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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八章 袁術苛政猛於虎

  鼻青臉腫的王良伏在地上,眼睛餘光不時瞟一下周圍那些青衣人,心裏充滿了恐懼。


  王良是長豐縣縣令的正牌小舅子,又是戶房的書吏,掌管著本縣的戶籍管理、征收賦稅和賑災等要緊事務,在長豐縣‘聲名顯赫’,一直以來都可以橫著走,沒想到來這破村子想撈點外快卻遇到了意外情況——他僅僅隻是罵了那些青衣人兩句,就和隨從一起被按在地上痛毆,報上姐夫縣令的名頭也無濟於事。


  正所謂吏滑如油,王良雖然平時囂張跋扈慣了,但是眼光卻很毒辣,立即明白自己遇到了硬茬子,老老實實被押著跪在這裏,再也不敢多說半句話。


  王良的兩個隨從以及六個衙役跪在後麵,大氣都不敢喘。


  房間內,公孫續吃完最後一口飯,把碗筷放在案幾上,從袖中拿出帕子擦了擦嘴。


  大喬一碗飯隻吃了一半,見狀急忙跟著放下碗。


  公孫續微笑道:“娘子早上隻吃了一點點心,才吃這點怎麽行?你繼續吃飯,不用管我。”


  大喬微微一愣,輕輕嗯了一聲,端起碗埋頭吃飯,一滴眼淚悄然滾落碗中。自從遷居江東之後,雖說在吳夫人的關照下衣食無憂,但是卻很少有人這麽細心的關切自己,妹妹還小,父親總想著把自己嫁給孫策以便盡快重振家門,沒想將來的夫君如此溫柔體貼,怎不叫人喜極落淚?


  公孫續並未留意到大喬的異常,他親昵地拍了拍大喬的肩頭,吩咐了一聲‘多吃點’,起身走出屋子,順手關上了房門。


  大喬擦了擦眼角,忽然嫣然一笑,美如夏花。


  公孫丁不等公孫續詢問,就上前大聲稟報,“主公,此人是長豐縣的戶房書吏王良,其姐夫是長豐縣令。他在村口嚷嚷著讓百姓們上繳秋糧,氣焰十分囂張!”


  跪在地上的王良身子一顫,他剛才看到公孫續的靴子就知道大事不妙,這種做工精細的鹿皮靴子最少值十金,即使是自己的姐夫也舍不得買來穿,由此可見眼前這人的身份是何等尊貴!此時又聽到這番話,心裏既害怕又悔恨,剛才到村口的時候,怎麽就沒先看看村子裏麵?若是看到這些青衣護衛,自己肯定會先打聽清楚對方的底細再做決定!


  公孫續皺了皺眉,這王良顯然是靠著裙帶關係上位的,隻是不知道此人是擅自行事還是遵循長豐縣令的命令,若是後者,難免要多砍幾顆人頭殺雞儆猴了!


  他打量了一下王良,冷冷問道:“汝可是奉長豐縣令的命令前來?”


  王良略一猶豫,低聲道:“收取秋糧賦稅是小人的職責,並不需要他人下令。”


  王良並未說謊,此事確實是他擅自為之,對方顯然不把一介縣令放在眼裏,他也不敢再拿縣令姐夫的名頭唬人。昨夜他無意中在自家姐夫桌上看到了一份來自刺史府的公文,裏麵說袁術慘敗而逃,淮南已經歸公孫續所有,公孫續當眾宣布淮南減免賦稅兩年,讓各地官府盡快把這份公文下發下去雲雲。他看完後十分沮喪,戶房最大的油水就來自賦稅,如今取消了賦稅,每年少說也要少收入百金左右。他心裏十分不甘心,連夜召集了幾個手下,準備趁著減免賦稅的公文尚未宣告出去,抓緊時間最後再撈一筆,結果剛到第二個村子就出了意外。

  公孫續麵色稍霽,冷然道:“淮南刺史府衙門已經下發了公文,命令各地官府把減免賦稅的事情告知百姓,汝身為戶房書吏,置刺史府的命令於不顧,竟然知法犯法,可知該當何罪?”這最後一句‘該當何罪’,他突然提高了聲音,顯得殺氣騰騰。


  王良心頭大駭,此人是幽州口音,又知道刺史府衙門向各地官府去了公文,毫無疑問是幽州軍中的將領,很可能地位還很高!他倒是沒猜測對方可能是公孫續本人,在他看來掌控了大半個天下的驃騎大將軍絕不可能出現在這個小村子裏!

  他哪敢說實話,趕緊推脫道:“回公子的話,本縣尚未接到刺史府衙門的公文,小人根本就不知道減免賦稅一事啊!”


