生對細胞的研究，有很高深的造詣，卻為何解答不了『敏電菌體』的問題？」
源自於探月工程的敏電菌體，已經在東林國引發公共性疾病災難，並且升級為失狂病毒，肆虐了東林國一個城市。根據東林國的新聞報導，至今為止都沒有哪個科研機構敢站出來說：「我能治它！」
在哈雷姆看來，藤原不娶對細胞的研究是如此透徹，理應能「治」這敏電菌體才對。
「細菌是有細胞體的，只要有細胞體，那我就能派上用場了。」
藤原不娶一臉無奈地道：
「可敏電菌體它不是細菌，它是一種無機物，它只在電場作用下表現出菌體的活性，這大自然不按常理出牌，我也毫無辦法啊！所以，你別看我吹得那麼厲害，其實離開細胞，我可能比你都不如呢！」
術業有專攻，每個研究領域的拔籌者，就跟劍術高明的劍客一樣，一旦劍一離手，他就連街頭的小混混都打不過。
「藤原先生不要灰心，我相信科學的力量，最終是能打敗一切自然災難的。」
作為前輩的拉希德，用欣賞的眼神安慰藤原不娶道。
……如果這不是一場自然災難呢？它的背後另有操縱者呢？唐起暗想。
「說實話，我對人類科學界的未來，是毫無信心的。尤其是這次暴發的災難，不管是東林國的『敏電菌體』、『失狂病毒』，還是發生在唐國的『e』狀病毒、雙E病毒，以及目下炎國的蜥蜴變大問題，都是一下子就戳中了我們科學界的盲區。」
扎克一臉憂慮的表情，繼續道：
「面對這些新災難，我們竟然不能按照我們原有的那套做法，很快就著手解決，而是完全找不著頭緒，一種油然而生的陌生感——這些暴發出來的新災難，似乎在告訴我們科學界：我們的科研方向好像走偏了！」
「我也有此同感。」
干石附和道：
「如果這幾起災難，找不到解決的辦法，沒準就是咱們地球人類末日的序幕！」
聽到扎克、干石的表態，唐起心中某種情緒更為凝重了。
自從那個失敗的實驗之後，唐起的人生完全變得一團糟，家庭、事業和感情，甚至是自我的定義，都變得迷茫而混亂；而當他利用掌握到知識，企圖去理清的時候，竟然意外地發現——捉襟見肘！
自問穩站科學基石，能解「十萬個為什麼」的唐起，剎那間原本的世界觀、人生觀，甚至是科學觀，幾乎差點崩塌掉！
迷茫、困惑，看不見方向！
而這一切，還只是他作為芸芸眾生中的一個而已，倘若發生的概率再大一點，當所有人……別說是所有人了，就是一個城市，都發生唐起同樣的事件，那後果——簡直不敢想象！
所以，從那個失敗實驗醒來的第二天開始，唐起就對目前的科學界憂心忡忡，且對人類的未來命運毫不樂觀！
甚至可以說是——悲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