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胎仙（下）

  黑海老仙與崔盈盈的鬥法，幾乎一開始便進入最激烈階段。


  黑海老仙很驚訝的發現，對方手上那套魔印居然能剋制自己的元神分身。


  兩道人影在虛空中輾轉騰挪，速度快到超過音速，一時間，肉眼範圍內，只能見到一道紫光和一道黑光相互交織，餘波攪動，讓寶物到處亂飛。


  「銅兒，派巫偶先把寶物收回來，」辛涵梅突然道。


  「可是姥姥，還有一個敵人——」器靈銅兒遲疑起來。


  「那女子身上法力至陰至寒，偏偏又生出一種純陽之氣，冷熱交織，否極泰來，兩股先天之氣運用到這種地步，只有北極教能有這種手段。」


  「大冥真人一向超然物外，他的弟子也不會參與這點小恩怨中，放心吧，這女子無有問題。」


  果不其然，冰無垢只掃了青銅宮殿一眼，便就收回了目光，對於這些寶物也談不上感興趣，只是看著崔盈盈，若有所思。


  『魔母印號稱能轉化一切力量，卻沒想到連仙家業位都能轉化，將業位融入印中，對人間層次的力量都能保持震懾，也怪不得能壓住黑山老前輩的分身。』


  『不過這女子還未達到當年魔國的層次，境界有限，再斗下去，不過半個時辰，就要被老前輩擊敗，她為何非要纏住對方，難道是為了拖延時間？』


  冰無垢心中一動，緩緩落在海面上，而無物不沉的黑水在其透明的腳下，居然輕輕凝成一層黑冰。


  『嗯？黑海內部怎麼有這麼濃郁的生氣，有人在凝鍊仙位！？』


  冰無垢終於微微變色，而黑海老仙也是發現了異狀，分身纏住崔盈盈，主體騰雲駕雷，速度快的像是一道閃電撲向海面，哈哈大笑。


  「原來是戚小子在閉關，好，好的很，一報還一報！你偷襲老夫，老夫便偷襲他！」


  然而出乎二人預料，冰無垢將手一揚，一連串的極寒冰雷打出，雷光見雲封雲，見氣封氣，至陰至寒，黑海老仙身上幾百丈的元神精氣一下子便冰封了大半。


  這老鬼又驚又怒，連忙閃開，喝問道：「好侄女，你為何阻止老夫報仇？難道你與這姓戚的有一腿？」


  冰無垢微微皺眉，將手一點，空中的水蒸氣迅速凝成一大面冰鏡，冰鏡之中，投射著海底的畫面，那是一顆巨大的『白色鳥蛋』，但細看之，白色鳥殼其實是凝固到實質化的仙氣，正是這股仙氣，擋住了黑海的侵蝕。


  「這小子在凝鍊仙位！？」


  黑海老仙面色更是難看，這小子沒突破，自己都打不過，一旦突破了，自己豈不是更慘。


  眼中凶意一閃，黑水分身直接脫離戰場，繞身數匝，化作雲袖、黑袍、黑氅、黑色浮塵，這老貨的氣勢一下子漲了數倍，甚至體內爆出了一種只屬於上古妖神的氣壓，整個黑海受此影響，浪頭一陣高過一陣。


  「好侄女，你若是在此時擋老夫，那老夫日後少不得要向大冥真人負荊請罪了！」


  冰無垢道：「非是不讓前輩復仇，而是不想讓前輩因此殞落罷了。」


  「何意？」


  冰無垢輕輕一點，冰鏡中的畫面頓時擴大上千倍，只見白蛋的表面，一抹抹黑氣若隱若現。


  黑海老仙頓時露出忌憚之色，「外神。」


  「不止是外神。」


  冰無垢眼中爆射出兩道冷光，光芒射入畫面，那普通的冰鏡頓時從普通冰質轉為千年寒冰。


  轉後天為先天，這份手段的確匪夷所思。


  自古雷克魔，卻不知道，冰照魔。


  黑海老仙漸漸變了臉色，無它，他看到了更詭異的一幕。


  只見在黑海之中，以冰卵為核心，密密麻麻的血絲、血網幾乎與黑海融為一體。


  一旦外人闖入，後果，難以想象。


  「這、這是——」黑海老仙愣住了，黑海是他的根基，煉就化身之後，更是與這片奇異之地產生了特殊的感應，但這般變化，卻一點也沒感應出來。


  「前輩可知道，你要是闖入，會發生如何？」


  「就算是外神之力，一時半會兒，老夫也不是擋不住！」


  黑海老仙嘴硬，不過他倒也沒說錯，上古物種不像是後天血脈，一旦外神降臨就會毫無抵抗之力，他與黑水化身合一，能短時間內化作上古水系妖神，他也一直引以為傲。


  「一般外神之力，前輩能擋住，但若是十凶之力呢？人道之內的瘋狂，恐怕前輩就沒辦法了吧。」


  冰無垢道：「若是我看的不錯的話，這是蓋戎氏的外神人血，能污染一切血脈，無分人妖，能勾引外神降臨，前輩若是下去，就算能暫時抵抗住『瘋狂』，但當真正的外神本體降臨，您還能保住自己的意識嗎？別的不說，單是這片黑海，恐怕會率先被污染了吧。」