  公孫續一怔,此人應該不敢在這件事上說謊,也就是說刺史府衙門的公文可能真的還沒到長豐縣衙,莫非是信使的問題?他摸了摸淺淺的胡須,決定先到長豐縣查清真相再作打算,這王良固然不像是個好人,但是也不能僅憑猜測就定其罪,否則自己和後世那些拍腦袋做判決的‘英明’法.官有何區別?

  “爾等先起來吧!”公孫續揮了揮手,想了想又警告了一句,“王良,若是查出來你在說謊,誰也保不住你!”


  剛站起來的王良腿腳一軟,差點跌倒在地,不過他哪敢坦白真相,急忙強撐著道:“小人豈敢欺瞞公子?本縣真的尚未收到刺史府衙門的公文,公子到了長豐縣一問就知道!”


  公孫續不置可否,招招手讓裏長張二過來。


  王良在張二眼裏已經是大人物了,然而這個大人物卻在這位貴公子麵前卑賤如狗,由此可見這位和善的貴公子身份是何等尊貴,一句話就能讓自己萬劫不複!因此來到公孫續麵前的時候,趕緊跪在地上等候吩咐,比起剛才恭敬了十倍不止。


  “老丈這是做什麽?”公孫續扶起張二,發現對方渾身都在發抖,笑著安慰道:“老丈別怕,某隻是想問你一些小問題。對了,飯菜味道不錯,某和娘子都很喜歡。”


  張二不知這是公孫續的客套話,心裏的緊張頓時減輕了大半,謙恭地笑道:“公子過獎了!不知公子想知道什麽?小老兒一定不敢隱瞞!”


  公孫續在一個小木凳上坐下,指了指旁邊的一個凳子,“坐下說!”


  “不敢!”張二嚇了一跳,不停地擺手道:“在公子麵前,小老兒豈敢放肆?”


  “坐吧!”公孫續壓了壓手,語氣有些不耐。


  張二不敢再推辭,半個屁股坐在凳子上,雙手都緊張的不知道該放在何處。


  公孫續指了指王良,問道:“老丈,此人是否經常前來收取賦稅?”


  張二低聲道:“回公子的話,王書吏不經常來,一般一年來一兩次。”


  公孫續看了王良一眼,接著問道:“以往此人來村子裏,是這個時候嗎?”


  張二想了想,搖搖頭道:“不是,小老兒記得王書吏一共來了俺們村四次,每次都是秋糧成熟之後,從未在這個這個時候來過。”

  王良心頭一顫,立即明白了公孫續的用意,張嘴就欲辯解,不過和公孫續冰冷的目光一接觸,又趕緊低下頭去。村子裏這麽多人,誰都可以證實自己確實隻在秋糧成熟後才過來,胡亂辯解隻會讓這位幽州軍的將軍對自己更加懷疑。


  公孫續看到王良惶恐的臉色,不禁冷笑一聲,長豐縣衙可能真的沒有接到刺史府衙門的公文,但是這王良忽然違背常規來收取賦稅,裏麵肯定大有貓膩!看這王良也不是什麽心智堅強之人,嚴刑拷打一番必定會招供,不過公孫續卻不想這麽做,淮南各地類似王良這種人肯定不在少數,正好帶到長豐縣當眾審訊,把這件事鬧大一些,從而震懾那些潛在的貪官汙吏!


  王良被公孫續這一聲冷笑嚇得渾身發軟,隻覺得笑聲中殺氣十足,差點就扛不住壓力說出真相,不過最終還是咬咬牙選擇了硬撐,大不了到時候就說自己是來督促各地上繳秋糧賦稅的,反正那份公文確實還沒有張貼出來。


  公孫續揮揮手讓護衛們把王良及其爪牙帶下去看管起來,向張二詢問近幾年來淮南的賦稅情況。


  張二長歎一聲,苦著臉道:“俺們長豐縣以前一直實行的是昔年文皇帝規定的‘三十稅一’,一直以來變動都不大,到了桓、靈二帝時,忽然提升為‘三稅一’、,俺們咬咬牙也都撐過去了!不料袁將軍執掌淮南之後,多次提升了農稅和徭役,就拿俺們村來說,近兩年來一直實行的是二稅一,再加上一些打點和‘損耗’,賦稅差不多達到了收成的六成半左右,俺們真是苦不堪言啊!據說袁將軍還準備繼續增加賦稅,幸虧驃騎大將軍擊敗了袁將軍,否則俺們哪還有活路啊!”


  周圍不知何時圍過來了很多村民,他們聽到張二這番話,無不神色黯然,有些老翁和婦人甚至潸然淚下,因為袁術的橫征暴斂,他們家裏都有活活餓死的人!

