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3驚馬

  蔣妃這個時候,在芳草殿里看著白承瑜練字。白承瑜這時已經沒有了那日當著許興面大哭的稚氣,一張小臉板著,透著一股與年紀不符的老成,筆下的字寫得工整,一絲不苟。


  一個宮人放輕腳步走進了這間宮室,走到了蔣妃的身邊,附身耳語道:「娘娘,何嬤嬤那邊把敬太妃娘娘的遺物都燒乾凈了。何嬤嬤說安妃娘娘看了敬太妃娘娘的屋子后,還發了一頓脾氣,最後空手而回了。」


  蔣妃輕聲道:「她沒有拿走敬太妃娘娘的什麼遺物吧?」


  「沒有,」這宮人道:「娘娘,何嬤嬤說她兩眼都盯著安妃娘娘呢,沒有看到安妃娘娘拿走什麼。」


  蔣妃這才一笑,直接從頭上拔了一支翡翠的頭簪來,放到了這宮人的手上,道:「拿上百兩紋銀,加上這個,送與何嬤嬤去,告訴她,我很感激她。」


  這宮人接了頭簪,退了出去。


  白承瑜歪頭看蔣妃。


  蔣妃摸一下白承瑜的頭,道:「母妃是怎麼跟你說的?大人的事你不要管。」


  白承瑜點一下頭,低頭繼續練自己的字。


  「這筆用的還順手嗎?」蔣妃問兒子道。


  「這筆是湖筆,」白承瑜道:「這是何叔父送進來的?」


  「是啊,」蔣妃小聲道:「這字帖也是他為七殿下找的,說是現在祈順的士人大夫推崇這種字帖,這種顏體字也是你父皇喜歡的字體。」


  白承瑜噘了噘嘴,道:「父皇都不想看到我,我練這些字有用嗎?」


  蔣妃的臉色一沉,說:「七殿下,你在說什麼?」


  白承瑜道:「母妃,承瑜練字只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父皇。」


  聽了兒子這話,蔣妃半天無言,最後摸著白承瑜的頭,道:「也好,為自己練,只為自己就好了。」


  白承瑜看著面前的字帖,跟蔣妃道:「但我還是要謝謝何叔父,下次有機會,母妃替承瑜跟何叔父說一聲謝吧。」


  「好,」蔣妃答應道。


  正被蔣妃母子二人談論著的何炎,這時從家門裡出來,上了馬,帶著自己的一隊親兵,往朱雀大營走去。


  大衘上行人如織,一如往常的熱鬧繁華。


  一行人走到街心之時,跟在何炎身後的一個親兵突然開口問何炎道:「將軍,我們直接回大營去嗎?」


  何炎回頭看一眼這個親兵,說:「怎麼?你這小子還想我帶著你去青樓,讓你睡一回女人?小兔崽子,天天都在想美事呢,嗯?」


  這個親兵年紀也不大,低頭呵呵地笑了兩聲。


  何炎說:「別讓女人把你的身子掏空了知道嗎?女人這東西,玩多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了!你看看你小子,天天鑽女人的褲襠,你小子日後啊,有出息也嚇不死人!」


  這下子其餘的十來個親兵都笑了起來。


  「走吧,」何炎騎馬走在行人如織的大街上,沒辦法讓跨下的馬放開了跑,看看從自己身邊走過的各色各樣的行人,何炎心煩不已地搖了一下頭。


  「前面有新娘子過來了!」這時,幾個小孩子歡叫著從何炎一行人的身邊跑了過去。


  何炎再往前走了一段路,隱隱聽到前邊有喜樂聲傳了過來,便跟手下的親兵們說了一句:「還真是有新娘子過來了。」


  「將軍,」一個親兵在後面又喊了何炎一聲。


  何炎回頭看向這親兵。


  一串鞭炮這時不知道被誰扔到了何炎的馬前,突如其來的噼啪聲,讓何炎的馬猛地長嘶一聲,前蹄離地,整個馬身幾乎要立了起來。


  何炎驚覺不好,忙回身,嘴裡一邊安撫著自己的座騎,一邊雙臂用力,死死地勒著韁繩,不讓這馬大動,傷人傷己。


  何炎的親兵也紛紛滾鞍下馬,圍住了何炎的坐騎,幫著何炎安撫這匹上等的戰馬。


  「馬驚了!」就在此時,從何炎一行人的後方,又響起了一個男子的驚叫聲。


  「真是馬驚了!」


  「快跑啊!」


  ……


  那一聲男子的驚叫聲響起之後,不到片刻的工夫,這條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的大街上,就亂成了一團,行人紛紛奔走呼號,避讓那匹大多數人還沒有親眼看到的驚馬。


  何炎想翻身下馬,身為一個從軍多年,真刀真槍從沙場上拼下功名來的將軍,從驚馬上全身而下的本事,何炎還是有的。只是就在何炎的左腳將將離了馬蹬,在他身邊大約十來步的人群里,有人打了一聲呼哨,何炎的馬頓時瘋了一般,拚命原地掙跳了起來,絲毫也不管勒在它口鼻上的韁繩,已經深深勒進了肉中,將血都勒了出來。


