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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寧折不彎(2)

  陶宗麒笑道:“小嬸嬸,我隻有幾個鍾頭的假,得馬上回去。我剛剛回去見過奶奶和小妹妹,才知道您回來了,趕緊來見您。”


  靜漪多年沒見麒麟兒,當然是舍不得他馬上離開。


  尤其是這麽危險的時候,真不知道從此以後還能不能再見到。


  看出她擔心,陶宗麒說:“日本人叫囂一舉拿下全中國,我們當然不會如他們所願。我想這場仗絕不是幾個月內能結束的,恐怕要打上幾年。到時候,我也能夠排上用場的。小嬸嬸放心,我不會給陶家丟人的。”


  靜漪很想說最希望麒麟做的不是他不要給陶家丟人,而是希望他能在戰爭中也保全自己。可是麵對這一腔熱血的麒麟,她說不出口。


  靜漪扶著他的手臂,說:“多保重,麟兒。我為你驕傲。”


  陶宗麒起來,給她敬個禮。


  告別的時候,他擁抱靜漪。


  他說:“小嬸嬸,在我心裏,您和我母親一樣。請您多保重。我會平安回來的。”


  靜漪忍著淚,送他走。


  陶宗麒跳上等著他的吉普車。一班同他一樣意氣風發的年輕的軍校學員在車上,其中還有一個英俊少年,對著她吹口哨。


  靜漪揮手。


  她知道這些空軍小夥子。


  當他們真的在戰場上升空,每一次飛行,抱定的是有去無回。


  她給了他們一個飛吻,擺擺手,微笑。


  他們是孩子,也將是這個國家的英雄……


  她回到辦公室去,在通訊記錄中翻了半晌,連日曆牌都翻了,也沒找到陶驤的電話號碼。


  她喊小梅進來,問道:“陶司令的電話?”


  梅豔春想了想,說:“我來想辦法。”她走過來,拿起話筒來,撥著號碼盤。


  靜漪坐下來,聽著她在電話裏左轉右轉,兜著圈子,終於將電話要到了第四戰區司令部。小梅捂著話筒,聽了聽,將話筒遞給靜漪。


  靜漪接過來時,話筒裏有個幹練的男聲在問:“上校參謀彭正康。請程先生稍等,我請陶司令接電話。”


  梅豔春退了出去。


  靜漪等著話筒裏陶驤的聲音響起來,立即說:“是我,程靜漪。對不住,這個時候不該因為私事打擾你,但是我實在是不能忍耐。你怎麽能允許麟兒參軍?而且還是加入最危險的空軍序列?牧之,他才十七歲!萬一出點事情……你怎麽對得起陶家、對得起他父親和母親!”


  她說完,將電話重重地扣了。半晌,手都沒有挪開。太過於用力,手掌被震的酥麻疼痛。


  她也不難想象電話那端陶驤的臉色,恐怕是好不了的。可她太難受了,心好像被什麽擠壓著,總要找個人發一頓脾氣才好……


  “小梅,進來下。”靜漪平靜些後,讓梅豔春進來,“明天的會議,討論事項裏加上一條。我們是教會醫院,又是在租界,非常時期,要提前做好到時接收平民和部隊傷員的準備。”


  “是,院長。”梅豔春點頭,“院長,外麵有位姓丁的律師先生在等著見您。他沒有預約。我請他預約再來,但是他說是有要緊事來見您的。如果您不見他,就讓我跟您提一個名字,陳維。”


  靜漪聽了這個名字,猛想起來,說:“請他進來吧。”


  片刻,梅豔春將一位身著長衫禮帽的先生帶了進來。這位先生一進門,便摘下禮帽來,對靜漪深深鞠躬,道:“程院長您好,鄙人丁家成。”


  靜漪站了起來,說:“丁先生請坐。”


  她請這位儒雅的先生坐了,等小梅端茶進來後,才問:“丁先生有何貴幹?”


  “受陳律師所托,來見程院長。”丁家成說著,從隨身的皮包裏取出一個信封來,“這是當時程院長與陳律師簽署的委托協議,和交由他保管的東西。陳律師聽說程院長歸國,本應親自前來,但他於日前在香港染疾,隻好委托我向程院長轉交。”


  靜漪接過信封來打開,裏麵有已經泛黃的協議書,還有一個絲絨袋子。


  “當年我出國之前,陳律師已經失蹤。回國之後也托人打聽過他的下落,隻是查找未果。”靜漪此時心情波動。


  “陳律師遇險後,幸被陶司令派人及時搭救,舉家離滬。這是陳律師給您的親筆信。”丁家成又拿出一封信來,交給靜漪,“陳律師說,這些年他總算不負程院長當年所托。”


  “此事連累他了。請代我轉達歉意和問候。日後定當麵致謝。”靜漪說。


  “陳律師再三要我轉告程院長,千萬不要放在心上,這是他分內事。都是日本人害的,和您沒關係。他得感謝陶司令設法保全。如果沒有陶司令,他無論如何完不成您的托付的。”丁家成說完,看看時間,“程院長,陳律師交待給我的,我已全部向您轉達。我不耽誤您了。”


  他說完便起身告辭,靜漪親自送他出門。


  她回到辦公室時,小梅正在收拾茶杯。見她雙目微紅,小梅不禁一怔,叫道:“院長?”