  大喬這時走了出來,站在公孫續身後,聽到百姓們的哭聲,眼中一片水霧。


  “袁公路真是苛政猛於虎啊!”公孫續喃喃一句,看了看周圍的百姓們,大聲安慰道:“諸位鄉親也別太難過了,公孫續大將軍已經決定減免淮南兩年的賦稅,還會向揭不開鍋的百姓發放錢糧,大夥兒很快就能緩過勁來了!”


  大喬聽到‘苛政猛於虎’這幾個字,眼中異彩一閃而逝,這幾個字真是太形象了!


  除了張二和附近的幾個村民之外,其他人並不知道減免賦稅的事情,這時紛紛歡呼起來,交口稱讚公孫續是仁義愛民的好將軍。


  張二並未跟著歡呼,等到村民們停止歡呼,壯著膽子問道:“小老兒鬥膽請問公子,刺史府衙門當真下發了減免賦稅的公文?”


  公孫續斬釘截鐵道:“千真萬確!今後的兩年時間內,若是有人膽敢來收稅,爾等隻管往死裏打!某保證官府不會追究你們的罪責!不過兩年時間過後,爾等務必老老實實繳納賦稅,否則定當重責!爾等不必擔心今後官府會提高賦稅,某保證今後會一直實行三十稅一,隻會減少不會提高!”


  村民們不敢置信的看著公孫續,根本不敢相信他說的這些話。三十稅一?老天爺,那是文景之治時才有的好日子,現在的淮南一片糜爛,官府不繼續壓榨就算不錯了,怎麽可能恢複‘三十稅一’?

  公孫丁適時站了出來,大聲叫道:“諸位鄉親不必懷疑,我家主公就是驃騎大將軍,他說的話絕對不會有錯!”


  公孫續暗暗一笑,公孫丁這小子確實懂眼色,知道在合適的時候幫自己拉聲望。


  村民們楞了一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掌控著大半個天下的驃騎大將軍竟然來到自己村子裏,而且還如此和善,怎麽看都不像是真的啊!


  公孫續也不以為杵,看著村民們笑道:“怎麽?某不像是朝廷的大將軍嗎?假冒朝廷官員是要殺頭的,更何況假冒我公孫續,這天下誰有這個膽子!”


  裏長張二渾身打個激靈,急忙跪地叩頭,口中連連請罪。


  村民們見村裏最有見識的人都跪下磕頭了,哪還敢懷疑公孫續的身份,紛紛跟著跪地磕頭。


  公孫續伸手虛扶了一把,沉聲道:“鄉親們都起來吧!”


  村民們哪敢隨便站起來,紛紛看著裏長張二。


  張二剛才已經見識過公孫續的脾氣性格,這時不敢怠慢,道謝後站起身來。


  村民們這才亂七八糟道了謝,相繼站了起來。


  公孫續笑道:“本將軍隻是偶經此地,沒想到鄉親們如此熱情好客,本將軍又豈能虧待你們?小丁,送二十金給裏長!”


  公孫丁答應一聲,腰包裏取出兩大塊金餅子,遞給了張二。


  張二大驚失色,雙手不停擺動,顫聲道:“使不得!這可使不得!大將軍仁義愛民,能在俺們村子吃一頓粗茶淡飯,這是俺們村莫大的榮幸,怎麽能收錢呢?若是小老兒收下錢,必定會被人用唾沫淹死啊!”


  公孫續哈哈一笑:“老丈不必推辭,這錢不是給你一個人的,是給全村村民的,回頭你多買幾頭羊和彘(豬),給每家每戶都分一些,算是本將軍的小小謝意!快收下,否則本將軍生氣了!”


  張二老淚縱橫,雙手接過金餅子,再次跪地謝恩,聲稱今生今世都不會忘記大將軍的恩德雲雲。


  村民們聽得大家都有份,無不心頭喜悅,趕緊跟著張二一起跪地謝恩。


  大喬眼神溫柔地看著公孫續,心裏十分喜悅。


  公孫續再次讓村民們起來,沉聲道:“時辰不早了,本將軍也該離開了!諸位鄉親,後會有期了!”


  張二和村民們挽留不住,搶著從家中拿出珍藏起來的食物送給公孫續,無非是幾顆雞蛋、一塊臘肉、幾條鹹魚之類的。


  公孫續毫不嫌棄,讓護衛們一一收了起來,又向村民們道了謝,這才牽著大喬向村外走去。


  村民們一直把公孫續送到大路上,目送對方遠去之後,這才灑淚而回。


  這村子本來叫張家莊子,不久之後張二代替全村村民上書縣衙,請求改名為‘將軍村’。


  新任長豐縣的縣令慨然答允,自那以後‘將軍村’這個稱呼一直延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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