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明軒哥哥,真是巧
夏日晚上,有涼風送爽,黑夜星光點點,各自璀璨的很,但卻是沒有月的。
花九仰頭望著頭上蒼穹,白玉般清透的小臉飄渺虛幻,帶著不真切的朦朧,她仿佛什麽也沒想,又仿佛什麽都想到了。
有腳步聲由遠及近,步履輕緩,呼吸輕微,仿若有風過竹林間,簌簌而響,便好聽得讓人心生幻相。
花明軒理了下有點皺痕的胸襟,剛出下北坊地界,轉過一個街角的距離,便看見花九麵容清淡地站在那遙遙看著他,有氤氳涼霧從天而降,漂浮在他和她之間,那視線之內的距離瞬間便遠的猶如千溝萬壑,一如他和她永遠都姓花,擺脫不了的花家子孫身份。
他喉結不自覺的滑動,恍惚要以為這一幕便是一場美好的夢境,然而,花九開口了,她說——
“明軒哥哥,真是巧。”
有唇線扯出弧度,那嘴角的諷刺明晃如刀,不用看也知道他此刻的笑容有多僵硬,花明軒聽見自己雲淡風輕的回道,“是啊,可不是巧麽?什麽時候大妹妹也喜歡上逛下北坊了?”
“我以為哥哥在香室專研那半張配方。”花九微翹的唇尖一點,白玉小臉在晦暗的夜色中彌漫出一層柔柔瑩潤之光,清冷如天上玄月,那般遙不可及。
花明軒眼眯起,他走近幾步,在離花九半丈距離的地方站定,俊秀如竹的臉上倏地揚起大大笑靨,“我是男人不是,整日和香品打交道,也需要休息。”
聽聞這話,花九久久看著花明軒,臉色深沉如許,爾後她一點頭,收了淡色瞳眸中的幽暗,“明軒哥哥說的是,是阿九想多了。”
不知怎的,花明軒竟從這話中聽出暗隱的關心來,他心下驀地輕鬆又有隱約的開心,這般複雜的心緒他向來懶得想,直道是花九脾性和他胃口,讓他難得喜歡這個妹妹。
“我聽說,和明軒哥哥歡好的姑娘是花容送到坊裏的。”想了下,花九還是決定將這事告訴花明軒,她閉口不說那姑娘容貌問題,隻挑重要的說,也想讓花明軒提個醒,畢竟在花府能和她合作的也隻有花明軒而已,她目前對他還算滿意,至少現今她是不想失去這個盟友。
花九是這般跟自己說的。
聽聞歡好二字從花九嘴裏平淡無奇的被說出來,花明軒不知怎的,便有尷尬陡升,甚至還感覺羞於麵對花九,爾後他又覺得花九還是未出閣的女兒家,對這種事竟這般持無所謂的態度,他便覺得惱了,隻恨不得抓著花九狠狠的教訓她一頓,也好讓她懂點男女廉恥。
事實上,他也那麽做了,幾步到花九麵前,屈指一彈她光潔的額頭,力氣大的讓那處頃刻便出現紅點,“女兒家家的,說話注意點,這地方以後不準來了,你要辦什麽事,說於我聽,我幫你做了便是。”
花九隻覺額頭一疼,她看著突然靠近的花明軒一怔,不明白他這般反應是為哪樣,重點是花容好不好,怎麽話一到他耳邊,就完全偏離了方向。
“走吧,回府。”看著難得神情呆滯一瞬的花九,花明軒瞬間心情好了,他眼梢都帶出翩翩笑意來,宛若振翅欲飛的蝶。
“喂,”花九後知後覺地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花明軒教訓了,她條件反射地拉住往前走的花明軒寬大衣袖,一向自持冷靜如她,這會卻是連淑女禮儀都忘了,竟出口便是喂,她隻覺心中羞惱異常,“我說那姑娘是花容的人,你到底放心上沒有?花容那是想對付你。”
聞言,眼尾在那雙拉住他衣袖的小手上定住,花明軒俊秀臉上的笑意越加擴大,最後都化為玉竹竹青色的波紋蔓延開來,溫潤無比,“她是風月姑娘,我是風月過客,各取所需而已,況且……”
說到這,花明軒回身看著花九,然後猛地湊到她白玉般小巧如貝的耳垂邊,低聲呢喃如訴甜言情話般婉轉的道,“我根本沒碰她。”
花九有一瞬的腦海翻騰,卻隨著花明軒的這句話倏地安靜下來,前世她嫁於傻子,男女之事她也是懂得,然隻是覺得也就那麽回事,你能指望一個傻子會什麽,能知道洞房就是個不錯的了,所以她對那檔子的事說不上討厭但也絕說不上喜歡,而且還別提她還有輕微的潔癖,見不得髒東西。
“明軒哥哥這是在解釋嗎?你我雖為堂兄妹,但哥哥的一些事,阿九還是知道不該管的,我隻是想跟哥哥說注意點花容,畢竟要是哥哥有個什麽萬一,好歹咱們也算做過幾次愉快的交易買賣,日後少了個主顧,阿九是會苦惱的。”
花九幹脆一次性將所有的話都說全了,那風月姑娘與自己有三分相似的容貌,在她眼裏始終是個陰影,花容什麽姑娘不送,偏送個這等相貌的,而花明軒什麽姑娘不選,偏也選了這相貌的。
這究竟是花容看出了什麽,還是花明軒心底有什麽旁人不知道的心思。
花明軒看著細眉微皺的花九,心下為花九那話有薄怒,隱於袖中的手緊了緊,這丫頭偏生討打的很,“哼,既然如此,花容想算計我又與你何幹?反正大妹妹即將也是要嫁人的,這花府的事還是別閑操心了。”
眼看花明軒生氣地轉身而去,花九緊跟幾步,淡色的眸裏有困惑的不明所以,她說的不是事實麽?這有什麽好生氣的,想在花府,她關心過哪個花家之人的死活了?
