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七章 戰報傳來玄德驚

  江夏城外的江邊上，劉備坐在上次劉琦垂釣的那個亭子裏，目光茫然看著遠處的江麵。他的麵前擺著一根釣竿，浮漂忽上忽下，顯然早就上魚了，他卻看都不看一眼。


  數日前，劉表來了江夏一趟，對劉備十分親熱。當說到當前險惡局勢的時候，二人有感於天子蒙難，逆賊當道，甚至抱頭痛哭流涕，發誓要和逆賊公孫續不共戴天，在場的人無不感慨萬分，大讚二人的宗親兄弟情義。


  不過談到劉備等人的安置問題的時候，劉表的做法卻讓劉備兄弟三人大失所望，他竟然讓劉備鎮守江夏，並且以黃祖為副將。


  劉備心思靈巧，豈能不知劉表此舉的真實用意，顯然是讓自己在黃祖的監視下做一條守護犬，以應對不知何時就會從東麵殺來的幽州大軍。


  然而即便心知肚明，劉備卻沒有推脫的資格，當今天下除了劉表之外，就隻剩下了蜀郡的劉璋會收留他。隻是想去蜀郡就必須穿過荊州境內，劉表正準備下令大肆征兵，又豈會同意讓劉備率領殘部去蜀郡？因此劉備根本就沒提此事，無可奈何地待在了江夏。


  劉備很清楚自己該做什麽，因此從不插手江夏的任何事情，就連自己部下的cao練都交給了關羽和張飛，每天隻是飲酒釣魚，看起來逍遙自在，其實心裏卻苦悶無比。


  身後的棧橋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劉備不用回頭就聽出是關羽來了，頓時心裏一顫，他之前已經吩咐過，若是沒有要緊的事情就不必打擾自己，現在關羽腳步匆匆，莫非淮南那邊的戰報到了？他站起身來，轉身看著關羽。


  關羽來到劉備麵前，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竹筒遞了過來，“兄長，探子送回的緊急軍報！”


  劉備迫不及待的打開封口的火漆，從裏麵取出一卷布帛，看完後眼前一黑，忽然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


  關羽大吃一驚，急忙扶住劉備，問道：“兄長，是不是袁公路敗了？”


  劉備黯然長歎一聲，隨手把布帛遞給關羽，顫聲道：“你自己看吧！”


  關羽接過來一看，隻見上麵寫著‘袁術和孫策囤積重兵於八公山，和公孫續的大軍對峙。不料孫策忽然臨陣倒戈，袁術慘敗，隨後隻身逃往廬江，閻象和袁胤開城投降，公孫續已經進駐壽春……’他不禁瞠目結舌，原本還期待著袁術在孫策的幫助下能擋住幽州軍的進攻，沒想到孫策竟然倒戈一擊，使得袁術頃刻間慘敗而逃。他看了看末尾的日期，七月二十三，也就是三天前，不用想就知道現在淮南和江東已經盡歸公孫續所有！公孫續現在兵強馬壯，整合三軍之後必定會揮師西來，荊州軍如何抵擋得住？

  劉備一腳把釣竿踢到水裏，頹然癱坐在地上，一旦公孫續大軍前來，江夏必定首當其衝，他手頭的數千殘兵十有八.九會全部葬送在此地！


  關羽把軍報收回袖中，沉聲問道：“兄長，咱們該如何是好？”


  劉備沉默不語，許久之後才輕聲道：“黃歸寧（黃祖表字，杜撰）肯定也已經知道此事，咱們先回城去聽聽他的想法再做打算。”


  關羽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兄長，黃歸寧剛愎自用，囂張跋扈，他肯定會下令整軍備戰，而且還很可能會趁此機會收編咱們的兵馬若是他真的這麽做，咱們如何應對？”

  劉備歎了口氣，喃喃道：“還能怎樣？吾等寄人籬下，凡事無可自主，隻能暫且忍讓了！”


  關羽神色憤然，雙拳緊握，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黃祖極度貪財，多次向劉備暗示索賄。劉備當時離開徐州的時候太過匆忙，隻帶了一些金銀細軟，麾下將士倒是有不少錢，但是劉備又豈敢打他們的主意，每次都隻用少量錢財敷衍黃祖。


  由於劉表當日當眾宣布劉備是自己的兄弟，私下裏又特意警告了黃祖，因此黃祖不敢明著挑釁生事，暗地裏卻不斷玩些小花招，把關羽和張飛氣得暴跳如雷。若非劉備苦苦攔阻，關張二人早就對黃祖拳腳相向了——十年前劉備做安喜縣縣尉的時候，下來巡查的督郵向劉備索賄，關羽和張飛把那督郵捆起來狠狠鞭打了一頓，隨後劉備就棄官而逃。


