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3戰奴

  「你起來吧,」世宗在韋希聖退下去后,看著安元志道:「你這麼跪著,王襄那家人就能活過來了?」


  安元志從地上站了起來,說:「聖上,王家應該還有族人吧?」


  世宗說:「他若是沒有族人了,你要給他發喪嗎?」


  安太師道:「聖上,這是元志做下的錯事,讓他給王大人發喪,是應該的。」


  安元志說:「他要是有族人在,那我就不用做這事了吧?」


  安太師扭頭看了兒子一眼,說:「他的族人不在京城,你想到王大人就不內疚嗎?」


  安元志的臉上看不出什麼內疚的神情來,只是聽了安太師的話后,摸了摸鼻子,不吱聲了。


  世宗搖了搖頭,跟安元志說:「就你了,你給王家發喪吧,下次辦差再犯錯,朕絕不饒你!」


  安元志望著世宗咧嘴笑了笑。


  安太師說:「你還傻站著笑?」


  「臣謝聖上不殺之恩,」安元志忙又跪下謝恩。


  世宗道:「原來你也知道你犯的是死罪?」


  「臣以後不敢再犯了,」安元志大聲道:「再犯,臣就無顏再見聖上。」


  「平身吧,」世宗道:「下去把你那身濕衣裳換了。」


  安元志謝恩后,下去換衣去了。


  觀刑台上的眾臣面面相覷,安元志為王家人發個喪,這事就算完了?雖說女婿是半子,可是世宗什麼時候對皇子殿下們這麼大度過?

  安太師這會兒神情自若地站在眾臣之首,不著痕迹地看了白承路一眼。


  白承路這會兒心裡亂,他不知道白承澤是不是真的跟何炎之事有關,白承路是越想越不安,對於旁人投到他身上的目光,二殿下是一點也沒有察覺。


  世宗也打量了白承路一眼,他一眼就能看出白承路這會兒在慌神,世宗的目光一沉,又把目光移開了。


  安元志換了一套乾淨的衣服,再走到觀刑台的時候,行刑台上的鼓已經敲響了。


  原本還人聲鼎沸的刑場,在鼓聲響起后,安靜了下來。


  何炎一家人最先被押上了行刑台。


  有大理寺的官員走到這一家人的跟前,驗明正身之後,跟韋希聖道:「大人,無誤。」


  韋希聖看著在兩個衙役手裡掙扎的何炎,不出聲的嘆口氣,把刻著斬字的令牌拿在了手裡,往地上扔的同時,大聲道:「午時三刻已經到,斬!」


  何炎抬頭看向世宗那裡,一眼便看見就站在世宗身旁的安元志,何炎張大了嘴,更加激烈地掙扎了起來。


  安元志望著何炎一笑,現在人人都在賭命,賭輸了就得認命。


  何炎的頭被按在木樁上時,再也看不到觀刑台上的君臣了,他只能看到行刑台下黑鴉鴉的人群,大雨讓所有人的面目都顯得模糊,兒女們的哭喊聲卻一聲不落,清晰無比地傳進了何炎的耳中。


  劊子手高高地舉起系著紅綢的砍刀,在觀刑人們的驚呼聲中,飛快地落刀。


  何炎的頭滾落在行刑台上,至於這位將軍死前最後一刻,是否心生悔意,旁人是無從得知了。


  何炎之後便是王氏夫人和何炎的子女們,何府近百口人全都被斬殺之後,內廷的死囚們被押上了行刑台,這些人跪在行刑台上,沒有一個是不喊冤的,只是他們的哭喊,打動不了在觀刑台上高高在座的帝王。


  行刑台上的血被雨水帶著,流到了台下,這一天留給京城人的記憶,就是行刑台上堆成了小山的人頭,還有腳下流成了河,被人血染紅的水。


  「回宮吧,」世宗看著最後一個宮人人頭落地后,冷冷地說了一聲。


  吉和忙大聲沖觀刑台下的蘇養直喊:「聖上有旨,擺駕回宮。」


  「命人去找上官勇,」世宗又道:「讓他回宮復命。」


  「奴才遵旨,」吉和忙又領旨


  上官勇這會兒跟江瀟庭把整個城南街市都看了一遍,兩個人沒發現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上官勇在街頭停了馬,跟江瀟庭道:「江大人,看來這裡不會再有什麼事了,你去五殿下那裡吧,我回去跟聖上復命。」


