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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試探&交鋒

  第157章試探交鋒


  想到這裡,林嵐驚出一身冷汗,心臟都抽痛起來。


  所幸只是文字描述,並沒有畫面給她來接收,就算這樣,已經足夠讓她難受的。


  她抱著自己在小木板床上緩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然後下地用冰冷的水洗把臉清醒清醒,她一邊擦臉一邊想到底是誰殺了他,那些人是誰。


  可惜她知道的只有文字敘述,沒有影像、沒有人名,所以她也不知道到底誰才是兇手。


  這讓她有點暴躁,她多想知道是哪些人,然後提醒韓青松讓他全都抓起來槍斃掉。


  深吸一口氣,她把那情緒快速地壓下去,然後去找李工和吳工做事情。


  半個小時以後,她就已經從負面情緒里走出來。她堅信自己穿越已經改變這一切,孩子們的未來會被改變,韓青松的未來自然也會被改變。


  等他回來她還是要叮囑一下,讓他多加小心,絕對不能一個人單獨行動,最好和人一起。


  下午三點韓青松騎著摩托從下面公社回來,他順著解放大道往北去,西邊有一個集貿市場。這個集貿市場是去年底新出現的,都是縣城附近大隊的社員們,拿著自家出產的東西來這裡換點糧食或者別的票。


  因為沒有多少油水兒,也沒有大物資,仨瓜倆棗的,縣革委會市場管理辦也懶得去管。


  這會兒割尾巴、投機倒把的風氣已經過去,除了國有資產大宗倒賣,這種自家的小商小販行動,也沒人去管。才一年時間倒是成了氣候,每天都人來人往的。


  突然,集市上傳來尖叫聲,「哎呀,動刀啦,動刀啦!」


  「還要殺人是怎的?」


  「哎呀,殺人啦殺人啦!」


  集市上的人群突然就潮水一樣朝兩邊涌去,空出中間的道路,只見好幾個男人追著一個男人打,其中三人手裡還拿著殺豬刀。被追打那人看到韓青松就連聲喊救命,拼了命地衝過去。


  韓青松摁了一下喇叭。


  後面那些追趕的便停下腳步,戒備地看著韓青松,「公安局也不能管私人恩怨,他坑蒙拐騙,該死!」


  「對,他說幫我們弄十匹布,我們定金都給他,他又說沒貨,不是該死是啥?」


  「俺們家裡等著出殯的,等著結婚的,他這不是耽誤俺們大事?」


  逃命那人躲在韓青松車旁,哆嗦著,「那、那也不能怪我,我、我也不知道人家咋突然沒貨了。」


  韓青松看了他一眼,見是個二十多歲的男人,相貌普通,身材中等,看起挺瘦弱的。他又掃了一眼那幾個帶刀的,黑布本色里的棉褲棉襖,腳上是馬口棉鞋,一看就是鄉下男人。


  他道:「去公安局錄個口供。」


  「長官,長官,饒了我吧,我真的沒幹啥事兒。」那人急了,對面幾個老鄉兒看了韓青松一眼,也哼了一聲,「算你命大。」說完他們轉身就走。


  其他人就那樣攥著刀走了,當中一個卻手握刀柄,刀身貼在手臂上。韓青松眼睛微微眯了眯,視線鎖定他,發動摩托車加油門朝著幾個人衝過去。


  「干、幹嘛!」幾個老鄉兒嚇得慌不迭地躲開。


  前面那人突然就發足狂奔,韓青松既然懷疑就必然不會讓他逃掉,加速瞬間就追上。前面男人突然頓住腳步側身,一躍而起,刀橫在胸前快速推拉出去,此時韓青松正快速衝過去,下一瞬就要撞上鋒利的刀刃——


  路人們都嚇得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眼瞅著那公安要被人抹脖子,血箭飛躥。


  千鈞一髮之際韓青松身子帶著軍綠色的侉子快速往左傾斜,右邊的挎斗瞬間翹起,「砰」一下子狠狠拍在男人身上。


  男人猝不及防被拍中,手裡的刀失去準頭。


  韓青松腳上一踩剎車,侉子右傾回去,同時右手成爪順勢一把鉗住男人的手臂,猛地一摜就將他連人帶刀砸在車前的泥地上。


  男人被摔在地上懵了一下,掙扎著就要起來。韓青松左手一撐,整個人如鷹隼般從摩托車上躍下去,一腳把剛爬起來的男人踹翻,落地的時候屈膝壓制住男人的身體,手銬咔噠一聲,把男人朝後銬住。


  從男人躍起來到韓青松把他摔在地上、銬上手銬,前後也不過是瞬間的事兒。


  集市上的人都大喘一口氣,好險!差點被抹脖子!