  劉備輕聲道：“雲長不必太過惱怒，劉景升胸無大誌，抵抗到底的可能性很小。一旦幽州軍攻下江夏，bi近荊州，他有極大的可能會下令投降！”


  關羽微微一怔，問道：“莫非兄長以為公孫續不用休整，很快就會揮師前來？”


  劉備苦笑道：“你剛才也看了軍報，孫策小兒倒戈一擊，袁公路瞬間慘敗，公孫續的損失肯定微乎其微，根本不需要休整太長時間！換了是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攜大勝之威盡快攻打荊州！”


  關羽臉色陰晴不定，忽而小聲道：“既然兄長斷定劉景升會投降，咱們為何不先投靠公孫續？袁本初都能保住全家人的性命和家產，公孫續應該不會苛待兄長！”


  劉備眼神閃爍了一下，淡淡道：“先回城，看看黃歸寧怎麽說。”


  正如劉備所料，黃祖也收到了淮南那邊的戰報，立即派人快馬向劉表報信，接著又找來心腹將領蘇飛、張碩和陳就三人，在太守府的二堂商議對策。


  蘇飛麵皮白淨，留著三寸短須，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穿著一身黑色錦袍，看起來更像是個飽讀詩書的文士。他和赫赫有名的錦帆賊甘寧交情莫逆，曾經數次向黃祖舉薦，隻可惜黃祖根本不予理會，以至於甘寧至今還在江上劫掠為生。原本的曆史上，甘寧幾年後會去投靠孫權，然後幫助孫權擊殺了黃祖，同時以身家性命為擔保，保住了蘇飛的性命，算得上是義氣深重。


  張碩身材高大強壯，虯髯大眼，衝鋒陷陣是把好手，當初黃祖射殺孫堅的時候，就是此人率眾衝垮了孫堅身邊的親兵，給黃祖創造出了放箭的好機會。


  陳就矮小精悍，是江夏的水軍統領，因為常年在水上帶著，臉上有著明顯的水鏽，眼神十分陰冷。


  黃祖把情況說了一遍，沉聲問道：“諸位有何見解？”


  蘇飛依舊第一個開口，他輕聲道：“如今公孫續的實力不但沒有受損，反而增強了許多，在這種情況下，他應該很快就會率軍來犯荊州！末將提議在江夏周邊堅壁清野，多多準備守城的物資，同時砍伐巨木堵塞航道，以防幽州軍從江上來襲。”

  黃祖撚須笑道：“蘇將軍所言正合吾意！張將軍！”


  “末將在！”張碩迅速起身，抱拳大聲答應。


  黃祖冷然道：“堅壁清野的事情就交給你了，你帶本部一萬人立即去辦理此事，務必不給敵軍留下一粒糧食！”


  “末將遵命！”張碩聞聽大喜，這可是大撈一筆的好機會。


  蘇飛皺了皺眉，沉聲道：“張將軍，手段盡量溫和一些，以免激起百姓的怨恨！”


  張碩嘿嘿一笑，轉身大步而去。


  陳就見張碩得了個好差事，心裏大為嫉妒，立即拱手道：“太守，末將請命負責征召民夫，堵塞航道一事！”


  征召民夫的時候可以趁機勒索大量財貨，堵塞航道更是美差一件——江夏本地的森林很少，想要搜集數量眾多的巨木，就要從城中那些大宅院上想法子，陳就奉命行事，完全可以想拆誰的就拆誰的，除非對方給出足夠的好處。


  蘇飛暗暗歎了口氣，都到這個時候了，張碩和陳就竟然還想著撈好處，真是不知死活！然而蘇飛並未多說什麽，類似的事情以前發生過很多次，張碩和陳就每次都會把大頭送給黃祖，他對此根本就無能為力。


  黃祖猶豫了一下，搖搖頭道：“陳將軍，征召民夫的事情由蘇將軍負責，你先帶人去查探一下哪裏有巨木，等到民夫們聚齊之後你再動手！”


  對於黃祖來說，城外那些泥腿子死再多都無所謂，因此他可以默許張碩去‘堅壁清野’，但是江夏城中絕不能亂，若是讓心狠手黑的陳就去征召民夫，難免會鬧出亂子。蘇飛性格溫和，在百姓中名聲很好，是征召民夫的最佳人選。黃祖確實很貪財，但是他知道輕重緩急，否則豈會在江夏太守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多年。


  陳就不情不願地答應一聲，瞪了蘇飛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黃祖問道：“蘇將軍，可還有別的提議？”


