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風雲變亂彈汗山（九）
這支人馬打著一麵‘單’字大旗，他們穿著土黃色的夾襖和長褲，衝在最前麵的一半人夾襖外麵罩著黑色鐵甲，頭戴黑色精鐵頭盔，後麵一半人衣服外麵則套著紅黑色的無袖皮甲，頭發用布條綁在頭上。為首一人身材高大，麵相很稚嫩，手持一把精鋼長矛，正是單經之子單猛。
“漢……漢人！”拓跋翰雖然不認識漢字，但是卻認得對方的相貌，頓時大驚失色。
他們剛剛才在議論搶奪漢人的錢財和女人，轉眼間漢人就如同天降般出現在麵前，難道這些漢人是被他們的神靈帶到這來的？拓跋部落尚處於愚昧落後的時期，對神靈和圖騰的膜拜深入人心，因此一想到對方可能有神靈相助，這些五大三粗的壯漢們竟然有些懼怕了。
“射！”單猛並不知道對麵來的是何人，也不知道他們為何愣著不動，大吼一聲率先舉起弩放了一箭。
單猛帶著的這支隊伍正是單經的親兵營，不過人數卻增加到了兩千人，他們出現在此地完全是個意外。因為聽了宇文三七的供述，公孫瓚擔心從東麵上山遇見素利的大軍阻攔，於是讓單猛做先鋒從別處尋找上山的路。單猛七拐八拐卻迷了路，正在心急如焚的時候，忽然聽到下方有人大聲喧嘩，一看是胡人打扮，而且人不多，於是單猛馬上下令全軍下馬，準備借助地形居高臨下伏擊對手。
嗖！嗖嗖……
這支親兵營近一半人都裝備了擘張弩，這麽近的距離上威力巨大無比，對方又沒有趕緊躲避，隻是一輪齊射就射死了拓跋翰三四百個手下。
拓跋翰這才如夢初醒，大聲吼叫著命令手下躲避抵擋。
單猛的人再次射出一輪弩箭，又射翻了一百餘人，抄起環首刀殺了下來。
拓跋部落的人失了先手，對方又是居高臨下衝殺而來，根本就抵擋不住，被殺的節節敗退。不到盞茶時間，又有四五百人被戰死砍傷，林中到處都是他們的屍體和殘肢斷臂。有一半人不等拓跋翰下令就一哄而散，甚至顧不上去騎上戰馬，轉身向著山下拔足飛奔。
拓跋翰大聲嘶吼，卻根本無法阻止手下逃跑。
這時單猛衝了過來，長矛直刺拓跋翰的前胸。拓跋翰閃身躲過，不料單猛動作極快，長矛忽然橫著一劃，頓時在拓跋翰臉上劃出一道深深的血口子，拓跋翰慘叫一聲轉身就逃。
“著！”單猛大喝一聲，手中長矛猛然擲出。
“啊……”拓跋翰長聲慘叫，手中彎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雙手握著胸前露出的長長矛尖，頹然倒地死去。
拓跋部落的人見首領被殺，士氣更是一瀉千裏，還在抵抗的那些人也轉身就逃。有動作快的飛身跳上馬奔向下衝去，不免又撞到了同伴，狹窄的山路上頓時人仰馬翻一片混亂。
單猛上前拔出長矛，仰天一聲興奮的大吼：“殺上去，一個不留！”吼完之後，提著長矛第一個追殺下去。
親兵營的將士們擔心少主有失，趕緊邁開步子追了上去。
單猛帶著親兵營一直向山下追殺了四五裏，隻殺的屍橫遍地，血流成河。拓跋翰帶來的三千人馬已經不足八百人，到處都是他們丟下的各種雜物，有的人靴子都跑掉了，腳上血流如注卻不敢停下。
單猛正要一鼓作氣殲滅對手，忽然聽到前方號角聲大作，大隊和麵前的敵人裝束一模一樣的人群衝了上來。
單猛大吃一驚，趕緊叫道：“快撤！”
隻是他們衝得太急，有三四百人都衝進了對方的人群中，被追殺的拓跋部落的人見來了援軍，紛紛鼓起勇氣轉身廝殺，這三四百人頓時被纏住了，想要撤出來十分的困難。單猛又驚又怒，提起長矛就準備衝過去救他們出來。
“少主不可！”打著大旗的那個強壯軍候名叫單五，也是單經多年的親信，他趕緊一把拉住單猛，指著從前麵兩側林中包抄過來的大群敵軍叫道：“少主，對方的援軍看起來足足有數萬人，要是過去救人大夥兒就都走不了了啊！”