  眾人憋住的那口氣倒是吐出來,隨即又被韓青松驚住,這公安的力氣咋那麼大?


  他們沒看清楚韓青松是怎麼做的,只看著他侉子往左邊歪,車斗拍了那個男人,後面是怎麼的就沒看清。


  從男人躍起來到他躺在車前地上,都不過是瞬間的事兒。


  「好!」市場上的人開始噼里啪啦地鼓掌,「好!」


  韓青松直接把人揪起來,往挎斗里一扔,又將地上那把剔刀撿起來。這是一把剔骨刀,磨得尖銳鋒利,中間居然還有一條放血槽,捅人的話絕對一刀致命。


  他回頭瞅了一眼挎斗里的男人,微微蹙眉,他又掃一眼幾個拿刀的老鄉。他們被他凜冽的目光刺得不敢抬頭,手裡的刀都幾乎捏不住。韓青松朝他們招招手,他們乖乖地上前。


  韓青松伸手,他們乖乖地把刀遞到他手裡。


  韓青松:「五指張開,手心朝上。」


  幾個人也乖乖地照做。


  韓青松挨個掃了一眼,這幾個的確是農民,手上有幹活磨出來的粗繭子。拿鋤頭、大钁頭、拉縴繩等磨出來的繭子,和練刀槍出來的繭子自然有差別,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


  他之前就是看那人走路的姿勢、腳步、拿刀手勢和其他老鄉不同才產生懷疑的,這麼看自己的懷疑並沒出錯。


  韓青松朝著那投機倒把的男人瞥了一眼示意他過來,那人嚇得忘了逃跑,一直站在路邊呢,這會兒忙不迭跑過來,「公安同志,您有啥吩咐。」


  「名字。」


  「范、范除夕。」男人心有餘悸,不管是那個拿刀的,還是韓青松,他都怕。他甚至覺得那個拿刀的是不是想捅死自己啊,自己和他也沒什麼深仇大恨。


  韓青松指了指另外幾個社員,「你帶他們去公安局,丟一個罪加一等。」


  范除夕趕緊保證,「一、一個不少。」他轉身對幾個社員道:「走,趕緊的吧。」


  投機倒把也就是批評教育,大不了就是寫檢查,每周去公安局報到一下,不至於挨打幹嘛的。社員就更沒問題,所以他們也沒什麼好怕的。


  等那幾個人走了,韓青松又在市場溜達一圈,找幾個市民問問情況。情況和他們說的差不多,就是幾個人看到范除夕,認出他來便衝過來追趕。


  「他們另外還有同夥嗎?」韓青松掃視了一眼人群,看看誰心虛、誰悄悄撤退,結果沒有什麼發現。


  要麼就是真的沒有同夥,要麼就是掩飾很好。


  今天事情有點蹊蹺,他不覺得有人敢無緣無故對公安行兇,但是那男人的確朝他行刺,這件事情就不容小覷。


  他巡視一圈,心裡就有了主張,他跨上摩托,瞥了男人一眼,「姓名。」


  男人哼了一聲,目光陰鷙,一臉絕然不怕死的樣子。


  韓青松濃眉微微一挑,右腿一抬用腳踩住男人的胸口,手腕一翻那把殺豬刀就朝著男人脖子劃過去。


  他眼中的狠戾鋒芒比刀鋒還要讓人膽寒,男人雙眼驀地圓睜,脫口:「潘士農!」


  刀鋒堪堪停住,冷冰冰的一線壓在脖頸上,潘士農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韓青松輕哼了一聲,將刀子插在摩托車左側的跨袋裡,發動摩托轟轟而去。


  待他走後,人群里一個其貌不揚的老頭子望著韓青松的背影,目光如古井一般波瀾不驚。他穿著黑布大襖,抄著手,戴著一頂狗皮帽子,混在人群里一點都不起眼。他跺了跺腳,跟旁邊賣笊籬的社員道:「這天兒,真冷。」


