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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三嫂請進來(2)

  靜漪又要說,索雁臨卻說:“就讓他們再喝一點吧。我看你三哥也是想喝酒的樣子。難得的。”


  程之忱慢吞吞地說:“家釀的陳酒,比起外麵的那些來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就是這個了。”陶驤對等在一邊的小馬正說著,就聽外麵有人在說“之忱沒走吧”?他便道:“我就說,無論如何有熱鬧,也不會落了二哥二嫂。”


  馬行健開了門,陶駟夫婦站在門口,腳下就擺了兩隻壇子。


  陶駟的臉已經紅了,且指指酒壇,說:“我去酒窖挑了兩壇三十年的。父親說咱們當著他的麵喝不痛快,我琢磨著之忱今晚肯定走不了。既然走不了,那就喝個痛快吧。這回不讓他喝痛快了行麽?回頭說好不容易來一趟西北,酒都沒管夠,那多不合適啊。”


  雅媚走在後麵,趁他說話的工夫,已經進了門,跟著靜漪叫了聲“三哥三嫂”,頗有點嗔怪地說:“我剛把瑟瑟哄睡了,這人就鬧著要來喝酒。我怕他鬧的你們休息不好,才跟著來了。”


  “不會。”索雁臨笑著說,“難得的聚在一處。瑟瑟還好嗎?”


  “還好。隻是一時也離不了我。趁她睡了我才出來。不能久住。”雅媚坐下來。


  靜漪又去交待張媽讓廚房準備些小菜。


  誰都不肯到餐廳裏正經八百的坐下來喝酒,隻好就著客廳裏這點地方聚在一處。靜漪是女主人,卻不會喝酒;雅媚雖能喝酒卻又不便喝,因喜歡那壁爐,讓人添了柴點起爐子來,她幹脆席地而坐;雁臨倒痛快,拿了跟男人們不那麽一樣的大酒盅。靜漪坐在雅媚身旁,當那酒壇子一啟封,她就覺得香氣簡直要連她都征服了……是極濃極釅的味道,說是酒香,又仿佛不單單是。尚有其他什麽說不出的氣息也攙在裏麵,在一層一層地揮發出來似的,讓人聞著就要沉醉了。


  陶驤也拿了一個大酒盅遞給靜漪。


  靜漪接過來,一看,裏麵隻有淺淺的一點。


  雁臨看了看,故意道:“牧之小氣,多給她些又怎樣?這麽多呢。”


  陶驤繼續斟酒,也不還口。


  雁臨笑著說:“難怪之忱連矜持客氣都忘了,這酒的確是香。”


  雅媚道:“嗯,家裏的酒窖,也不知多少年了,聽奶奶說是有這老宅就有酒窖了。反正能隨時拎出酒來喝,好像就沒有喝幹的時候。大概因為年年都有新酒釀出來存進去。酒窖的鑰匙在母親手上,他今晚要酒,還是母親讓珂兒拿鑰匙去開的。我說老七這裏一定有的,不讓他驚動母親,他說還是親自去挑靠譜。這人就是這樣。”


  “母親原先也不這麽管束我們的。”陶駟笑道,看了陶驤一眼,忍不住揭他的底,“這家夥那年才多大?我記得是去留洋前的事。那日許是跟著祖父去酒窖。祖父看的美了,又喝了幾盅。出來時下人們就隻顧了老太爺,愣把他給忘了。回頭天都黑了,一家子預備吃飯了單少了他。那時候他淘氣,父親還說又不知道哪兒淘去了。都以為他逃不了被父親那頓揍,誰知道等到定更還不見影子。祖母以為出事了,讓人四處去找。人都撒出去了,幾乎要把蘭州城翻過來的架勢,祖父卻一拍大腿說我知道娃在哪!”


  陶駟說的極有趣,連陶驤都仔細地聽,更不要說頭一回聽著故事的其他人了。


  “在哪?”索雁臨問。


  “酒窖裏呢!父親親自帶著人挨個兒酒窖的下去找。終於把醉的人事不省的老七給找著了。他倒好,外麵一家子人仰馬翻,他在裏麵呼呼大睡。不過那樣子可也挺嚇人,也不知道他偷喝了多少酒,睡了兩天還不睜眼。換了好幾個大夫都說喂了藥來解酒,大概是不要緊的。可是奶奶和母親害怕呀,這寶貝疙瘩要是出點兒事,那還得了?後來他醒過來,奶奶那通念佛!知道醒過來第一句話是什麽嗎?好酒!”陶駟哈哈笑著,拿著酒盅碰了一下幾乎忍俊不禁的程之忱手中盅子,指著陶驤道:“倒是祖父說了句實話,說老七要是真在酒窖裏醉出個好歹來,陶家這幾輩子的英名算是不保了,立刻要換上酒囊飯袋的字號。”


  “七弟到底喝了多少酒?還記得嗎?”雅媚笑著問道。


  “那怎麽可能還記得。”陶驤也微笑。


  “靜漪以後要看著點,這可不得了。”雅媚碰碰靜漪。


  靜漪正低頭握著杯子,被雅媚一碰,杯中酒波蕩漾,香氣更濃。


  “嗯。”她應著。


  是挺有意思的小事,抬眼看看正在喝酒的陶驤。他也曾經是那麽頑劣的孩童,會闖出讓人預想不到的禍來……他們聊著各自因為喝酒鬧出的笑話,她想想,因為她幾乎沒怎麽碰過酒,要是鬧笑話,大概也隻有那一回。


  她想著,就望著陶驤;他沒有轉過臉來看她。他的鬢角很長,側麵看他的下巴就更加棱角分明,總是那麽不妥協的樣子……


  “從前酒量最好的是大哥。今天是晚了,若是早些,把大哥一起請過來就更好。”陶駟說著,聲音低低的。


  陶驤沉默。


  之忱說:“今日一見轡之兄,確實變化很大。”