“初次領軍就丟下袍澤，吾還有何臉麵回去見侯爺和父親？昔日在落王坡，小侯爺寧死不拋棄閻柔，小侯爺都能如此，吾豈能臨陣脫逃？”單猛奮力掙脫單五，嘶聲怒吼道：“兄弟們，隨吾殺過去救出那些兄弟！”他長矛一招，義無反顧衝進了廝殺的人群。
“他.娘.的，死就死吧！”單五大喝一聲，把手中大旗狠狠插在地上，拔出環首刀大吼道：“兄弟們，跟上去護著少主，哪怕俺們都死光了，也要護得少主的周全！”
親兵營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悍不畏死之人，他們最大的職責就是保護主將，而且親兵營軍法更加嚴苛，即使他們能殺出重圍也是死罪難逃，而且還會連累家人。因此一見單猛衝上去，即使麵對著數萬敵人，他們依舊義無反顧嗷嗷叫著衝了上去。拓跋翰僅剩的幾百個手下猝不及防，剛振作起的士氣再次崩潰，稍加抵抗就一窩蜂掉轉身向後跑。
單猛順利救出了那三四百個袍澤，但是卻被兩側山林中包抄過來的更多敵軍圍住了。好在山路崎嶇狹窄，山林之間也無法展開騎兵衝殺，這些拓跋部落的援軍人數雖然眾多，卻隻能慢慢包圍過來。
“殺出去！”單猛暴喝一聲，飛身躍起把就近一人刺落馬下，落地後長矛橫掃，又把一人狠狠打落馬下。
單五等人緊緊簇擁在單猛身邊，護著他向山上猛衝猛打，拓跋部落的騎兵數倍於他們，然而一時之間竟然阻攔不住。
後方觀戰的拓跋力微大為震驚：“哪來的漢人？竟然如此驍勇！”
有認得幾個漢字的手下上前稟報：“大王，那麵旗幟上是個‘單’字。”
“姓單？俺似乎在哪裏聽到過這個姓……”拓跋力微仔細想了想，忽然訝然道：“莫非是軻比能說過的幽州公孫瓚手下的大將單經？若真是他，難道公孫瓚率領大軍來了？聽說公孫瓚實力很強大！”
拓跋部落久居漠北，對大漢朝的事情並不了解，拓跋力微也是從軻比能嘴裏知道了一些事情，因此他隻知道公孫瓚很強大，至於到底有多少兵馬卻一無所知。
旁邊有人插嘴道：“大王，聽說公孫瓚有百萬大軍呢！”
“百萬大軍！”拓跋力微嚇了一大跳，揮手叫道：“誰知道他們是不是公孫瓚的人？先不管那麽多了，都下馬！步行上去把這些人殺光！”
大頭人親自發了話，周圍的人紛紛跳下馬，邁著羅圈腿衝了上去。
拓跋部落的人騎在馬上的時候，單猛他們雖然處於劣勢但是傷亡卻不大，此時對方棄馬步行圍殺過來，他們頓時壓力倍增，殺掉一個敵人，就會有兩個三個甚至更多的人擋在麵前。短短小半個時辰，單猛就損失了五六百人，他自己也受了好幾處刀傷，而他們距離敵人包圍圈的最外邊還有七八十步遠。
單五一刀砍翻一人，對單猛叫道：“少主，再這樣下去就會全軍覆沒啊！唯有衝到停放戰馬的地方，吾等才有逃生的希望！”
單猛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大吼道：“兄弟們聽著，以吾為中心，不要去管兩側的敵人，隻管向前衝！”
親兵營的將士們聞聽紛紛向單猛靠攏，不惜一切代價向前衝去，拓跋部落的人奮力阻擋，卻依舊無法擋住單猛等人的腳步。拓跋力微看得焦急萬分，不停地命令其他人衝上去，隻是受製於地形，後麵的人想衝上去援手十分困難。
一路慘烈廝殺，單猛一行終於衝到了包圍圈的外麵，隻是這種不惜死傷的突圍帶來的傷亡實在太大，區區七八十步的距離，單猛付出了六七百人的代價！此時跟在單猛身邊的已經不足七百人，而後方的敵人再次迅速圍了上來，他心裏又著急又後悔，若是自己不那麽衝動不管不顧一路追殺，又怎麽會帶來這麽多的傷亡！
