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深深的愧疚
林理回家倒頭便睡，心一放鬆下來，他睡得很沉，連夢都沒做。醒來發現日已西斜，臥室裏有些暗。給父親打了個電話問蘇嫣的情況，父親說一切正常。
林理鬆了口氣，迅速洗了個冷水澡，努力讓自己清醒。經過一片狼藉的餐桌，他歎了口氣，空氣中似乎還留著王芊芊的味道，這讓他感到非常不安。
拿了件厚外套他就出了家門，發動車子，他並沒直接駕去醫院，而是拐了個彎，先回父母家。他實在不放心獨自在家的母親。
到了家，進門後，林理發現屋裏沒開燈，隻看到家具黑黢黢的輪廓，他按亮了門廳的燈，不見母親，向臥室走去。母親在床上躺著。他走過去輕聲喊：“媽！”
周時英嚇了一跳，她正在睡覺，聽到兒子的聲音，忙坐起來，揉揉眼睛說：“兒子，你回來了？”
暮色中，他望著母親，前兩天還神采奕奕底氣十足地在飯桌上和蘇安妮明爭暗鬥的母親，此時竟然好像老了好幾歲，看起來一點精神也沒有。林理不忍心再看，伸手幫母親捋了捋頭上的亂發。
林理輕聲問：“媽，你沒事吧？吃飯了嗎？”
周時英忙回答：“嗯，吃了！我中午吃了。蘇嫣怎麽樣？”她被兒子的關心感動得熱淚盈眶，印象中的兒子，一張口就是“媽，我餓了！”從來沒有問過她餓不餓，累不累。兒子長大了，不知不覺地就長大了。
林理以為母親掉淚是在心疼蘇嫣，坐到母親旁邊說：“媽，別哭！別哭啊！蘇嫣已經醒了，精神還不錯！嘴不閑著，老想說話。”
周時英點點頭，抹抹眼淚問兒子：“你給蘇嫣的姑姑打電話了嗎？”
“啊！我忘了！”林理一拍腦袋，趕緊掏出手機來，還沒翻找到蘇安妮的電話號碼，他就有些擔心起來，抬頭看了看母親，問，“媽，我怎麽跟她說啊？”
周時英說：“實話實說！這電話一定要打，你不跟她說，她回頭怪你！”
林理猶豫了一下，又把手機塞回兜裏說：“我明天一早打吧。她現在趕過來，到醫院也半夜了。”
“那也行！”周時英叮囑兒子道：“千萬別忘了！發生了這麽大的事，一定得跟她說。”
林理看看牆上的掛鍾，時間不早了，他起身說：“媽，您好好休息吧！我去醫院換我爸。”
“理啊！”周時英拉住兒子。
“嗯？”林理看著母親，大概知道她想說什麽，隱隱地害怕她說出口。
“你和蘇嫣……以後你想怎麽辦？”周時英的眼睛有些潮濕。
林理經受了兩天的折磨，終於定下心來，他也想和蘇嫣生一個屬於他們倆的孩子。但是現在蘇嫣不能生了，他就得接受這個事實。
見他沒回答，周時英又問：“你倒底想怎麽辦？”
林理若無其事地說：“什麽怎麽辦？還是原計劃，房子一下來馬上裝修，然後就結婚。”
周時英有些神情黯然，她歎了口氣，張了張嘴，卻沒再說什麽。
看見母親欲言又止的樣子，林理知道母親心裏在擔心什麽，對於老人，接受起來確實有點難，但是他現在沒有時間勸說母親，以後再說吧。蘇嫣還在醫院等著他，父親已經在醫院盯了一天了，他得趕緊去醫院，讓父親回來休息。
林理出門，在附近的飯館買了兩份菜和米飯，寫下父母家地址，拜托服務員給家裏送過去。自己就在旁邊買了兩個燒餅夾腸，一邊開車一邊吃。燒餅有些幹，咽起來有些費勁，一不小心竟然噎出了眼淚。
乘電梯上了三樓，剛出了電梯門，林理就看見了坐在走廊椅子上發呆的父親。
林理走過去問：“爸？您怎麽在這兒？”
林富華回過神來指了指病房說：“哦！楚明他們在屋裏呢。”
林理鬆了一口氣說：“您回去吧，我在咱家附近訂了飯，您現在回去正好跟我媽一塊兒吃。”
林富華問：“你回家了？”
林理點點頭說：“嗯。”
林富華不無擔心地問：“你媽沒說什麽吧？”
林理知道父親在擔心什麽，苦笑著說：“沒有啊！您快回去吧，累一天了。”
“好，那我回去了，”林富華起身抬頭望著兒子憔悴的臉說，“我問護士了，加不了床，一會兒我給你送一床被子來，你在長椅上將就將就吧。”
“爸，不用，我拿厚外套了，在車上呢，我一會兒拿上來就行。”
“嗯，你有錢嗎？按時吃飯，多喝點水，別上火。我明天一早再來換你。”