“明軒哥哥有什麽可生氣的,也是,是我多心了。”花九閑閑說道。
哪想,花明軒突然駐足止了步子,一直跟在後麵的花九一時不察,差點沒撞上去。
“給你的。”冰冷帶著寒氣恍若冰珠落地的迸碎,甚至還有咬牙切齒的聲音在花九頭頂響起,然後她手裏就被塞進了一透明的琉璃瓶。
那瓶子裏裝著半瓶暖黃色的香液,而最為驚奇的是那香液中還有米粒大小的朱砂桂在隨著瓶身的晃動而徐徐沉浮綻放。
花九淡色的眸子裏溢滿驚豔,這種香品連玉氏花香配方中都沒有記載過,可見全是花明軒憑一人之力調製而成,“這是?”
眼見花九眸子中掩飾不住的喜愛以及對自己的讚歎,花明軒頭一次覺得調香送人原來也會不好意思,他摸摸鼻尖,嘟囔著道,“前幾日弄出來的小玩意,不值當幾個錢。”
花九不是個不懂香的,欣喜之後便是有些沉重的心思,她手裏這一小瓶的香液光是用香花提取,那肯定是不知道花費了多少錢財的香花,然而最珍惜的還是香液中綻放如初初晨開的朱砂桂,不僅保留了香花的新鮮香味,甚至連每一小粒的花朵都是精挑細選在盛開最完美之際采摘,最後要將朱砂桂香和香液的香完全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種完全新型的香品。
“我不能要,太珍貴了。”花九把玩了琉璃瓶一小會,然後就伸手還給花明軒。
話落,花明軒臉色瞬間沉了,恍若雷霆風雨來臨之際的壓沉黑雲,“你當真不要?”
花九搖搖頭,拉起花明軒的手將那瓶香液又塞回他手裏,“數日後便是楊老太的壽宴,花業封定會讓你調製一稀奇香品作為壽禮送過去奚落楊府,所以明軒哥哥還是拿回去給花業封吧。”
想也知道,花府沒聽說調製出了這樣的香液,那便是花明軒調製出後並未上報花業封。
“用不著你操心這些!”花明軒語氣不甚好,他垂著眼皮看著花九白如瓷臘的指尖從他掌心拂過,他便感覺到一陣溫存的流連,然後他突然揚手將那琉璃瓶狠狠摔擲在地。
“啵”的一聲,琉璃碎片滿地,香液飛濺,有清雅悠久的香味瞬時彌散蔓延,充斥在兩人之間,久久縈繞不去。
花九瞳孔放大,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根本來不阻止,她便看著滿地的朱砂桂破碎,沾染塵埃,碾落成灰,最後在這清新花香中她眼眶瞬時便濕潤了。
“本為你而製,你若不要,那我寧可就此毀去,自此這一生再不調這種香。”花明軒話說的決絕,事實上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會說出這般話來,他隻是覺得心口有抽疼,第一次他正視這個身高隻到自己胸口白玉般清冷的女子,而不是以兄妹的身份,他終於察覺自己感情上的異常。
花九一直不願想的問題被證實,她一直忽略那風月姑娘的容貌,而當猜測被或多或少的應證了一些後,她便覺得茫然,前世今生,兩世,她並未有過情愛,或許曾對那個人有過瞬間的心動,然而那也在清楚的知道和雙方隻是利用與被利用的關係,那紐帶隻因金合歡時,那悸動便被生生扼殺。
然而,她和花明軒,她不知道是哪裏出了錯,才導致如今這局麵,她想說點什麽,然而什麽也說不出來。
花明軒最終拂袖而去,走了幾步,又折回身,拉著花九走的飛快回花府,親眼見她回自己小院後,他的身影才隱沒進黑夜裏,連同心底所有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