  「可不是咋的。老哥,那個公安真厲害,帶勁!有這樣的人,可真是咱們老百姓的福氣呢。」


  幾個賣東西的社員紛紛議論著。


  「可不是咋的,這幾天這些混蛋小偷小摸的太多了,我前天就被掏了兜。」


  老頭子抄著手嘆了口氣,「這世道,小偷小摸也就是掏兩塊錢,可有些人,他掏命啊,難說誰好誰壞呢。」


  說著他嘴裡哼著小曲,微微駝著背晃晃悠悠地走了,「千百年來,成王敗寇,管他帝王將相,管他魑魅魍魎,黃土一抔都做了古。今朝有酒今朝醉,一口小酒一口花生米……啷個哩個啷……」


  他慢悠悠地去了一處普普通通的院落,拍了兩下門,裡面立刻有人開門,他走進去脊背立刻挺起來。


  「老爹,咋樣?」


  老頭子嘆了口氣,「各歸各位,老實貓起來,時機未到啊。」


  「真有這麼嚴重?」


  「更嚴重。你們都沒露馬腳吧?」


  「老爹放心,一點不漏,他抓也抓不到咱們的精銳,都是些小綹子。」


  老頭子還在那裡捏著指頭念念有詞,「算著是丙辰啊,天崩地裂好時候。看來時機未到,再等倆月,過了年再看。」


  「老爹,那這些小子們?」


  「哈,他們有什麼關係,正好讓他們習慣習慣。做咱們這一行,跟公安局打交道那是免不了的。衙門裡常進常出,和公安關係才好嘛。咱們這行兒自古以來都不是孤軍奮戰,白道的公安,黑道的刀頭舔血。咱們呢,就是中間混飯吃,罪不至死,誰拿咱們沒招。」


  「老爹說得對。」


  「記住嘍,你們幾個,任何人不能沾人命。只要不欠命,咋滴都好說。」


  「老爹教訓得是。」


  「可惜、可惜啊。」老頭子搖搖頭。


  「老爹,可惜啥?」


  「可惜了那個孩子啊,多好的孩子啊。哎……」老頭子掃視了屋裡一圈人,雖然一個個精明能幹,算是幹才,可惜啊不堪接受衣缽。總有一種後繼無人的感覺。培養一個繼承人沒有個十來年是不成的,最好就是從孩子開始教,一旦年紀大有自己的心思,喂不熟掰不直,隔靴搔癢無用功。


  有人不服氣:「再好也沒有咱小丫丫好。」


  「丫丫……」老頭子反而有些拿不定主意,按照原計劃,丫丫可以當未來小祖奶奶,夫妻倆一個管男人一個管婆娘。


  原本老三給他相中那孩子,他覺得百般的好,但是也不能輕易接納,還需觀察三年五載。


  計劃得很好,觀察三年五載的,讓老三教一些小玩意兒,學會了以後也有感情見得了忠心就開始好好培養。等到十五六就能獨當一面,到二十差不多就能管一方生意。這樣自己就能安享晚年,好好養老,等自己歸天,位子就能傳給他。


  可惜啊,好好的計劃被韓青松給打亂了。


  哎,五年過去了,雖然又培養了幾個不錯的孩子,可總歸沒有那孩子那麼出色,個個都不如丫丫。要是那孩子跟著自己,現在早就脫胎換骨了呢。


  這麼想著,他對韓青松就有些怨氣,好好的繼承人給弄沒了。


  不過今天讓人一試,他立刻清醒過來,這個人不能硬碰硬啊,是個冷硬的茬子。


  好民不與官斗。


  且再等兩年吧。


  「老三,你還跟我走吧。你們告訴老二,讓他收斂些,小心點,不要得意忘形。韓青松很可能對他有所留意。」培養幾個把頭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也要小十年呢。


  「老爹,那潘刀子咋整?」


  「沒事,他知道怎麼辦,韓青松也不能怎麼的他。我送韓青松一把刀,讓他和李曠久消耗消耗,正好也鍛煉鍛煉這些小孩子們,讓他們習慣一下和公安打交道。再過兩年吧。做咱們這行的,首先得沉得住氣,有命才有福。」