  江瀟庭點頭,說:「之前我就說過,沒有犯人逃走。」


  上官勇道:「這種事還是小心一些的好。」


  江瀟庭說:「侯爺,其實在王襄府里的時候……」


  上官勇等了江瀟庭一會兒,等不到這位大人的后話,便道:「王襄的府里怎麼了?」


  江瀟庭勉強一笑,說:「方才五殿下他們在王襄的府里簡直就是身犯險境啊,大火把半座宅院都燒著了,元志和五殿下還站在裡面不走呢。」


  上官勇臉上沒什麼表情地道:「元志就是不懂事,怎麼能讓五殿下身犯險境呢?」


  江瀟庭衝上官勇一拱手,說:「侯爺我們回見吧。」


  上官勇給江瀟庭回了一禮。


  江瀟庭帶著人又往王宅那裡跑去了。


  「大哥,」江瀟庭走了后,一個衛國軍的副將帶著幾個人從街市的對面跑了過來,馬到了上官勇的身邊后,小聲道:「怎麼樣了?」


  上官勇一指王宅那裡的黑煙,說:「火還燒著。」


  「沒人逃出去,」這副將道:「這火這麼燒下去,裡面的屍體都能燒沒了吧?」


  「辛苦了,」上官勇道:「有幾個要從後門跑的?」


  這副將搖搖頭,說:「不多,五少爺他們進去的快,只有兩個人想翻牆走,被我們射死後,又扔回去了。大哥,我方才才想起來,我們用營里的弓箭沒事嗎?這火能把那些箭燒掉?」


  「燒不掉也沒關係,」上官勇道:「京畿一帶的駐軍都用這種鵰翎箭,就是被發現了,我們也不用怕。」


  「也對,」這副將把頭點點。


  「你帶著人先回營里去吧,」上官勇說:「我與元志今天可能不會回去了。」


  「大哥放心,小睿子和平寧在營里不會有事的,」這副將笑道:「當然,平寧不調皮搗蛋就更好了。」


  說到自己的兒子,上官勇現在只有苦笑,說:「他的那五隻猴子,讓你們頭疼了吧?」


  「還行,」副將說:「當兵的人打不過猴子,那還當什麼兵?」


  上官勇「唉」地一聲嘆,說:「等忙完了這陣子,我再教訓那小子去。」


  「五少爺能讓大哥碰平寧一指頭嗎?」副將笑問道。


  「算了,不說他了,」上官勇無奈道:「你們回去的路上小心。」


  「知道了,」副將大聲應了一聲后,帶著手下的人走了。


  上官勇跟身後的親兵們道:「我們走。」


  親兵說:「侯爺,我們回刑場?」


  上官勇點頭,打馬又往街市裡走去。


  親兵們緊跟在上官勇的身後,從這條街市橫穿過去,是去城西刑場的近道。


  上官勇馬到了街市裡的一個十字路口時,一個小孩兒的哭聲,突然就在上官勇左手邊的,一戶商鋪的屋檐下響了起來。這哭聲響得毫無預兆,把上官大將軍嚇了一跳,馬都跑去了,忙又退了回來。


  一行人的目光全都落到了一個倒扣在地上的竹筐上,小孩的哭聲就是從這個竹筐里傳出來的。


  「怎麼會有小孩躲在這裡面?」有親兵問上官勇道。


  上官勇說:「下去看看。」


  說話的這個親兵跳下了馬,跑到了屋檐下,伸手就掀開了竹筐,一個身穿囚服的小孩坐在竹筐下面,囚服很大,穿在這小孩子的身上像個袍子。


  小孩看到面前這一行人,哭得更是厲害了。


  上官勇一看這小孩身上的衣服,就知道麻煩了,今天這條街上穿囚服的人,只能是安元志他們從大理寺押出來的死囚,這小孩也不知道是內廷的,還是何府的。


  「你是什麼人啊?」站屋檐下的親兵問這小孩道。


  小孩開始哭著往外爬,爬到了屋檐下后,就在積水的路上爬著,嘴裡邊哭,邊含糊不清地喊著娘親。


  「還不會走啊,」有親兵跟上官勇道。


  也有親兵問上官勇道:「侯爺這要怎麼辦?把這小孩送到刑場去?」


  屋檐下的親兵追上了大哭不止的小孩,抱起來一看,跟上官勇說:「侯爺,這是個女孩!」


  「你再看看她身上有什麼,」有親兵說道。


  這親兵再把小女孩的身上翻了翻,然後臉色一變,把小孩子舉給上官勇看,說:「侯爺,這是個戰奴啊。」


  上官勇也看見這女孩手臂上的烙印了,知道這應該是何炎府里哪個戰奴的小孩了。「何炎從軍多年,收戰俘為奴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上官勇跟手下的親兵們道。


  「是啊,說不定這小孩的老子娘還是聖上賞何炎的呢,」有親兵說道。


  「可憐,」又一個親兵說:「這麼小的孩子,也要跟著何炎一起死了。」


  抱著小女孩的親兵說:「侯爺,我們怎麼辦?」


  上官勇正猶豫間,斜刺里又衝出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一頭撞在這親兵的身上,伸手就要搶孩子。


  「嗨!」這親兵抬腿就踹這少年。


  少年倒在了地上后,抱著這親兵的腿不撒手,張嘴就咬。


  親兵吃疼之下,甩這少年半天,愣是沒把這少年甩開。


  「阿忠啊!」有親兵大笑了起來,說:「虧你還是個練武的人,連這個蘆柴都弄不住?」


  上官勇聽手下叫這少年蘆柴,覺得手下沒叫錯,這少年的個子看著不小,只是太瘦了,身上好像只長了骨頭沒長肉,因為瘦,這少年看起來眼睛特別大,透著絕望,也帶著幾分倔強。「去幫忙,」上官勇命左右道。


  又有兩個親兵跳下了馬,三個大人合力,把這枯瘦的少年人按在了地上,


  阿忠看看這少年的左手臂,跟上官勇喊道:「侯爺,他也是個戰奴!」


  少年身上的衣服不合身,但不是囚服,聽了阿忠的話后,少年人張嘴又要咬阿忠。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