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刀即是道（中）

  戚籠跟著順道者刀匠出了問刀樓。


  談判的結果不算好也不算壞，既然不拔刀，這幾位便不可能給他療傷。


  然而按照刀匠的說法，『打鐵』也有治療傷勢的可能，前提是要鍛道成功，鍛的不是刀，而是道。


  刀匠頭也不回的道：「表情這麼怪異，你是想到什麼好事了？」


  戚籠表情古怪的道：「我記得大約十年前，我發誓舍刀之後，機緣巧合之下，也是學的『打鐵』，一切好像是一個輪迴。」


  「嘿嘿，這說明輪迴之道，仍在你心中啊。」


  刀匠一語雙關。


  戚籠若有所悟，道：「世界意志是你們，而你們不是世界意志，地藏是輪迴，而輪迴，卻未必是地藏。」


  刀匠笑眯眯，道：「小夥子，你很有天賦嘛，不愧是龍脈之子。」


  「我是龍脈之子，這是不是你們收我入門的原因？」


  「只能說是三分之一原因，刀母收你為徒，是因為你參悟出了她的地刀，刀神要見你，是因為你繼承了他的故友，棄妖皇的傳承，而我要見你，才因為你是龍脈之子。」


  「除了你們之外，問道樓的『道者』還有幾位？」


  「一位正在兩界關誅殺外敵的統道者刀帥，還有一位則是陷入瘋魔狀態的逆道者刀魔，這兩位都比較偏執，你最好祈禱不要碰上他們。」


  「為什麼？」


  「刀帥要殺你，是因為你跟呂丫頭的關係，刀魔要殺你，是因為他單純想要滅世，而你是世間的生靈之一。」


  「哦，對了，你既然是從關內來，那位已經開始悟道的照敦煌後人，跟你有沒有關係？」


  「你說的是照燈籠？他是我的朋友。」


  刀匠嘆了口氣，「好吧，這麼一來，刀帥殺你又多了一個理由。」


  「為什麼？」


  「當初敗在人皇後裔的劍下，讓那位人皇後裔率眾入界，一直是刀帥的平生之恨。」


  戚籠無語了片刻，才道：「這世界還真是小。」


  「小千世界的大道演化也就那麼多，自然都是熟面孔，等你學了我的手藝就知道了。」


  刀匠弓著身子，雙手揣在袖子中，隨著他的走動，四周的景物輪廓開始透明，不僅是風萬里一劍斬出，化作的粗大黑線輪廓，還有無數細小的輪廓。


  刀匠伸出一隻老手，像是拉帘子一般，將線條往上彈，好似人為的修改一副水墨畫。


  戚籠好奇之下，伸出手來，去抓一根細細的黑線，手掌一握，瞬間感覺有一個鉤子卡住腦殼往上拖，嘴巴下意識的張開，發出一聲龍脈的慘叫。


  「嗷~~~~」


  渾身皮膚一下子長出龍鱗龍皮，化做一條十來丈長的真龍，四根爪子粘在黑線上面，龍鼻之中，猛然噴出兩道白霧，用力一扯，『嘶拉』一聲，龍爪一大塊，連皮帶鱗扯了下來，然後這塊鱗皮就被融入其中，那條黑線肉眼難見的粗大了一絲絲。


  「老夫建議你不要這麼干，龍脈之子在任何地方都是強大的象徵，唯獨在這裡，卻是被克制的對象。」


  粗大的真龍猛的一吼，再一次恢復了人形，戚籠捂住手掌，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手現在倒是有感覺了，卻是鑽心裂肺的痛，感覺就像是魂魄被人劈碎了一小塊。


  「龍脈之子是這方世界欽定的劫運主角，你們又是小千世界意志，為什麼這個地方會這麼克制龍脈！」戚籠不甘心的道。


  「人還有多張面孔呢，更別提小千世界的意志了，龍脈之子最多不算是我們的敵人，想要成為我們的盟友，還得看你日後怎麼做呢，」刀匠不屑道。


  「要不那一位，哦，就是你口中的神侯，為什麼不敢進來，這裡不僅克制龍脈，還克制真神，他敢強闖進來，早被我們砍死了。」


  戚籠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所以你們拉我入伙，一定程度上，也是為了讓我認同你們的理念，就像是真神培養其它龍脈之子一般。」


