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情深
第156章情深
林嵐:「給我看看。」
小旺把本子捧過去,笑滋滋的,「娘,你看。」
林嵐一眼就看出這字是三旺的,還想模仿小旺的筆跡呢,她瞥了小旺一眼,這孩子是真大了啊,原本那雙純凈無瑕的眼睛里都透出狡黠的光芒。林嵐感覺自己老母親的心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感嘆。
小旺太單純老實的時候吧,她總擔心以後孩子離開自己跟前受人欺負。這會兒他表露出自己的小聰明,她又擔心他純真的心靈受到影響。
小旺看林嵐的眼神,立刻內疚起來,一下子抱住林嵐,「娘,對不起,我再也不這樣了。」他可捨不得娘難過生氣了,自己腦補一下:他不好好學習,不正經做作業,娘肯定會生氣。再看林嵐目光帶著審視,他立刻就潰敗投降。
一秒鐘都扛不住的。
林嵐低頭,看他仰著白嫩的小臉,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滿含著歉意,她笑了笑,捏了捏他漂亮的鼻頭,「把你這幾天糊弄的作業好好寫一遍,再給你的數學老師好好道個歉。」
小旺:「遵命,Madom!」
林嵐笑起來,點了一下他的腦門,「做作業去吧。」她又朝外面道:「大兒子,把三驢子帶回來。」
很快,大旺和三旺從外面進來,大旺面色如常,三旺一臉生無可戀,癟著嘴一副要哭還哭不出來的樣子。
林嵐:「你現在訓練之餘,安排文化課嗎?」
三旺忙不迭點頭,「娘,有的有的。」
「什麼課呢?」
「語文、數學、英語都有的。」物理化學歷史沒有,但是政治有點,因為要學時政喊口號,這些不能不會。
林嵐就問他學到什麼範圍,隨便抽查一下,語文湊合,英語不錯,數學一塌糊塗。
林嵐拍拍三旺的肩膀,對小旺道:「小旺老師,你的教師資質被取消,從今天開始你是小三哥的同學。你倆每天把作業拿回來給姐姐哥哥檢查,要是有不過關的就罰小旺同學。」
她摸了摸小旺的頭,「聽明白了嗎?是罰小旺、你,而不是你同學什麼的。」到時候別玩文字遊戲。
小旺乖乖地點點頭,「娘,我知道啦。」他又拉著三旺,「小三哥,你聽見了嗎?我還能不能當個好人,就看你啦。」
三旺:「……」這樣的好人我一點也不想當啊。
林嵐又道:「對了,咱們收到樊笑、季廷深還有傅正源他們的信了,得給人家回信,都交給小三哥來寫。」
「娘!我再也不敢啦!」三旺臉色都變了。
「哈哈哈,該!」大家都笑起來,歡迎通信員三旺上崗。
翌日一早沈遇就告辭回山咀村去。
這幾天韓青松特別忙,下鄉三天沒回來。
早上林嵐到革委會先去辦公室瞅瞅,韓青松果然還沒回來,她只好去自己辦公室。
林嵐的宣傳工作處理得井井有條,現在挺輕鬆的。她不像其他幹事那樣怕被下面公社的優秀宣傳員搶了自己的風頭,她下力培養下面的人,讓他們把工作頂起來互相分擔。她只把握大局,需要宣傳什麼,或者上面有什麼任務,就可以直接安排下去,讓他們操作,這樣她又輕鬆又可以做點別的事情。
她一進宣傳辦公室就看到幾個幹事兒在那裡討論新下來的任務。
「最近有點不對勁啊,怎麼又在批孔、反擊右傾翻案?不是過去了嗎?」
「是呀,這是為什麼啊?」
其實在批林批孔之後,這股風就過去,正常了挺長時間,結果現在不知道為什麼,又露出批孔的苗頭。
他們看到林嵐過來,就招呼:「林幹事,你來看看嘛。」
他們把《人民日報》《文匯報》的一些文章拿給林嵐看。
林嵐看了一眼,卻懶得仔細看。
她道:「這個是中央的宣傳工作,咱們就做咱們縣的吧,宣傳還是要接地氣的。我們要是下鄉去這樣喊口號,批這個批那個,老百姓也不熱情啊。」