“爸，那您公司那邊怎麽辦？”
“沒事，公司那邊沒什麽事。倒是你……”林富華欲言又止，他有點擔心兒子的廣告公司經營一直不太好。
“那我……不送您了。”林理抱歉地說。
“不用！送什麽送，我打車就走了。你去吧。”林富華揮了揮手指指病房，然後轉身走了。
林理目送父親上了電梯，他轉身進了病房，楚明和王芊芊還有於孜鑫都在，他們正坐在床邊，陪蘇嫣說話。蘇嫣的情緒不錯，剛才林理還沒走進病房就聽到她說話了。
大家打了招呼，林理點點頭，不敢看王芊芊，一低頭看到牆角堆著幾袋水果，林理指了指水果對楚明和於孜鑫說：“下回別買了，一會兒你們拿回去吃吧，現在蘇嫣什麽都不能吃。”
“這水果啊不是蘇嫣的，是給你的。她不吃，你還不吃嗎？”王芊芊笑著答道。
“我能吃幾個啊？”林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王芊芊的關切讓他感到膽戰心驚，他生怕楚明和蘇嫣看出什麽破綻來，又補充道：“那我留兩個吧。”
“留著吧，我好了再吃，才不讓他們省錢呢!”蘇嫣打趣道，“哎，剛才我就說我這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林理點點頭，現在她說話已經不像早晨那麽虛弱了，一句話已經不用停頓好幾次了。
“身中六刀竟然還能這麽貧！我真是太佩服你了！”王芊芊笑著說。
於孜鑫也幫腔道：“看樣子，嫣姐一點兒問題都沒有，我估計再過倆小時就可以出院了，一會兒聯係一下，看哪個武校招老師，趕緊讓嫣姐過去！人才啊！”
林理在旁邊站著，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沉默。看著眼前的情景，他心裏既尷尬又疼痛。
尷尬是因為王芊芊的存在。要知道，就在前天晚上，甚至也許就在蘇嫣中刀的那一瞬間，他和王芊芊正渾身**地糾纏在一起。
疼痛則是因為蘇嫣對自己的身體情況還不了解。如果她知道了自己再也不能生小孩，還會不會說自己有後福？她果真是大難不死，可是她的福又是什麽？至少兒女的福她就享受不到了。還有口口聲聲說愛她的未婚夫，已經出軌了。
林理暗暗歎了口氣說：“別讓她說太多話了。你們也回去吧，累了一天了。我剛睡醒！精神得很！”
“你又管我！”蘇嫣撅嘴，和林理的父親待了一天，她都要憋悶死了。好不容易有朋友過來，林理又要轟他們走。
王芊芊起身說道：“嗯，那我們明天再來！蘇嫣可能也累了。”
於孜鑫應和著，楚明也麵無表情地站了起來。
蘇嫣隻好接受，對他們說：“我沒事！很快就能好了，放心吧！”
“嫣姐，你好好養傷吧！”楚明湊到她床邊向她道別。
和往常怪話連篇的楚明不一樣，今天自始至終他都很沉默。當然，這並不代表他對蘇嫣漠不關心。相反在他平日嬉皮笑臉看似對什麽都無所謂的外表下，其實有顆火熱的心。
這會兒，他站在蘇嫣床邊，臉色戚然。蘇嫣看了看，笑著說：“別苦大仇深了，好好回家陪你們家王大官人吧！聽師父話哦！”
蘇嫣這句話要是衝別人說，也就是一笑，但對楚明卻如同一根針，正紮在痛處。此時此刻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姐姐式的關心。還沒站起身，眼淚就下來了，繼而是嚎啕。就像是一隻即將失去主人的小狗一樣，哭得傷心極了。
一屋子人的情緒都迅速跌到冰點。
楚明對蘇嫣的感情，大家都理解，但是這種宣泄依舊讓他們不知所措。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把他拉了起來。楚明依舊哽噎，哭著說：“嫣姐，你好好養病，等你出院，我就有錢了！……”
林理和王芊芊都很慚愧，雖然表現在臉上是一個依舊端莊，另一個尷尬無言，但是他們的心情是一樣的。
太對不起蘇嫣！太對不起楚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