  「哼，一個呂丫頭就夠我們鬧心的了，你要是再跟呂丫頭一樣，老夫在你出師之前就砍死你！」


  這小子太機靈，一不留神容易泄露天機。


  想到這裡，刀匠便不再說話，專心帶路。


  戚籠反而感覺到了一絲舒服，動不動就砍死人的風格，這才像是刀客，太過高深莫測，反而給人一種虛假的感覺。


  走了不知多遠，戚籠突然輕咦一聲，開口道：「這不是之前的那個小千之隙。」


  「嗯，那個小千之隙太穩定，不適合幹活。」


  如果說問刀樓的地界像是潑墨山水畫，寥寥幾筆，便勾勒出好山好水的意境。


  那麼眼前的小千之隙便是草書，黑線嘈雜而混亂，更可怕的是還在到處亂動，黑線後面的巨大裂縫也時不時的裂開，每一次開裂，戚籠的小心肝就嚇的一顫。


  這不是自己的本能，而是龍脈的本能，這感覺很古怪，就像是被人瞬間捏住老二，你膽子再大都沒用。


  「師傅師傅，不好了！混沌之源出世，似乎又要和一個小千世界撞在一起了，我們又鍛道失敗，燕老大和宮景景都不敢來見你，就派我來了。」


  一道聲音忽然從複雜黑線的另一頭響起，刀匠老眉一皺，跺腳道：「不是前幾天才處理了一個，你們遲早要害死老夫！」


  「這是你師弟，你先帶著，老夫去去就來。」


  刀匠猛的一扯黑線，渾身火光大作，順著黑線一下子就燒了過去，所過之處，黑線具消。


  而戚籠眼一縮，他沒有看錯，剛剛對方施展的，絕對是先天火種。


  他把焚神戾焰煉到大圓滿，才有那麼巴掌大的那麼一小團，對方怎麼做到那麼多的。


  「師弟，師弟你在嗎？」之前那道聲音又響了起來，「我沒師傅的本事，可以強行改易大道，不過等會兒有一個大道退潮期，退潮時開一個口子，你自己鑽進來啊。」


  戚籠環顧四周，黑線越來越多，像是有孩童在亂塗亂畫，有的黑線甚至擦著眼睛而過，渾身越發繃緊，這感覺，像是被群狼環伺的一個普通人。


  好在對方不是騙子，在黑線即將附體的關口，光茫一閃，一道圓形光口出現，戚籠二話不說，狗刨式的鑽入其中。


  黑線覆蓋到極限時，他沒感覺錯，那是大破滅之力！


  而是完整版的大破滅！

  「感覺這裡好危險。」


  「當然，有一位前輩曾經說過，問刀不登樓，神仙也難救，你好，師弟，我叫葉子，大家都叫我小葉。」


  對方咧嘴，露出一口特別潔白的牙齒。


  丘陵地形中，一座座火口在丘陵中燃燒著，有的綻放琉璃色的火焰，有的則是漆黑的火苗，還有的，則是跟先天火種一樣，透明的火焰。


  每一種火焰，都給戚籠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


  「這裡平常來的人很多的，不過這段時間，大家都有事，刀母師叔很忙、刀神師叔也很忙，不然很熱鬧的。」小葉樂呵呵的道。


  戚籠小心翼翼的避開一道金火流焰，問道：「這些火焰，都是鍛道之火？」


  「沒錯，這些都是大道碰撞，產生的一種特殊力量，我們做的，就是藉助這種力量，維持小千世界的平衡，大道無象、無形、無始、無終，我們能做的，只是始乎無始，先乎無先，起於妙無，而生妙有。」