  蘇飛小聲道：“太守準備如何安置劉玄德？”


  黃祖皺眉問道：“蘇將軍什麽意思？”


  蘇飛向外麵看了看，身子微微前傾，低聲道：“末將認為劉玄德不值得信任，請太守把他和關雲長、張翼德三人送去荊州，以免發生不可控製的事情！”


  黃祖嗬嗬一笑，搖搖頭道：“蘇將軍多慮了！劉玄德和公孫小兒仇深似海，絕對不會做出那種事情！更何況主公再三叮囑過，老夫也不能做的太過分！你放心，等到公孫小兒大軍殺來的時候，老夫會派人盯著劉玄德他們！”


  蘇飛還欲再勸，外麵傳來護衛的大聲稟報。


  “啟稟太守，玄德公和關將軍到！”


  黃祖微微一笑，對蘇飛擺了擺手，起身向門外走去。


  劉備和關羽來到門前，看到黃祖站在門外等候，拱手道：“豈敢勞黃太守迎接？”


  劉備來到江夏也有十來天時間了，和黃祖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


  黃祖笑道：“玄德公乃是我主當眾人認下的兄弟，也算是老夫的主公，老夫豈敢怠慢？玄德公，請進！”

  “黃太守太客氣了！請！”


  黃祖嘴上說請，卻搶先一步踏過門框，理都沒理關羽。


  關羽臉上怒色一閃，卻被劉備拍了一下手臂，隻好忍著怒氣跟了進去。


  蘇飛倒是很有禮節十足，先後向劉備和關羽拱手行禮，後者也很客氣的還禮。


  四人分賓主坐下後，黃祖問道：“不知玄德公此來所為何事？”


  劉備也不賣關子，直截了當的問道：“黃太守是否收到了淮南那邊的戰報？”


  黃祖點點頭道：“剛收到！老夫已經派人去城外堅壁清野，同時在江中航道設立障礙。不知玄德公可有其他良策？”


  劉備沒想到黃祖這麽快就做出了應對，點頭讚道：“黃太守行事果斷，老夫佩服！良策談不上，隻是有幾個的小小的提議。”


  黃祖拱手道：“還請玄德公不吝賜教！”


  雖然黃祖心裏很看不起劉備，但是對方畢竟和公孫續交手多次，對幽州軍的作戰風格肯定十分了解，多聽聽沒什麽壞處，因此才表現得十分客氣。


  劉備沉聲道：“黃太守，咱們現在是一家人，又何必如此客套？老夫但有所知，必定言無不盡！”


  黃祖笑道：“既如此，玄德公，請講！”


  劉備肅然道：“幽州軍的攻城器械十分犀利，常用的利器就是拋石機和連弩，前者能把磨盤大的石頭拋射到百步開外，後者三十步之內威力巨大，可以連續發射五支箭，令人防不勝防！因此想要守住江夏城，就要想法子應對拋石機和連弩的威脅！”


  黃祖神色凝重起來，問道：“不知玄德公有何良策？”


  劉備摸了摸胡須，低聲道：“拋石機拋出的石塊看似威力巨大，其實隻是聲勢浩大而已，隻要讓將士們克服懼怕，及時躲避就行。至於連弩，也必須抵近才能發揮威力，因此老夫提議在護城河外麵再挖幾條兩丈多深的壕溝，既可以延緩敵軍攻城隊伍前進的速度，又可以避免敵軍的弩兵抵近到城牆下發射！同時再抽調一大批弓箭手，重點防護壕溝和護城河，如此一來敵軍想要衝到城牆下就必須付出巨大的代價！”


  黃祖眼睛一亮，連連點頭道：“玄德公真乃金玉良言啊！既然如此，不如就請玄德公負責一方防守。嗯……就城北如何？”


  劉備沉思了一會，沉聲道：“倒也沒什麽不可以的！隻是老夫麾下將士缺少兵器鎧甲和箭矢，還請黃太守調撥一批！”


  黃祖笑道：“此乃應有之理，即使玄德公不提，老夫也會盡快調撥下去。”


  劉備笑著拱手：“那就多謝黃太守了！”


  關羽冷哼一聲，之前他可是找了黃祖好幾趟，請求調撥兵器鎧甲，對方次次都找借口推脫，現在想讓徐州軍替他們賣命，倒是答應得很痛快。


  劉備和黃祖又閑扯了幾句，起身告辭離去。


  出了太守府，關羽就急切地問道：“兄長為何給黃祖老兒出主意？”


  劉備回頭看了看太守府的大門，淡淡道：“為兄自有計較，二弟回頭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