“少主快走！”單五狠狠推了一把單猛，大聲命令自己的堂弟：“單六，你一百個人護著少主先走，其他人跟著吾斷後！”
單六是個沉默寡言的瘦長漢子，聞聽點點頭，強行拉著單猛向上方跑去。
單五高舉環首刀，大喝道：“兄弟們，死戰不退！”
留下來的幾百個人迅速集結在一起，擋住山路大吼道：“死戰不退！”
單猛聽到吼叫聲回頭看了一眼，眼淚不由自主掉了下來，這些人都跟隨單經多年，他幾乎能叫出每個人的名字！如今卻因為自己的貪功冒進，幾乎全部折損在了這裏！
“少主，快走！”單五回頭看著單猛大吼一聲，提起刀就向百倍於己的敵軍衝去。
單猛用力咬著嘴唇，劇烈的疼痛感讓他迅速清醒過來，侯爺和父親率領的主力大軍就在後麵，唯有先逃出去才能報仇！他抹了一把眼淚，埋著頭向前飛奔。
單五率領的幾百人隻求能拖延一陣時間，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他們像嗜血的狼一樣衝向敵人，哪怕自己身中數刀也要斬殺麵前的對手。刀劍砍斷了，就用拳頭和腳，甚至用牙齒去攻擊敵人，受傷太重無法再發起攻擊的那些人，也會奮起最後一絲力氣抱著對手向下方翻滾。
“這是軻比能嘴裏軟弱無比的漢人嗎？”拓跋力微看得心驚膽戰，忽然覺得自己似乎被軻比能那廝騙了。
因為其他人的刻意保護，單五是最後一個活著的人，他身中數十刀，鼻子和左側耳朵都已經消失，渾身上下都在向外狂湧鮮血，甚至由於鮮血凝結卻顧不得去擦，他連眼睛都無法睜開。此時單五周圍有上千個敵人，但是沒有一個人衝過來斬下他的頭顱，他們對眼前這個敵人有著發自內心的尊重和敬畏。
單五抹了一把眼睛上的血水，半睜著雙眼，勉強舉起環首刀對著周圍嘶吼一聲：“大好頭顱，誰敢來取？”
“他說什麽？”拓跋力微急忙詢問聽得懂漢語的手下，聽了手下的轉達，他沉默了一會兒，揮揮手道：“給那個漢人勇士一個痛快的！速速追上逃跑的那些人，記住要活的，能讓這樣一位勇士拚死保護的，肯定是漢人的大人物！”
“大頭人有令，給那個漢人勇士一個痛快的！”
“大頭人有令，速速追上逃跑的那些人，要活的！”
單五對麵的三個人聽到命令，一起提著刀衝過來，三把刀分別斬向單五的脖子和兩肋。單五對兩邊的兩刀不閃不避，卻伸出左手擋住砍向自己脖子的那一刀，左手臂掉在地上的同時，右手的刀也在那人不可置信的恐懼神色中捅進了他的心髒，隨即倆人一起慢慢倒在了地上。
單猛此前把戰馬藏在了幾裏開外的一片樹林中，當他們奔到樹林前回頭看去的時候，發現單五等人已經全部陣亡，大群的敵人已經迅速追了上來。
他強忍著悲痛，大吼一聲：“速速上馬，向來路跑！”
拓跋部落的人追到這片林子的時候，發現裏麵竟然有一千多匹馬綁在樹上，他們大喜過望，紛紛衝上去搶奪。
拓跋力微趕上來一看，那一小隊漢人已經逃到了三四裏開外，他頓時勃然大怒：“一群蠢貨，住手！趕緊追上去！”
單猛聽到身後密集的馬蹄聲回頭一看，隻見黑壓壓的敵軍潮水般追了過來，粗略估計絕對不下四萬人。前麵又偏偏是一大片山間平原，想找個地方躲避都是奢望，隻能拚命抽打戰馬加快速度。
雙方一追一逃，很快就拉近了距離，拓跋部落的人開始挽弓放箭，單猛這邊不時有人中箭落馬。
這片山間平原方圓不下十裏，而單猛等人距離最近的山脈也還有三四裏路，從目前情況來看無論如何也逃不掉了。就在單猛準備掉頭拚死一搏的時候，前方忽然戰鼓齊鳴，漫山遍野的騎兵忽然出現在眼前，當先一麵‘公孫’大旗迎風狂舞。
大旗下方的兩員黑甲大將，不是公孫瓚和單經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