  「只有師傅這種『道者』，才能改易大道，進行最終的有無生化。」


  戚籠不解道：「『道者』到底應該算什麼？我怎麼在外界從來沒有聽過這種說法。」


  小葉想了想，道：「師傅他老人家經常把自己比作燒爐人，一方面，他要防止爐火自我熄滅，另一方面，他也要防止爐子被別的爐子吸收了熱力，因外力導致熄滅。」


  「別的爐子？」


  小葉摸出一口雕木刀，在虛空隨意勾畫著白線，似乎是一種建築，但要複雜的多，似乎在不斷變化，又似乎一點變化都沒有。


  「小千世界不像是大千世界那麼穩固，如果說大千世界是一座千萬年不易的建築，那麼小千世界，就是建築上流動的水流。」


  小葉指著『橫樑』上，即將撞在一起的兩道水流，很奇怪的是，即使『橫樑』沒有不平衡，這兩道水流還是越來越快的撞在了一起。


  在他們之間，空氣越來越濃縮，先是化作黑色，然後凝成黑質。


  「這是混沌之源，是小千世界中，一切混沌之氣的源頭，沒有混沌之源，就沒有一切混沌之氣的演化。」


  戚籠盯著這兩道水流，奇怪道：「兩個小千世界相撞，不是相互吞噬，而是相互消耗？」


  小葉點頭，兩道『水流』在同時鑽過混沌之源后，以一道消失，另一道縮小十幾倍而告終。


  「以前是相互吞噬而壯大的，畢竟有小千世界，便有在這之上的中千世界，以前的上古諸天便是中千世界，它們甚至能短時間內脫離大千世界而存在，只是，後來規則改了而已——」


  「規則改了？誰改的。」


  小葉一瞬間露出十分驚恐的表情，然後他用力搖了搖頭，換了個話題，刀光輕輕一晃，場面回溯。


  在混沌之源剛剛形成的階段，一團火焰在混沌之源中突然誕生，混沌之源被越燒越淡，同時，其中一道『水流』也產生了特殊的變化，很複雜，很玄妙。


  最終，其中一道水流平穩的穿過了混沌之源，而另一道水流則迅速變黑，與混沌之源合為一體，一整道水流都被染黑了。


  「這就是我們做的事，升火、鍛道，庇護這個世界，而對這個小千世界的大道進行改易的，我們稱之為『道者』。」


  「問刀樓現在一共有五個道者，代表著五種小千世界大道的演化，我們刀匠一脈，掌握的便是鍛道之法。」


  小葉笑著道：「師傅一共有三個半弟子，加上師弟你，便是四個半了。」


  『四個半？』


  戚籠還沒來及問那半個是誰，一道琉璃火焰口中火焰大作，兩道人影先後鑽出，渾身黑烏烏的，看上去有些狼狽。


  其中一個指責道：「都是師兄你說這次混沌之源很小，我們能獨自解決，這才不通知師傅，提前動手的，師傅要是罰下來，你得攬鍋。」


  「別胡說，這鍋怎麼能是我一個人背，要背也是三個人一起來，師兄我是那種不講義氣的人嗎，無論上刀山還是下火海，做為大師兄，我有責任拖著你們一起去！」


  小葉揮手叫道：「燕師兄，宮師兄，小師弟來了！」


  「小師弟，太好了，又多了一個背鍋，咳咳，小師弟在哪兒呢？」


  一個中年大鬍子盯向了戚籠，看了半晌，輕咦一聲：

  「師弟，你確定是這一位？」


  「當然，這附近又沒有其他人。」小葉莫名其妙。


  「雖然我們這一脈不一定要刀道無敵，但是手中無刀的人，怎麼學鍛道？」


  「手中無刀，心中有刀不就行了。」


  燕非刃哈哈一笑，「朋友，在我們這裡，刀即是道！」


  戚籠上前一步，兩雙戰意沸騰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我想試一試。」


  「你這是在挑釁我？！」燕非刃眼神狂熱的抹上了腰間的大刀。


  「師兄，師傅還沒說怎麼處置我們呢——」一旁的宮景景幽幽的道。


  燕非刃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戰意盡退，一臉頹廢的道：「算了，什麼刀不刀的，那都是師傅的事，我們還是想想怎麼熬過懲罰吧，不過說好了，要是去兩界關，我一定要拖著你們其中一個，兩個最好。」


  小葉小聲道：「兩界關不在此界中，所以時間流逝不正常，很可能這裡的一剎那，兩界關百年千年就過去了，上一次大師兄倒霉，一人在虛無時空中足足待了兩千年，回來之後見人就抱，抱了就哭，哭著就不撒手，嘴巴就沒停過，見了刀魔師叔都要抱上去，差點沒被砍死。」


  戚籠咂了咂嘴，怪不得如此心悸后怕，這懲罰，都快趕上自己在無間地獄的遭遇了。


  「我們現在幹什麼？」


  沉默片刻，戚籠問。


  「等著吧，師傅應該很快回來了，等他回來后，再問問他老人家，到底應該先教你什麼。」


  知道這裡是如此危險的地方后，戚籠覺的這是個好主意。


  「對了，五位道者，那位傳說中的監察者，也是道者嗎？」


  其它三人對視一眼，燕非刃忽然古怪一笑，「在我們問刀樓，倒是一直有那位最初道者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