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8百密一疏的滋味
身為祈順香火最盛,最負勝名的寺廟之一,三塔寺屹立在夜幕之下的身影很龐大,高高的院牆將寺里的燈光遮擋,所以這模糊且龐大的身影順著山勢沿伸,最後跟遠處的暗黑天幕融合在一起,再沒有白日里的寶相莊嚴之感,反而讓仰望它的人們感覺壓抑,且有一種莫名的畏懼。
遠遠地看見三塔寺后,袁義就跟鳳輿里的安錦繡小聲說了一聲:「快到了。」
安錦繡手放在袖中,匕首就被她握在了手裡。
走在最前頭的是青龍大營的兵馬,當隊伍過了三塔寺,路途還是風平浪靜的時候,就跟在邱翎周圍的老六子幾個人,反而心裡發了慌。
邱翎騎在馬上,看看左右,問老六子幾個說:「你們怎麼了?」
老六子說:「不是說聖上要在三塔寺留宿一夜嗎?邱將軍,我們怎麼還要往前走?」
邱翎說:「我們是探路的,與聖上他們得拉開些距離,再往前走兩里地,我們就休息。」
老六子幾個人看著官道旁的樹林,樹林在月光下,分成了上下兩種顏色,上面銀白,下面黝黑。老六子幾個人仔細看了,也沒有發現樹林里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進林子去看看?」袁申小聲跟哥幾個道:「我怎麼這會兒心裡發慌呢?」
「穩住,」老六子瞪了袁申一眼,說:「屁事都還沒有,你慌什麼?」
三塔寺落在了青龍大營的身後不多時,皇帝的御駕到了三塔寺下,跟邱翎他們路過三塔寺時不同,這一回三塔寺的僧侶們站在了山門之下迎候聖駕。
白承意這時卻突然就在御駕中道:「朕才不要睡在和尚廟裡,接著往前走。」
白承意的聲音喊得很大,尤其是在萬籟俱寂的夜裡,白承澤很清楚地就聽到了白承意的這句話。
在白承意喊了這一嗓子后,幾乎是沒給路上準備迎駕的僧侶們反應的時間,御駕就開始又往前走了。
「怎麼回事?」白承澤的身後傳來了一個太監的尋問聲。
一個跟在御駕旁的大內侍衛騎馬從白承澤的身邊跑過,往安錦繡那裡去了。
「繼續前行,」將白承澤一行人圍在中間的御林軍中,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聲。
隊伍又往前走,白承澤一行人幾乎是被逼著往前走。
白登叫了一嗓子:「你們想幹什麼?」
白登又尖又細的聲音在夜裡聽起來,十分瘮人。
「叫什麼叫?」一個離著白登不遠的御林軍沖白登喝斥了一聲。
白承澤就感覺事有蹊蹺了。
白登也就是在白承澤,安錦繡這些上位大人物的跟前裝奴才,裝孫子,什麼時候受過一個御林軍的氣?當下就回嘴過去:「你這是在跟誰說話?」
「白登!」這一回是白承澤訓斥出聲了。
寒光在賢王府眾人的眼前一閃,一把銀槍的槍頭剌進了白登的咽喉里,隨即這槍尖往回一撤,白登瞪大了雙眼,來不及再說一句話,屍體便栽落下馬。
「殺人了!」有賢王府的侍衛大喊了一聲。
混戰隨著這聲喊,就在白承澤的身遭周圍發生了。
白承澤在抽出自己的長劍應敵的同時,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安錦繡這是要先殺他,再造他造反的假象?
安錦繡在鳳輿里聽到白承澤那裡響起打殺聲后,就走出了鳳輿。
袁義手中握刀護在了安錦繡的身前,小聲道:「這是怎麼回事?」白承澤總不能是安排人先殺他,把勢造起來了,再造反吧?