  黑海老仙這下終於色變了，黑海是他的成道之基，是他日後升仙的指望，若是被污染了，他還怎麼證地仙。


  這戚小賊，是篤定了老夫不敢跟他拚命么！

  「你不用擔心我們鳩佔鵲巢，證就胎仙之後，我們自會離開，這黑海還還給你，」辛涵梅的聲音適時響起。


  有了這層台階，黑海老仙終於哼哼兩聲，不嘰歪了。


  倒是冰無垢看向辛涵梅，饒有興趣的道：「前輩這狀態，好生奇異啊。」


  辛涵梅苦笑一聲，道：「比不得大冥真人逍遙，老身如今這狀態，莫要說鬼仙了，能否元嬰成道都是未知呢。」


  「祖父也有難處，」冰無垢也唏噓了下，看著自顧自走入青銅殿深處的崔盈盈，奇道：「這一代的魔母，倒是與眾不同。」


  每一代魔母都是魔道至強者，而與她強者之名一同傳播的，還有其艷名，以及交際能力。


  但這一代魔母，甚是冷淡啊。


  「並非魔母烙印同化她，而是她煉化了魔母烙印，」辛涵梅簡單解釋了句，便和冰無垢閑聊起來，結果出乎預料，這一位對於修行的理解居然比她還強，往往一句話便能直觸本源。


  好在辛涵梅這些年跟戚籠一步步走來，對於天人二道的理解越發深刻，倒也聊的盡興。


  「前輩若是願意，可來北極與我祖父一晤，凝鍊肉身，我祖父或許有法子。」


  辛涵梅頓時意動，他知道大冥真人是人仙，但對天地神鬼其它四仙都有著極深厚的領悟；而且五仙之中，人仙是唯一肉身成道者，對修復肉身很有手段。


  『或許等戚籠證就胎仙之後，可以提上一提，這對他也有好處。』


  正當辛涵梅想要再說些什麼時，冰無垢突然低頭，沉聲道：「要到關鍵時刻了！」


  只見不知何時起，濃郁的仙氣已溢出海面，肉眼所見，仙氣如浪，一浪高過一浪，更像是一個大繭子，不斷向外編織，甚至隱約能看到些許肉色。


  「後天胎仙，還真是第一次見，」冰無垢贊道，她背景深厚，自然明白胎仙的奇異之處，就好比人間的富二代、官二代，胎仙十個有九個是仙二代，在上界地位尤其特殊。


  一個沒有背景的胎仙，甚至比更高級別的仙家都要少見。


  「就算胎仙又如何，排名又不比地仙高，」黑山老仙酸溜溜的道。


  冰無垢看了他一眼，笑道：「前輩可知道七十六等業位，當初是怎麼排名的嗎？」


  黑海這廝當然不知道，所以不等他開口，冰無垢繼續解釋：「教主、帝君、佛王、人主、混元，是上古大能以大法力強行證就，以證道的先後順序排名；而神人、真人、道人、至人、聖人，則是天道囊括人道，所孕育出的專屬業位，以人道被吞噬的各部分排名。」


  「除了以古仙人能奪天地造化，強證仙位，又或是天道吞人道，孕育出的位置，剩下來的，便是天道自然演化，仙人也只能順道而行，無法更改排名，而這更迭的依據，便是對天地的重要性。」