  「馬驚了!」


  何炎身邊的人群里,也有人高聲驚叫了起來。


  圍著何炎坐騎,護衛著何炎的親兵們,被在慌亂中奪路而逃的行人們一衝,頓時沖離了何炎這裡。


  何炎被自己的坐騎掀到了地上,右腳卻還牢牢地扣在馬蹬里。何炎被這馬在地上拖行了幾步,抽出腰刀想砍斷馬蹬的時候,一匹驚馬直著衝到了何炎的這匹驚馬前。


  「將軍!」何炎能聽到自己親兵們的驚呼聲,來不及反應,就感覺自己的胸口這裡像是被什麼人重重地擊了一掌,頭也撞到了地上,隨後何炎就失去了知覺。


  「完事了,」街旁的一家商鋪里,袁白跟袁威說道。


  袁威點了一下頭,沒說話。


  慶楠這時帶一隊朱雀大營的人馬從街西頭那邊跑了過來。


  何炎的親兵們遠遠地看到慶楠過來了,雖然平日里,他們的將軍都在防著這位慶將軍,不過這時候,何炎的親兵們管不了這麼多了,紛紛大聲喊慶楠道:「慶將軍!」


  慶楠帶著人跑到了跟前,也沒說話,直接策馬到了何炎的馬前,揮刀砍了幾下,將何炎戰馬的馬頭斬斷到了地上,大聲命令自己的手下道:「去追那匹驚馬!」


  軍士們快步往已經跑遠的,另一匹驚馬那裡追了過去。


  何炎的戰馬失了頭顱之後,倒在了地上,馬血在地上淌成了河。這馬倒的位置也不好,直接將何炎壓在了它的身下。


  慶楠滾鞍下馬,幾步就到了何炎和死馬的跟前,看了一眼被馬壓在身下的何炎后,就跟何炎的親兵們大喊:「還愣著看戲嗎?過來把這馬搬開!找個大夫來!」


  何炎在馬身下,口鼻出血,對於眾人的呼喊全無反應。


  街上的行人里有大膽的,湊到跟前來看了一眼,地上全是血,光看也分不出這是馬血還是人血,這行人叫了一聲:「死人了!」


  「滾開!」慶楠跟這位喊了一聲。


  幾個何炎的親兵使盡了全力,才把死馬搬開。


  慶楠在馬身離開何炎的那一剎那,手急眼快地按往了何炎的胸膛。上過沙場的人都清楚,被重物壓過之後,突然將重物離身,被壓傷之人,一定出血致死。慶楠試了一下何炎的鼻息,然後就大喊:「大夫呢?這條街上沒有醫館?!」


  袁威和袁白從藏身的商鋪里走了出來,看了看淌了一地的血,閃身進了人群里。


  一個大夫被何炎的親兵連拉帶拽地,拉著跑了來。


  「快給何將軍看看!」慶楠大聲跟這大夫道。


  何將軍?周圍的行人聽到慶楠的喊聲后,稍微想了想,就知道倒在地上的這位,不知是死是活的將軍是誰了,在京都城裡,只有一位何將軍,那就是朱雀大營的何炎了。


  半個時辰之後,世宗在御書房裡,得知何炎在大街上驚馬墜地,身受重傷的消息時,這個消息已經傳遍了京都城的大街小巷。


  「他的馬怎麼會驚的?」世宗問進宮來報信的慶楠道。


  慶楠這時已經將自己草草地沖洗了一遍,身上是看不到血跡了,不過那股濃烈的血腥味,還是沒有洗掉,跪在地上跟世宗道:「末將回聖上的話,末將到場的遲,只是聽說有人在何將軍的馬前扔了一串鞭炮,然後何將軍的馬就驚了。」


  世宗道:「不是說還有一匹驚馬嗎?」


  慶楠說:「那馬已經被兵卒們砍殺了,末將去看過那馬,只是一匹運貨的劣馬。末將無能,末將沒能查出那馬的主人是誰。」


  世宗不相信一串鞭炮就能驚了何炎的馬,何炎的坐騎可是戰馬,沙場之上號角,戰鼓,廝殺之聲,哪一樣比鞭炮聲好聽?戰馬要是這麼好驚,那他們還打什麼仗?「那馬呢?」世宗問慶楠道:「何炎的馬你們查了沒有?」


  慶楠說:「末將啟稟聖上,查了,沒查出什麼來。」


  「吉和!」世宗掉臉就命吉和道:「命大理寺去人,去給朕查那匹死馬!」


  吉和忙說了一聲奴才遵旨,就退了出去。


  慶楠跪在地上不敢動彈。


  世宗在吉和退出去后,才又看向慶楠道:「你平身吧。」


  慶楠從地上站了起來,神情看著有些緊張。


  「何炎的傷大夫是怎麼說的?」世宗直到這時才問起何炎的死活。


  慶楠忙說:「大夫說何將軍的右腳踝骨斷了,肋骨斷了三根,還被馬身重壓,傷了內臟。聖上,總之這一次何將軍的傷,是傷得重了。」


  「傷得重了,」世宗重複了一句慶楠的話,突然就道:「他大白天里,不在朱雀大營呆著,跑回家去做什麼?」


  慶楠看著猶豫了一下,說:「這個,末將不知。」


  「你是他的副將,他的事你不知道?」


  「何將軍最近一般都是回府休息的,」慶楠說:「末將最近在朱雀大營里,不太能看到何將軍。」


  慶楠的這句話,讓世宗在意了起來,一個將軍不在自己的軍營里呆著,是要幹什麼?

  慶楠這時又道:「聖上,末將等人把何將軍送回他的府上去了,那裡離著出事的地方近些。」


  世宗看向了一旁的白承允,道:「何炎傷了,你覺得誰人可暫代朱雀大營的主將之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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