  「是。」


  「我走了,這兩年就不過來,你們也不用找我,也找不到我。」


  雖然有戶口制度,可天南海北的,還真攔不住他。


  老頭子帶著一個中等偏上個子渾身包裹得異常嚴實的人離開小院,大冬天,寒風刺骨,出門包頭裹腚是正常,誰也不會懷疑。


  離開小院以後,老頭子和老三在路上走,他道:「估摸著這兩年以後,咱們的好日子就真正來了。到時候老二的娼門,你的賭門,老四的相門,老五的騙門、老六的竊、雜門,你們各成一統。記住了,咱們不和那些亡命之徒摻和,不劫路、不搶劫、不綁票、不強姦。咱們是灰道,咱們不是黑道。」


  「祖爺,弟子記住了。」


  「哎,多好的孩子啊,可惜了。」


  老頭子碎碎念著,抄著手,晃晃悠悠地往車站去。


  ……


  回到公安局,韓青松就將那男人丟給下面人去審問順便讓他們留意等會來的幾個一起做好記錄,他則去找孫卓文。


  「韓局回來啦。」孫卓文樂滋滋的。


  韓青松面色冷寒,「給所有人發通知,明天來縣城報到,縣城附近的今晚集合。」


  孫卓文神色一凜,知道要大幹一票,「好的。」


  韓青松拿著那把刀回辦公室的時候,正好碰到李副局。


  李副局笑著:「韓局回來啦。」


  韓青松沒理他,徑直進了辦公室。


  李副局:我草了,你拽個屁啊。他心裡罵著卻覺得不對,還得回頭追著進辦公室,「韓局,你這是什麼意思?怎麼的是我得罪你了?」


  韓青松啪的一聲把剔刀拍在辦公桌上,臟乎乎的刀柄暗沉沉的不知道浸泡過多少豬血,黑沉沉的刀身、雪亮的刀刃,真是一把快刀,不知道殺過多少豬。


  李副局頭皮一麻,「我說韓青松,你什麼意思?」


  韓青松瞥了他一眼,「提醒你一下。」


  高衛東推門進來,只覺得屋子裡氣壓怎麼那麼低,他幾乎邁不進步來。看到那把刀,以及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氛圍,他哎呀一聲,「這是……怎麼個情況?我來的不是時候?我說李局你很有勇氣啊。」


  敢挑釁韓青松,要和他決鬥?


  李副局用手耙拉一下自己的頭髮,怒道:「勇氣個屁,我知道咋回事?他、他啊……」他用手指指韓青松,「一回來就沒鼻子沒臉的,啪的拍給我一把刀,這是什麼意思?還想給我一刀子?」


  高衛東進來的時候其實知道點事兒的,他下意識地放輕步子,別說他,他倆加起來也不夠韓青松揍的。畢竟部隊下層爬起來的,和文職幹部升起來的那不是一個力量級別的。


  韓青松看了他倆一眼,輕哼一聲,也不管那把刀直接走了。


  韓青松一走,屋裡凝滯的氣流恢復涌動,壓抑的氣氛也瞬間鬆緩。


  高衛東舒了口氣。


  李副局罵道:「神馬玩意兒!」虧得自己以前還總誇他,想提拔他,照這麼看,要是自己當局長,第一個先把韓青松給踹公社去當什麼狗屁的公安特派員!

  高衛東想了想,大致也能知道什麼事兒。縣城這地兒是歸李副局管的,他怕韓青松搶功勞,如今看得死死的,絕對不允許別人插手。於是那些不務正業的、犯事兒的,少不得就聞風而動,有事兒就跑來躲著,在縣城搞事。


  韓青松的人是公社公安特派員,在縣城是沒有公安權力的,別說抓人,連正常問詢都算逾越。


  李副局盯得很牢。


  這無疑就給韓青松的很多工作造成掣肘,間接給不法分子庇護。


  可李副局不管這個,在他眼裡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地位不能被人威脅!