再也不是文革剛開始的時候,農民工人學生都一個個打雞血,現在大家冷靜下來,越來越認清現實,畢竟誰能不吃飯不穿衣服就整天喊口號呢?多大的理想也撐不飽肚子啊。
還是宣傳一下如何多打糧食、多賺錢,怎麼過好日子吧。
他們看林嵐不熱情,也就不再說什麼。辦公室雖然有利益衝突,不過這些幹事兒們對林嵐印象都很好,因為林嵐從來不和他們搶這些功勞。她的宣傳點總是很偏門、很土氣、很接地氣,全是針對下面社員、女人孩子的,從來不去逢迎上頭。
比如說,林嵐現在研究那個什麼地震宣傳,大家都覺得她沒點正事兒。當地有什麼地震啊,就算69年地動得厲害,也就是房子前移了三尺而已,並沒有如何,一間屋子都沒塌呢。
當地根本就不會有大規模的地震,不必杞人憂天。所以,他們都不擔心她會跟自己競爭,有事情反而喜歡和她講。
林嵐又去找江春霞聊了聊,然後騎自行車去寶石研究室。
李工和吳工正跟工匠師傅們在說話,幾個人有些氣憤。
李工道:「最近有些小彪子又冒頭,真得好好打擊打擊他們。」
吳工:「可不是怎的,那天我從區里回來,出了火車站,兜里的糧票和兩塊錢竟然被人掏了去。你說誰的手那麼快呢?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啊。」
一個工匠師傅道:「我那天從老丈人家帶了兩隻小母雞回家,想養在一邊下蛋給孩子娘下奶,竟被人給翻牆摸了去。好好的兩隻雞,只留下兩根雞毛,真是火大呢。氣得我繞著街罵了半天,屁用也沒有,只能自己出出惡氣。」
林嵐:「怎麼了,縣城現在這麼亂呢?」
「林組長來啦,誰不說呢,也不知道怎麼的,從今年初開始,總能看到那些遊手好閒的四處晃悠。去年還沒那麼多呢。」
「尤其是車站、農貿市場。哦對了,下面公社、大隊集上,說是也多起來呢。怎麼一夜之間多了這麼多小偷小摸的啊。」
「可得讓韓局好好抓抓他們。」
吳工:「這生活好了吧,有人心思就活,總想不勞而獲。」
大家都窮的吃不起飯的時候,有一口都塞進肚子里,也沒人惦記著偷搶的。現在有點餘糧,就有人惦記著偷了去,自己不勞而獲。
林嵐嘆了口氣,其實不只是他們縣,別的縣更厲害呢。尤其大城市,外來人口多,魚龍混雜,簡直是什麼人都有。八九十年代的各大城市火車站,簡直就是犯罪市場,偷搶拐騙無奇不有。
李工感慨道:「到底是物質敗壞了人心,還是人心本就慾壑難填?要真這樣那還是革命的好,起碼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林嵐笑道:「李工要變成哲學家啦。」
「那組長,來你說說,到底是咋回事?」
林嵐:「老師們可饒了我吧,我就是個半文盲,哪裡懂這麼多。反正我就知道物質是死的,人心是活的。人性是不一樣的,有人天生向善,有人註定為惡。」
性本善的,扔進泥淖里也能努力探出頭來開出一朵潔白的花。
性本惡的,泡在蜜罐里他也能把蜜罐變成惡臭腐朽之地。
所以金錢有什麼錯呢?金礦銀礦鑽石礦,和煤礦銅礦鐵礦有什麼區別?億萬年沉睡的石頭而已。
要說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好嗎?當然好,可那得建立在勞動不是人類謀生的必須手段的基礎上,要是家徒四壁、靠涼水撐肚子,掉也沒的掉,偷也沒什麼好偷的,還真說不上好不好。
對於這種社會現象,他們也只能譴責感慨一陣子,想著回頭跟韓局好好舉報一下,看看能不能剎剎這股子邪風。
林嵐知道韓青松也有難處,他能用的人手就那麼幾個,學壞的小偷小摸越來越多,累死他們也抓不過來。更氣人的是,這些小偷小摸抓到教育一下,還得放,放了他們還犯,你要是為這點事打折他的手,那又來麻煩。更何況,李副局把縣城看得死死的,再不允許韓青松跑到縣城端老窩那種情況發生,實在是打他的臉。
而那些人消息靈通,嗅覺敏銳,知道縣城是避風港,可不都藏在這裡?
