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真的一樣?(2)
孟允點頭,擦著眼睛,說:“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會貿然來府上……今天我和孟充去警察署……哪知道……前幾日使了錢的,還能偷偷的送進點東西去,孟充和我堂弟孟蛸還進去探視過孟元。可是今天,看守就告訴我們,不準探監了。再三的求,才告訴我們孟元已經被轉了監獄。程小姐,想必您也知道,這個時候突然換關押的地方,恐怕凶多吉少……那日在警察署,我是親眼看到程小姐你是怎麽為孟元的事著急奔走的。程小姐,我隻恨我同樣是女流之輩,除了硬是塞點錢進去,竟沒有旁的辦法幫助弟弟……可是那些人,又豈是這樣就能行的……”
靜漪越聽心裏越涼,她盡量的不要表現出太過於震驚和慌張,輕聲的安慰著孟允,問道:“可知道孟元被轉到哪裏去了嗎?”
戴孟允搖頭,說:“看守不肯告訴我們。我們毫無頭緒,又不甘心就這麽回去,想來想去,想到來找程小姐您,看看您是不是有門路……我們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
靜漪心一橫,道:“我盡力。”
“程小姐!”戴孟允握著靜漪的雙手,臉色一整,拂了裙子便給靜漪跪了下去,“程小姐,能夠救弟弟一命,孟允願意……”
“孟允姐姐。”靜漪急忙將她的手臂撐住,“姐姐別這樣……你這樣,讓靜漪如何自處……我會盡力的。請你放心。”
戴孟允落淚,望著靜漪,見靜漪重重點頭,她才起身,說:“就這麽闖了來,實在是沒有辦法的事……若是給你惹了什麽麻煩,可如何是好?”
靜漪硬是擠出個微笑來,說:“這是我自個兒的家,會有什麽麻煩呢?”
這時候有女傭照著靜漪的吩咐重新上了茶點。靜漪讓孟允和孟充喝點茶吃點東西,兩人隻是搖頭,表示吃不下。靜漪明白她們誰也沒有這個心思,便問:“伯母怎麽樣,身體還撐得住嗎?這幾日我不便脫身,沒能去看望老人家了。請代我問候。”
孟允點頭,說:“家母年邁體弱,禁不住連日來奔波,已頗有幾日臥床不起。程小姐,不知道孟元有沒有和你說過,家母年輕守寡,其時孟元不過四歲,孟充尚在繈褓中,家母帶大我們三個,實屬不易。尤其孟元更是家母心頭肉……若孟元有個三長兩短,我隻怕……隻怕她受不住。”
戴孟允說著,低頭拭淚。
過一會兒,她握著靜漪的手,說:“程小姐,您受累。”
靜漪望著孟允,心裏倒有些說不出的感慨。這是孟元的姐姐,此時待她是如此的好……
“孟允姐姐,我不能陪你久坐了。”靜漪記掛著趕緊進去同之慎商議事情,好從他那裏得到更確切的消息,隻得對孟允有話直說。
孟允急忙點頭道:“我們也該走了……程小姐,拜托你了。”
“孟允姐姐,”靜漪拉著她的手,含笑道:“叫我靜漪。”
“靜……靜漪。”孟允不太慣,這麽叫著靜漪的名字,臉都紅了似的。
孟充在一邊提醒姐姐她們該走了,孟允又無聲的對靜漪拜托了又拜托,萬福了又萬福。
靜漪送她們出門,早讓門房叫了出租汽車來等著。孟允一定不受,她就讓司機開車了。
“小姐,回去吧。在這站久了不好。”秋薇在靜漪背後小聲的說。靜漪轉身走了幾步便站下,又走幾步,站下。這慶王府漢白玉鋪的地麵平淨整潔的很,她看著石階上雕刻的圖案,花團錦簇。就這麽走走停停,頭腦中一團亂麻似的並不能立時理出一個頭緒來,就要邁步進二門,她盯著門檻上那磨的錚亮宛若鎏金的黃銅麵子,又站住了。
她站在這裏,進門後西、北、東方向各有一條出路,她卻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往哪個方向走……之慎冷不丁的攔到了她麵前,說:“你跟我來。”
靜漪並不想在此時見到之慎。
她看到之慎擎著傘,想到之慎這是剛從外麵回來,點點頭隨之慎一同去他的住處。
之慎進了屋先就屏退左右,說:“你先坐下,有話咱慢慢說。”
“九哥,孟元被轉移了。現在下落不明。我得想辦法救他。你要幫我。”靜漪沒有時間慢慢說。
之慎說:“你先冷靜下來。”
靜漪心裏一頓,說:“好。”
之慎說:“本來應該早點回來告訴你的,有別的事情給耽擱了。”
“你快說。”靜漪忍不住催促。
“他被轉到炮局了。”之慎說。
“這是……”靜漪喃喃的。
炮局是陸軍監獄,與功德林那樣的收?容所、和半步橋那樣的看守所性質完全不同。進了那兒,還能活命嘛?
“這是要下密令殺人了。”之慎的眼中,冷意泛出來。
“天哪!”