  這時候他下面的人來報告韓青松抓了人,在審問室呢,李副局立刻就要去提人,「他憑什麼在縣城抓人?審也是我們審。」


  高衛東慢條斯理道:「李局,這案子你怕插不上了。」


  李副局瞪了他一眼。


  高衛東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那把刀:「這是行刺韓局的刀,敢行刺副局長,副局長當然得親自過問,你還真不能插手。」


  李副局一怔,有人刺殺韓青松?他第一個念頭,誰?他媽的絕對不是我!第二個念頭,這混蛋終於惹眾怒,有人看不慣他要作了他?第三個念頭,卧槽了,哪個活膩歪了的要和韓青松比力氣?最後又是,媽蛋,在老子地盤動手,這不是給韓青松機會插手?你有本事你在縣城外面殺,殺他八百回老子不待管的。


  於是,這個案子李副局不能插手,還不得幹啥,不得有小動作。因為如果他動一下,韓青松就可以懷疑是不是他有牽連。


  所以李副局不但不能動,還得老老實實地配合,恨不得韓青松趕緊還自己清白。


  最高興地莫過於孫卓文,哈哈,之前被李副局的屬下壓著,氣得他都想回公社了,這會兒韓局審案子,要什麼資料問什麼情況,那些狗日的沒有一個敢不配合的。


  這案子表面沒啥,都不是案子,就是范除夕認識紡織廠幾個人,能從人家那裡倒賣布料。他就四處倒賣,到了嘉山大隊,他喝了點酒,一上頭就吹牛,跟人家說自己要多少弄多少。村裡正好有紅白喜事的需要,孝順兒子想表示一下,披麻戴孝的白布不能少,但是湊布票連兩身孝服湊不齊,所以就想跟范除夕買。結果范除夕拿不出來,因為紡織廠的人沒許諾他那麼多,就耽誤了人家孝子表孝心。


  翻來覆去也沒花樣。


  就這點事兒,不至於讓潘士農動刀對公安行兇,除非他是有目的地出手,那他就是知道韓青松,奔著他來的。而韓青松自覺跟這些人並沒有恩怨,如果被人嫉恨,那就是因為公務。


  韓青松自認在公務上也沒有什麼冤假錯案,畢竟他也沒辦過多大的案子,不至於讓人上來就捅刀子。


  直覺告訴他,這裡面有事。


  他在外面聽了一會兒,走進審問室,說是審問室不過一間小屋子,一桌三把椅子。潘士農被反銬著坐在椅子上,對面是一個公安和孫卓文。反覆問了好些遍,也問不出什麼東西來。


  韓青松把筆錄拿起來看了看,漫不經心地瞥了潘士農一眼,「你和哪個公安有仇?」


  「公安沒有好東西!」潘士農冷哼,眼神陰鷙,似乎他就是仇視公安,和是誰沒關係。


  孫卓文一拍桌子,「公安有壞的有好的,我看你這樣的壞分子就沒一個好東西!」


  韓青松看他不說,就對孫卓文道:「去他大隊查,看看有什麼舊情。」


  孫卓文就去安排。


  韓青松走到潘士農身邊,打量了他一眼,「你這招誰教的?」


  潘士農:「沒人教。」


  韓青松:「普通人沒有這樣的巧勁和刀法。」原本跑著,突然停下朝後躍起來,還要在瞬間出刀,除非練過根本做不到。


  潘士農就是不承認只說自己練的,就會這麼三四招。


  韓青松也不逼供,就讓人先把他好好關起來,「等羅海成來,把他交給羅海成,其他人一律不許接近。」


  「韓局,你放心。我守著他。」


  韓青松倒不會懷疑是李副局安排或者會滅口,沒這麼複雜,但是他也想用這個人做文章,打破縣城的缺口,李曠久的劃地盤行為實在是妨礙工作。


  他趁著這個機會,把羅海成那些人調過來,集中對縣城梳理一遍,重點突擊,打打新起來那些團伙的氣焰。


  從去年開始小偷、入室盜竊、算命、騙局這些不法分子又多起來。好在因為管控嚴格,還沒有什麼攔路搶劫、入室搶劫的,沒出過人命。但是這也足夠破壞治安的,給市民和社員們造成很壞的影響。


  普通人只會說最近怎麼小偷多起來,想不到別的。


  韓青松卻知道,沒有一個小偷是孤立的,小偷不是憑空出現,也不是憑空就會的。他們是有組織、有訓練的。他有理由懷疑和前幾年拐大旺入伙的是一批。那時候他抓了一些小嘍羅,但是上頭幾個人卻沒抓到。


  經過這幾年,他們又訓練新成員,完全有可能。李曠久的不作為,簡直就是這些團伙兒的溫床!