  靜漪點點頭,照常辦公。待處理完手上諸般事宜,才對小梅說:“陪我去一趟銀行。”


  靜漪隔天和無瑕一同去吉斯菲爾路六號看望遂心。陶夫人和爾安都在家中。


  往日來雖說陶夫人同她也並不熱絡,看在遂心的份兒上,氣氛總算和睦。今日剛剛進門,靜漪便覺得不對勁。無瑕也覺察,靜等上茶的工夫,不動聲色地給靜漪遞了個眼色,悄聲道:“怕是有事。”


  果然陶夫人和爾安出來見客,彼此寒暄一番之後,爾安主動問靜漪是否見過麒麟兒了。


  靜漪見問答道:“麟兒來看過我。”


  陶夫人聽了便說:“都學會了先斬後奏。沒有和我商議,就把兒子送去考空軍飛行學校。這下好!”


  “牧之怎麽會同意……”靜漪說。


  “他開始當然不同意,可是轡之支持。況且麟兒都已經報名體檢過了,才同家裏說,哪裏還扭的過來?難道真把他關在家裏嗎?”爾安說著搖頭,“我頂佩服轡之,也得佩服老七。陶家這一代,就這一個男娃,他們就能讚成!”


  陶夫人說:“要說,麟兒倒真像是陶家的男人,有血性。”


  她沉默下來。


  靜漪她們也沉默。


  都想起了陶駟……


  很久,爾安才道:“母親這句話說的極是。那您還生氣?您就別氣了。孩子們有孩子們的想法。”


  靜漪聽著這話,望著爾安。


  爾安端起茶杯,道:“別說麟兒,生在陶家,他從小就沒想過不穿上軍裝,就是我家這幾個,如今也鬧著要參軍呢。延興在英國的分公司裏做事做的好好的,也已經發過電報回來。若是戰事再發展下去,他要回國參戰的。我讓他安心工作,他還同我舉例說,石敬昌將軍毅然回國效力,連還在英國讀大學的長女都一同召回國內了呢。他是這樣,延朗延繽更不要說了……金太太別笑話,孩子們大了,做父母的是管不住了。”


  無瑕忙說:“不會。正是傅太太教子有方,陶家和傅家也有這個為國效力的傳統和先例,這個時候孩子們才會身體力行。”


  爾安搖頭,喝著茶,同無瑕和靜漪細說起來。


  此時爾安隻有次子幼子在身邊,都已經在上海讀大學。爾安要他們轉學去香港或者美國,他們卻打算參軍。陶夫人因為唯一的孫子麒麟兒被送進了空軍,正在擔心,又被這幾個外孫的選擇弄的心煩不已。她已經失去了次子一家三口,還有一個兒子、一個孫子和女婿們在為國出力,委實不願這張令她寢食難安的名單再度拉長。


  爾安勸著母親道:“這個時候,總不能硬是不讓他們這一腔熱血無處揮灑。他們有這個愛國心,我是很高興的。連了也尊重他們的思想。”


  “都是你們,尊重尊重,要自由要民?主,你看到如今,自由到長輩意見都不問、連身家性命都不顧了……”陶夫人皺著眉,麵色有些難看。此時恰好延朗和延繽從外麵回來,過來見客。陶夫人看到他們了,“老七在最前線,這也罷了,他從來都是那樣的;可老大在西北,主張卻比他這個在前線的還堅定,連毛都沒長齊的兒子都寧可送到部隊裏去!這幾個孩子還年輕,知道什麽是流血、什麽是犧牲?延朗,延繽,沒看到你們七舅舅一身的傷、連耳朵都幾乎聾了一隻?到現在還時不時的被身體裏的彈片折磨一下子,疼起來覺都睡不著!”


  陶夫人大聲說。


  靜漪聽了心裏一沉。


  爾安見母親發火,並不能硬勸;兩個孩子雖說在長輩麵前不敢反駁,沉默中卻顯出倔強來。爾安對他們揮揮手,讓他們先下去,轉而對靜漪和無瑕說:“真抱歉。老太太是不拿你們當外人看,發火也不避諱著。”


  “沒關係。”無瑕忙說。


  靜漪沒出聲。


  她看到延朗和延繽一轉身,客廳門口便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是遂心。跟兩個表哥不知在說什麽,兩個年輕人笑著,一人伸出一隻手來,拉著小表妹的手,讓她蕩了會兒秋千……遂心笑的開心極了。


  爾安給母親倒茶,笑著說:“您老人家每回也都是嘴上厲害,哪一次不是遂了我們的心思?”


  “說到遂了你們的心思……還是我的囡囡哦!”陶夫人想起孫女兒,一回頭就看到了。她拍手叫遂心過來,瞪了爾安,說:“我是攔不住他們。他們也未必肯定我的話。可我得說,孩子們空有一腔熱血的時候,該潑冷水就是要潑冷水。誰說在後方,就不是為抗戰做貢獻了?”


  “他們哪裏聽的進去。他們的學校都要撤退到後方去,他們都不願隨著學校撤退呢。”爾安皺眉道。


  “真是讓我不知說什麽才好。”陶夫人說到這兒,歪著頭看遂心,道:“還好囡囡還小,還能留在身邊兒……養兒養女有什麽好,到頭來誰都不聽你的。囡囡,是吧?”


  “母親,”爾安笑著說,“您這樣,我們可沒法兒教孩子們了。”


  “奶奶,不要生朗表哥和繽表哥的氣了……”遂心爬上沙發,粘著陶夫人。小臉兒一皺,有點可憐巴巴的,“奶奶一生氣,囡囡也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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