“進了炮局,有去無回。”之慎緊皺眉頭。
靜漪猛然間想到無垢說過的話,心裏一著急,低聲道:“這是總統要倒,迫不及待誅殺……”
“噓。”之慎要她噤聲。
兄妹倆注視著對方的眼睛,良久,之慎慢慢點頭。
“局勢一不好,就將軍權全收了上去。如今京畿一帶的部隊全都集結待命,重兵壓陣。關外的槍口朝哪暫時不明朗,想必還在觀望中,但是拿一筆銀子就倒戈的事,不是第一回了;關內的,還聽他指揮,他還有底氣支撐一時。就怕殺紅眼了,才不管是哪一派的革命黨。所以孟元被轉去陸軍監獄,也在意料之中。但是既然進了炮局,大表哥,是真的沒有權限了。他眼下的日子也不好過。局勢複雜的很,一不小心辦錯了差,丟官倒成了小事一樁,弄不好,小命都沒了。”之慎握起拳頭來,一拳打在茶幾上。
靜漪不由自主的軟了半截身子。
她總算知道為什麽這段日子,家裏始終戒備森嚴。寶爺讓家丁三班輪替。可不是為了區區一個她啊。
“我多傻……”她低聲說。
孟元怎麽辦,怎麽辦?!
難道他要成為犧牲品嗎?
像他那樣的人……
“孟元,誰上台都不會留著他。”之慎說。
此時他冷靜的出奇。
靜漪看著之慎。之慎畢竟比她成熟和清醒的多。
之慎說:“大表哥這裏,是不能指望了。若想救孟元,隻好另尋辦法。”
“什麽辦法?”靜漪問。不管什麽辦法,她都想試一試。
之慎說:“既然是關在陸軍監獄,我就不知道段奉孝能不能說的上話。”
靜漪腦子亂哄哄的,之慎提到的段奉孝,城防司令段貴祥的二公子,三哥之忱的義兄……他倒確實是能在陸軍監獄通天的。她急忙道:“那我們去找段二哥?”
“你以為我這麽晚回來是為了什麽?我已經去過了。段二哥根本不見我。他在電話裏明著告訴我,現在軍情緊急,他顧不上幫我的忙。日後他自然親自登門來跟我賠罪的。”之慎說。
靜漪剛剛燃起的一點希望又被撲滅了,“那……”
之慎沉吟片刻,看看靜漪。
靜漪發覺他有話要說,便道:“九哥,你有什麽主意,盡管說來聽聽。”
之慎再躊躇片刻,說:“我想到父親了。將你和孟元的事對父親說清楚,讓他出麵斡旋,此事或有轉機。宗卿表哥沒有說盡的話、段奉孝不肯幫忙的原因大約也盡在於此。你想想,他們不是不能動。”
他說完,隻管望著靜漪。
靜漪卻沒有立即表態。之慎的判斷不無道理。營救戴孟元這麽大的事情,將來一旦東窗事發,這些人誰也未必頂得住來自她父親的壓力。
之慎見靜漪不語,說:“你可能還不知道,孟元已經被聖約翰開除。原本他在今秋的三個推薦赴美留學的名額當中,也被撤下了。世人眼裏的好前途,他是沒有了。可是孟元既沒殺人放火,就沒有十惡不赦的罪名,不能就這麽被葬送前途。我原想瞞著你,先見父親,請他去求求情。沒想到戴家人先找上了你。這也是病急亂投醫,她們也不想想你是什麽處境。”
靜漪聽了這些,麵色更是暗。
之慎說:“就這樣,父親今天沒出門,我這就去見他。”
靜漪低頭思索片刻,說:“不,九哥,還是由我去見父親。”
“不如這樣,還是我先去。看看父親的意思。若是不成,你再去。”之慎說。
“九哥,我去吧。父親最不喜歡人同他繞圈子。”靜漪說。
“那我陪你去。你先想想見了父親,該怎麽說。”之慎也知道隻剩下了這個辦法。臨時再尋別的出路,也許有,但是恐怕來不及。
靜漪猶豫了下,還是答應了。
有之慎在她身邊,她覺得心裏略安頓些。她看著之慎。顧鶴那日當麵說她的九哥,她很不愛聽那樣的話;她的九哥來,是絕不會做那種下三濫的出賣朋友的事的……
“九哥,他們懷疑,是你走漏風聲的。”靜漪說。
之慎愣了愣,問靜漪:“你覺得呢?”
“不會是你。”靜漪低聲說。
“他們的懷疑有理。我畢竟不是訓練有素的人。但是每次我都不過是在指定的地方等著拿信,連孟元和他們的人一麵都沒見過。”之慎說。
靜漪想了一想,說:“還是我任性了,九哥。如果不是我心急,或者……我能再忍忍,也許沒有這場禍事。”
“這怎麽能怪你的?”之慎拉住靜漪,“你胡思亂想些什麽?所以你才這麽拚了命救他?”
靜漪搖了搖頭,說:“我總是要救他的。”
之慎有些氣悶,又說不出什麽來寬慰靜漪,隻好看了她,說:“這事真不能怪你的。”
靜漪點點頭,出來便將秋薇打發回去了,讓秋薇告訴她母親信兒,“就說我去書房見父親了。旁的不用說。”
靜漪和之慎一同往程世運的書房去,一路上兩人都無話。
程世運的書房偏於東南一隅,之慎的住處在東,他們穿過一進又一進的院子,才走到。
“我真不愛來這兒。總覺得陰氣太重,讓人好不舒坦。”之慎也不掩飾他對父親書房的看法。除了幾乎每次來都是挨訓,不管在哪裏住,父親的書房對他來說都像是禁地,此處尤甚。好好的一個院子,除了梧桐樹什麽都沒有。偏偏這些梧桐就像不知道是施過什麽神奇的肥一般,長的極其高大,樹高葉闊、遮天蔽日的,一進來就有種鬼氣森森之感。他想著,就不禁真的打了個寒戰。他原本走的一身汗,院門一進,這裏竟涼的似地窖。
靜漪心裏若塞著一團火,倒是怎麽涼也不在意。
程儀正端著茶盤要進書房去,看到他們,對著兩人行禮,說:“老爺這會兒不見人,在跟表少爺談事情。”程儀斯斯文文的,跟了程世運多年,與之了恰是程世運身邊的一文一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