  當然,也可能不止一個團伙。


  韓青松安排一下就去外面走走,捋捋思路,在人民路上走了兩趟兒就看到林嵐騎著自行車回來。


  「三哥!你啥時候回來的?」林嵐看到他出現在眼前甭提多高興,尤其晌午才想起那麼不開心的事兒來,這會兒激動地自行車不會騎了,直直衝著他撞過去。


  韓青松也不避讓,大手抓住車龍頭,穩住自行車,手臂一伸就把林嵐抱下來。


  他道:「回來有一會兒了。」


  林嵐看他眉宇間籠著一絲疲憊,心疼道:「這幾天是不是都沒好好休息吃飯啊?」她踮著腳尖,攀著他手臂,給他順了順眉心。


  他握住她的手,另一手扶著車把,「休息了,在下面大隊借住。」看她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眼神溫軟又留戀,頓時讓他心裡有些軟軟的,補充道:「吃得挺好,他們大隊正好殺了一頭豬。」


  林嵐笑起來,「哎呀,還有豬肉吃,小生活不糙。今天晚上咱們早點回家做飯吃吧。」


  韓青松點點頭:「這就回去。」


  兩人回了革委會,韓青松去跟孫卓文說一聲,等羅海成來了把案子交給他。


  「告訴他清場計劃,他知道。」


  孫卓文:「好嘞。」


  林嵐回了一趟自己辦公室,出來和韓青松一起回家。


  孩子們也剛好放學回家,見到兩人回來,三旺和小旺飛奔過來,一人一邊撲在林嵐身上。


  小旺:「娘,我好想你啊。」


  三旺:「林幹事,好巧啊。」


  林嵐彈了他腦門一下,「今天上課怎麼樣?」


  三旺:「認真得很,比游泳都認真,放心吧。」


  大旺和麥穗、二旺跟在他倆後面,二旺開門,這時候高凌兄弟倆也跑過來。


  「韓叔叔、林阿姨。」兄弟倆很有禮貌地問好。


  高宇被他哥哥逼著,一臉的勉強,不敢往大旺跟前湊。


  韓青松點了一下頭,二旺開門,他就跟著進去。


  高凌道:「韓旺國,明天一起打籃球啊?」


  大旺:「看看再說。」


  他還要去練車呢。


  看他沒有邀請他們家去玩兒的意思,高凌很失落,又看了麥穗一眼。結果麥穗已經推著三旺小旺家去了,根本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高凌:「……」也是夠了,他哪裡就得罪她了?


  高宇拉著他讓他趕緊走,有病啊,非要往韓旺國跟前湊,想讓他踹你還是怎麼虐你啊。


  林嵐回頭看倆人還在門口,尋思要不要邀請他們過來玩。


  大旺:「吃過晚飯找你玩。」


  高凌立刻笑起來,「好,那我等你啊。」


  進了屋,林嵐一家先做飯。


  家裡有之前囤的臘雞、臘肉,都凍在院子里的小缸里用板子蓋著,這會兒拿塊臘肉出來洗洗化開。做一個臘肉豆皮燉白菜,再燉上別的鹹菜,餾上發麵卷子,灶膛里再燒幾個紅薯。


  因為兩個炕都要燒火,另外一個鍋再做個紫菜蛋花湯。


  三旺小旺幫忙燒火,二旺和麥穗做飯。


  裝完鍋以後,二旺看看家裡面卷子吃沒了,得發麵引子明天蒸面卷。


  現在他們家生活更好,基本都吃細面,日常主食就是細面饅頭、卷子這些,不再做玉米面和細面的二合麵餅子。玉米面留著做玉米糊糊、攤煎餅,再就是摻著紅薯、小米,大豆等,高粱是不再吃的。