所以,跟韓青松說也沒用,他都忙得不見人影。他這個副局長和李副局比比,真是個勞碌命。
吃過晌飯,林嵐就去後院正屋休息一下,不知道為什麼心思有點煩躁,怎麼也靜不下來。好不容易迷瞪一會兒,突然一個激靈醒了。
她想起一件事兒來,那就是書中原劇情關於韓青松的死。
這本有現實人物當原型的小說,更像一本半真半假的人物傳記。林嵐前世看過的,也只能大體記得男女主的感情和事業線而已,細節記不得。穿進來之後,她接收了身體的記憶,同時還神奇地知道了自己家人未來的劇情。
這些未來的劇情,剛穿來的時候她粗略過了一遍,後來就沒仔細想過,畢竟不是什麼好事兒。最初她和韓青松以及孩子們沒有太多感情還好,後來糾纏越來越深,她已經完全融入其中,不再當自己是個外來穿越者,那些凄慘的結局她連想也不願意去想了。
尤其書中韓青松之死,她一直都沒去探究過。
她就當自從穿過來以後,未來已經改變,原劇情就是本扭曲的同人小說,反正自己的人生這樣真實,誰也沒法跟她說是假的吧。
現在她心裡突然就冒出這個念頭:韓青松是怎麼死的?
要想的話也頗費了她一點心思,畢竟感情抗拒去想,理智逼著去想,總是有點打架的感覺。
於是就在半夢半醒中想了起來。
按照劇情差不多今年過了年,敬愛的周總理逝世,四人幫又掀起各種政治運動,不允許民間悼念。群情激奮下,民間自發組織各種悼念活動,自然也有不少人趁機渾水摸魚。
那個時候,大旺是不讀書的,他在縣城麵粉廠幹活兒,實際已經被黑社會那些人拐帶。經過幾年的考察,他們覺得他天賦奇高、值得信任和深層次培養,就正式讓他加入。他們悄悄把他拐帶給老頭領,讓頭領親自教導,這樣幾年以後他就可以接班成為了新的頭領。
對於他們來說,有一個有天賦、有魄力、有狠勁的頭領非常重要。雖然幾個頭目各有特長,但是互相之間不服氣,沒人能當頭領。如果沒有首領,就是一盤散沙,為了不散了好不容易保留下來的力量,他們著力培養幾個有前途的年輕人。
其中大旺是最優秀的,另外還有一個老頭領的孫女。
在那個秘密組織的攪和以及某些人的不作為下,縣城、各公社治安非常亂,韓青松頂著壓力帶領屬下展開打擊行動。
他在辦案的過程中,發現大旺誤入歧途,要求務必將那些人一網打盡。他帶著屬下四處奔波,同事掣肘、家裡也更變本加厲地鬧騰,讓他心力交瘁。
劉春芳、韓金玉、韓老太太等人總會見縫插針地散播她配不上他的說法,再編造些無中生有的女人出來,誰誰誰看上韓青松,誰誰誰想怎麼的。結果只要他不在家,她就懷疑他出去和誰鬼混。又因為他越來越不喜歡碰她,就更肯定是外面有別的女人。
因為他總不回家,她就去公安局大鬧幾次。最後一次揪著個漂亮的女同事大打出手,非說人家狐狸精勾引他,讓她把人交出來。
恰好韓青松從外面回來,那女同事受了莫大的屈辱,非要他給個說法。原主也鬧著讓他跟狐狸精一刀兩斷否則她就帶著孩子們去跳河,老局長實在調解不行就說不如離婚拉倒。韓青松沒同意,給女同事賠禮道歉,又讓人把原主送回去。他連休息也沒顧上便又走了,這時候他已經四五天沒怎麼休息。
最後,他就再也沒有回來。
等公安局找到他的屍身已經是十天後,身上被捅十幾刀,最致命的是一刀割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