  靜漪心想,那麽今晚陶駿應該也在晚宴上的。


  陶駟猛地將酒盅裏的酒喝了個精光,倒扣在茶幾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程之忱看著自己酒盅裏被震出來的酒液落在茶幾上,不動聲色。


  陶驤說:“二哥。”


  “這個仇,一定要報。”陶駟說。語氣是比酒氣要淡了不知多少倍,但是沒有人拿他的話當酒話。他扶著膝蓋,抬起頭來,說:“雅媚,咱們該回了。”


  雅媚順從地起身,也不說什麽,過來站到他身後去。


  “之忱你把這盅酒得喝了。”陶駟又笑了。程之忱默不做聲地將酒喝光。陶駟點頭,說:“你們好休息。明兒……咱繼續喝!”


  陶驤要攙他起身,陶駟卻誰也不用。


  雅媚也示意他們不必。


  陶驤知道二哥喝酒後的樣子,也不太擔心。


  他們便隻看著陶駟和雅媚攜著手離開了。


  他們走後,似乎原先明亮的天空裏忽然吹過來了陰雲似的,剩下的四個人又有很久沒人開口說話。


  陶驤隻和之忱慢慢地喝著酒,一盅接一盅。靜漪見茶幾上的小菜他們都不動,就給他倆布菜。


  “我與轡之兄有同門之誼。轡之兄儒雅斯文,人品高潔,遭此橫禍,師友同儕皆為之扼腕,所幸轡之兄頑強,已是不幸中大幸。”之忱說。


  陶驤沉默半晌,似咂摸夠了這幾句話,才說:“此地久曆征戰,近年雖太平些,大小紛爭仍是有的。往後若風平浪靜固然好;有事,我們陶家也是從不怕事的。”


  之忱舉杯。


  兩人將酒喝了。


  索雁臨便說:“時候不早了,明日還有好多事情要準備,不如早些休息吧。”


  “好,休息。”之忱站起來。


  索雁臨想起來,對陶驤說:“後日便是正日子,明早我們帶靜漪先過去好不好?”


  “我還想順便去醫院探望下之了。”靜漪說。


  “大喜的日子去醫院,被上人們知道恐怕要說的。我同之忱白天已經去探望過了,他恢複的很快。”索雁臨說。


  “去看一下也是應該。”陶驤說著,看看靜漪,“我和你一起去。”


  雁臨這才不說什麽了。


  靜漪早讓張媽將樓下客房收拾妥當了。她送哥嫂到臥室門口才回來,看陶驤仍坐在沙發上,扶著扶手,坐姿端正的仿佛是在司令部開會。她雖然沒親眼見過,總歸應該是這麽工整端莊的了。她走過去,陶驤發覺,歪著頭看她。


  他的臉色並沒有變,隻是眼睛有些發紅,望著她,過一會兒才說:“奶奶把她喜歡的東西都給你了。”


  靜漪將茶幾上那筆筒和鎮紙收在懷裏。


  秋薇拿下來的時候,他們品評了半晌,他卻沒有出聲。以為他不怎麽在意,原來都看在眼裏。


  “上去休息吧。”她說著就要先走。


  陶驤長腿一伸,搭在前麵的腳凳上,將她一攔。


  靜漪猝不及防,險些被絆倒,懷裏的東西便落了一地。


  她氣惱地回頭瞪著陶驤,正想要衝口而出的一句“你要幹嘛”,被她意識到這還是在客廳的時候,硬生生地將這句話憋了回去。


  她眼睛瞪的大大的,咬了下嘴唇。


  陶驤一晚上都在人前表現的極為正常,不知道是不是要留著在這個時候為難她,還好沒有旁人在場……他的長腿還故意的疊起來,錚亮的靴尖在她麵前一晃。


  靜漪忍耐著,繞過去將筆筒和鎮紙撿起來。還好落在地毯上,既沒受損,也沒什麽灰。她還是抽了手帕擦拭了下表麵,轉頭又瞪了他一眼。


  陶驤微抬著下巴,發紅的眼望著她。


  他似乎是出了神,目光將她鎖的定定的。


  靜漪站起來等著他,半晌才又說:“上去休息吧。”


  她有心不管他,就讓他在這裏坐著算了,卻無論如何在這個時候,不能這麽做。


  “你不上去,我可先上去了……”她將溫潤的筆筒收了下,挽在臂彎間。筆筒上的賞梅仕女圓潤秀美的麵孔上微帶笑意,細微的裂痕就像是她的笑紋……真是很美的東西。陳舊,典雅,妙不可言……一片陰影罩在仕女臉上。她不用抬頭也知道是陶驤起身了。她收好了筆筒,側身讓他。


  陶驤站在她身前,別的什麽都看不到,隻覺得她兩排長睫毛整整齊齊的,向外卷著,翹的像孔雀開屏似的,時不時的一顫一抖。


  他轉開眼,先上樓去。


  靜漪走的慢些跟上。


  張媽這時候出來叫了聲“少奶奶”,問還有沒有什麽吩咐。


  靜漪停了停,才說把燈都熄了吧。


  張媽答應著,說少爺少奶奶晚安。


  陶驤隻嗯了一聲,腳步都沒有停。


  燈一盞一盞的熄掉了,客廳裏暗下去。


  靜漪見陶驤雖是滿身的酒氣,行動卻還算靈便,心想他也許並沒有怎麽樣。不想就在轉角處,陶驤卻扶住了牆壁。靜漪這才知道,他的確是有些醉了的。她下意識地伸手過去攙扶他。也隻是剛剛才挽住他的手臂,他卻將她的手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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