  黑海老仙聽的入迷，他這種人間出身的老怪物雖然也很強，但見識跟冰無垢根本沒法比，下意識道：

  「這麼說，地仙比胎仙排名高，是因為對天地更重要嗎？」


  「是，五仙上應五氣，中應五行，下應五獄，嚴格來說，是先天五行大道的衍生品，自然重要；所以地仙能排名第五十三，比胎仙要高上兩位。」


  正當黑海老仙露出滿意之色時，冰無垢又俏皮一笑。


  「五仙如此重要，才在上界排名五十左右，胎仙如此無用，卻僅次於五仙，前輩就不想知道為什麼嗎？」


  黑海老仙很想知道，但是冰無垢此時卻不說了，急的他抓耳撓腮。


  反倒是辛涵梅若有所悟，她有些明白了，胎仙或許是上界大佬故意在天地演化過程中設置的漏洞——留給子嗣，又或是留給自己。


  辛涵梅覺的自己的猜測很可能是正確的，因為當初她證鬼仙時，蒸騰而起的仙霧還不到戚籠的三分之一。


  而鬼仙排名第五十四，比起胎仙還高上兩個名額。


  雪白的仙霧之中，一道龍影越來越清晰，首尾相聯。


  蒼龍抱蛋，井中撈月。


  一道人影越發清晰。


  「這就成了？」


  黑山老仙有些不敢置信，這麼容易？


  「難者不會，會者不難。」


  辛涵梅撇了對方一眼，自己證鬼仙的經驗，百靈子開闢道場的經驗，加上對方獨一無二的天人感應、人道血脈，再加上天書中卷、下卷，色空演化大圓滿，先天五行。


  如今的戚籠，在修為境界之上，在人間完全不遜於任何人。


  「天者陽氣也，輕清之氣，地者陰氣也，重濁之氣，人者沖和也，非濁非清，非重非輕，如人修輕清之行，即生歸於天，如作重濁之因，即死歸於地。


  陽即是生，陰即是死。死者生之根，生者死之苗，有生即有死，若無生即無死。人能將本元真氣，順合天道而修行，莫差常度，則當德合天地，不差其理，即無生死。


  既無生死，性歸於胎，命歸於仙。」


  隨著一字一句，戚籠身體漸漸虛化，變成了陰陽二氣，化作龍虎、化作日月、化作金烏玉兔、化作紅花綠葉、化作白光黑夜。


  然後陽氣向天，演化出天魂、乾象、乾爐、玉鼎、玉液、扶桑、海龍、上弦、束陽、赤汞、硃砂、離日、赤凰。


  另一道陰氣向下，演化出白雪、素練、玉兔、坎女、真水、黑鉛、綠芽、水月、藍鳳。


  變化之多，之繁雜，讓在場三人看的目瞪口呆。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無聲無息，卻又像是萬物初生的第一道春響，震的三人魂魄搖蕩，久久不能自已。


  等回過神來，只見戚籠站在黑海之上，與之前相比，似乎沒有任何變化，但衣袖上散溢的絲絲白色仙氣卻做不得假。


  身在五行中，心在天地外。


  騰雲駕霧、度己出世，謂之仙也。


  然而出乎三人預料，戚籠臉上沒有露出欣喜的表情，反而抬頭望天，眼中滿是凝重之色。


  不知何時起，天空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周天星辰，星辰似乎近在眼前，好似放大億倍的火球，又有的更大，像是由幾十個小千世界的靈氣構成。


  一道光芒從星空深處眨眼而至。


  光芒之快，超越人的念頭，在場之中，除了戚籠，恐怕也只有特殊狀態下的辛涵梅能有所感應。


  『接引天光怎會如此之快？』


  然而下一刻，星空之上，出現了一道巨大的黑影，五指張開，能抓上幾十顆星球，輕輕一撥。


  接引天光戛然而止。


  然而下一瞬，又有一道接引天光飛出。


  兩口能斬碎星辰的劍影，一道來自人間，一道來自天空。


  一道在先，斬向天光，一道在後，斬向劍光。


  兩兩相撞，將接引天光斬的折射，戚籠在北海，而這道接引之光卻是刷到了西海。


  星空突然變成了青色，所有星辰剎那間綠意盎然，萬物初成，從無至有，變成了一片茫茫綠海，一巨漢站在林海之上，披頭散髮，赤著半身，五指是五龍爪，其模樣居然與木王公有三分相像，只是霸氣程度要強上百倍，方一出場，光線僵住，天地反覆，日月星辰都好似臣服。


  青帝！


  不是意志，至少也是一道分身！

  青帝輕輕一抓，下一刻，五六道接引天光幾乎同時射出，從各個方向卷向戚籠。


  光芒的速度已然無限接近於光。


  然而下一刻，天空一亮，刺激的人忍不住閉上眼，再睜開時，星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銀白。


  天空像是被一個銀質的罩子扣住。


  但細看之，不是『罩子』，而是星空中的一切，星球、星雲、流光、小行星帶，一切的一切，都變成了銀色。


  接引天光也變成了銀色。


  「玄囂，你敢阻朕！」


  玄囂，又稱金天氏，上古司秋之神，執掌西方天界。


  五帝之一，白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