「有剌客!」不少個的聲音同時在大喊。
「不是白承澤,」安錦繡這時跟袁義小聲說道:「他們沒有往我們這裡來。」
袁義護著安錦繡往官道旁邊走,一邊急聲道:「那會是誰?」
「白承英,」安錦繡語調飛快地跟袁義說了一個人名。
誰也不知道世宗留給後繼者的人手到底有多少,既然有人留在四王府附近的宅院里不去,那誰又能保證,在御林軍里,沒有這樣的人?安錦繡在這一刻,嘗到了百密一疏的滋味。
在路旁迎駕的僧人們聽見白承澤這裡響起打殺的聲音后,朝著御駕一擁而上。
「護駕!」
打鬥喊殺聲中,有大內侍衛大聲喊叫著。
「殺!」韓約的聲音在離御駕不遠的地方響起,隨即就又被喊殺聲淹沒。
打鬥由山下沿著三塔寺前的台階,一路往上。
這段官道並不寬敞,正好是一段直路的拐角處,上萬的人馬擠在這段官道上撕殺,這場仗如同貼身的肉搏一般。
隨著三塔寺燃起大火,箭羽破空的聲音,在安錦繡的耳邊響起。
一隊大內侍衛將安錦繡死死地護在身後,揮刀拔擋著這陣箭雨。
中箭的人慘叫著倒地,而就是在這箭羽如飛蝗一般四下亂射的時候,撕殺還是在繼續。
官道上的血流到了安錦繡的腳下,有些粘稠,帶著泛甜的血腥味。
袁義這時在人群里看到了白承澤,命身前的大內侍衛們道:「你們護著太後娘娘先退入林中。」
「小心,」安錦繡拉了一下袁義的手。
袁義沖安錦繡點了點頭,身形一躍,就進了混戰中的人群里。
「太後娘娘,走吧!」大內侍衛們護著安錦繡往林中退。
安錦繡很快就失去了袁義的蹤影,腳下被樹枝一絆,跌在了地上。還沒等安錦繡起身,一個大內侍衛面門中了一箭,倒在了安錦繡的跟前。
「左手邊,」有大內侍衛喊了起來:「左手邊有人!」
安錦繡試一下身旁這個大內侍衛的鼻息,這個年輕人一臉的鮮血,已經斷了氣息。安錦繡伸手一抹,將這大內侍衛的雙眼合上,手上立時就沾上了不少鮮血。
「大人!」有韓約的手下,這時沖韓約高喊了一聲。
韓約扭頭,一隊騎兵只有十餘人,就這麼揮舞著手中的兵器,沖他這裡衝殺了過來。「把他們攔下,」韓約大聲下令,這個時候,他不能讓人衝到安錦繡那裡去。
「大人!」又一個大內侍衛聲音破音的叫了起來。
迎面衝過來的十來個人突然往兩旁一分,露出了身後。
韓約從馬上滾到了地上。
駑箭射在了韓約的戰馬上,韓約只來得及在地上滾了兩滾,他的戰馬就倒在了他的身旁,身上釘著數支弩箭。戰馬血流了一身,只是還沒有斷氣,發出了哀鳴,四肢動著,想掙紮起身,卻生機已斷,倒地不起。
幾個駑弓手弩箭射出去后,就被衝上來的大內侍衛和御林軍們亂刀砍殺。
一個黑衣人騎馬衝到了韓約的近前,韓約從地上飛身而起,上了這人的馬。兩個人在馬背上刀對刀,拳碰拳的一番惡鬥,最後黑衣人的屍體被韓約踢到了馬下。
「護著聖上先走!」韓約抹了一把糊住了眼睛的血,大聲下令道。
御駕這時已經側翻在了地上,白禎的手下們瘋了一般圍攻在御駕的周圍,原本坐在御駕里的小皇帝卻不見了蹤影。
「白承澤要殺聖上!」韓約喘了一口氣,又大聲喊道:「白承澤造反了!」
「殺了白承澤!」
……
呼應聲,沿著官道一路往北,響徹了這片天地。
袁義這時一刀砍向了白承澤拿劍的右手,落刀的招式簡單利落,卻足以致命。
一個賢王府的侍衛在袁義的身後,在袁義落刀要砍斷白承澤右手的同時,這侍衛手上的劍直剌袁義的后心。
袁義身形一擰,刀勢不變,卻也躲過了這侍衛的一劍。
白承澤身子往後閃,他這會兒沒有要跟袁義硬拼的意思,在袁義被自己的幾個侍衛纏住之後,白承澤便往三塔寺那裡去了。
「追!」袁義沖周圍的大內侍衛和御林軍們大喊道。
陣形隨著白承澤,往三塔寺的方向壓過去。
敵眾我寡,那最好的取勝方式就是亂中取勝。
三方人馬混戰,大內侍衛和御林軍們在黑暗中被分割成了數段。上官勇若是這時已經趕到,一定痛心疾首,被人分而割之,這是兵法大忌。
袁義沒有追著白承澤跑,他不能把安錦繡就這樣留在後面。只是等袁義回頭再看方才安錦繡站著的林中,袁義大驚失色,原本應該站在那裡的人,這個時候卻不見了蹤影。
「他就是袁義!」一個賢王府的侍衛叫喊著,攔在了袁義的身前。
「滾開!」袁義紅著眼,一刀下去,跟到了這侍衛身後的大內侍衛一起,將這侍衛砍殺在地。
樹林跟官道想接的土地被血浸著,踩上去稀爛,味道也讓人作嘔。
賢王府的侍衛,除了幾個跟著白承澤往前去的,全都被殺死在官道上。
大內侍衛和御林軍們也有死傷,但這不是最大的問題,最大的問題是誰下手傷人,他們現在分辨不出來。
兩軍對陣,人數不佔優的時候應該怎麼辦?最好的辦法就是混入敵方陣中,讓對方分不出敵我來。
袁義提刀進了林中,四下里掃上一眼,沒有安錦繡的蹤影,林深處也沒有亮光。
「太後娘娘他們往南邊去了!」一個大內侍衛說著話,跑到了袁義的跟前。
袁義往樹林的南邊看過去,正專心時,腹部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