  蒸出來的發麵餅子卷子,自然比死面烀出來的好吃得多,暄騰軟和,口感好,養胃,死面的吃了容易燒心。


  吃過飯,麥穗和二旺領著倆弟弟做作業,學習,大旺去找高凌玩兒。


  三旺看小旺才幾天就回歸愛學習好孩子行列,少不得也得做出愛學習的樣子,就算裝,也要裝得像模像樣的。


  做完作業,小旺用他所學不多的英語單詞做了一首很簡單的歌曲,旋律明快簡潔,唱起來讓人心情愉悅。


  他還讓二哥彈吉他給伴奏。


  林嵐和韓青鬆散步回來,正好聽到孩子們唱歌的聲音,她的心一下子就落在實處,踏實得很。


  她讓韓青松早點洗洗睡。


  他們在洗手間里裝了一個簡單淋浴的裝置,家裡有爐子,熱水不斷,淋浴就方便。她讓韓青松去洗個熱水澡,回來睡得舒坦。


  今晚林嵐沒等孩子們,她和韓青松就先熄燈了。孩子們也知道韓青松這幾天不在家下鄉辛苦,都不再大聲說話,關了門和收音機,看書的刷題的,安安靜靜的。


  林嵐心裡有事兒,躺著一動不動。


  韓青松翻個身摟著她,「想什麼呢?」


  林嵐笑了笑:「睡覺呢,能想什麼啊。」


  韓青松就把她往懷裡摟了摟,親了親,大手輕輕地摸著她光潔的後背,「還不到九點。」有點早。


  林嵐:「你晚上要不要去找羅海成?」


  「不用,他知道怎麼做。」他最近下鄉都帶著羅海成和韓青雲,羅海成比韓青雲成長更快,所以他就讓羅海成負責這個,讓韓青雲還管各公社的匯總工作。


  「三哥,你下鄉有危險沒啊?」林嵐枕著他的手臂,向他又靠近一些,只要他在,被窩裡永遠熱乎乎的。


  「能有什麼危險?沒有的。都是些普通百姓,起點口角,和大隊幹部鬧矛盾,沒什麼要緊的。」韓青松說。


  「那今天是咋回事?」林嵐在革委會的時候沒問也沒說,可聽人家說今天韓局遇到危險,有個男人拿著把刀子要砍他,可把她嚇一跳。


  雖然她是先看到韓青松好好的,再聽說有人動刀子,心裡還是有些發緊。


  有這一個男人,那還有沒有別的呢?


  韓青松:「有人在集貿市場打架,我去拉架,把人順便帶回來盤問。」


  那幾個買布的社員都是貧下中農,教育下拉倒,刀子都不能沒收,還得還給他們,就放他們回去。


  但是潘士農和范除夕卻要扣留一陣兒,摸摸底再說。


  他怕林嵐擔心,自然不肯說潘士農當時那一刀是沖著他來的。說實話,如果別的場合看到潘士農耍刀,他會誇一句耍得不錯。這會兒么,自己給他抓起來,自然要好好審問這刀法哪裡學的,跟誰學的等等。


  雖然學刀不犯法,鄉下不少人當過兵、或者跟著舊社會的武師學過,但是都要有跡可循。他只要說出來,那就可以讓人去查,看看這個來源是幹什麼的,見不見的光。


  如果不怕見人,那潘士農自然會說。


  但是潘士農翻來覆去說自己刀法是家傳,他爹當年會耍兩招,教給他,他無師自通,練得多就會更多。


  韓青松也不亂懷疑,等明天去潘士農家調查問問,看看村民鄰居們怎麼說。


  林嵐把臉貼在他胸口,柔聲道:「三哥,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啊。壞人是抓不光的,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只要有人,就會有好人壞人。你只需要抓那些罪大惡極的,抓到就狠狠懲罰。那些無關緊要的,就交給他們自己爹媽教育吧。」


  畢竟他們就那麼幾個公安,如果抓滿城的小偷小摸,又怎麼抓的過來?抓到了也不能狠狠處罰,頂多教育罵一頓,耗費精力。


  就說現代社會,公安系統發達,壞分子也只多不少。


  韓青松翻了個身平躺著,讓她趴在自己胸口可以舒展些,「你說的對。」


  「除非有極大的把握瓮中捉鱉,我們不能把對方逼到絕地。如果有餘地,他們就有顧慮,不敢鋌而走險。一旦進入絕地,他們再無留戀,就容易魚死網破。咱們不能拿自己去碰他們那些粗製濫造的瓦礫。」林嵐趴在他胸口,抬起頭來,雖然屋子裡光線極黯,她還是能準確地看向他的臉部。


  她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帶著微不可查的請求,落在他耳中也是前所未有的動聽,讓他無法拒絕。


  他已經再不能像在軍隊那樣義無反顧不計生死了。


  他扣著她的腦勺壓向自己,親了親她,「聽你的。」


  林嵐笑起來,趴在他胸口,「三哥你真好。」


  他心神一盪,翻身將她覆在身下,「還可以更好。」


  林嵐:「你下鄉怪累的,咱們還是睡覺……吧。」


  他已經不想再說話,只想用行動來表示他是真的想和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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