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預謀殺人還是正當防衛
庭審的當天,夏歡並沒有去法院,而是去了田阿姨的家,她彎著腰,拂開擋住視線的衣物,巷子口的盡頭還沒有達到,原本就泥潭的路上多了一些贓物,動物的排泄物還有一些腐臭的蔬菜,越是往裏麵走去,那股味道就越加濃重。
她沒有直接走了過去,而是站在盡頭三米開外的地方,因為那裏擁擠著許多人,嘰嘰喳喳的爭吵聲,憤恨的氣壓,將她擋在了外麵。
她轉頭看向了對麵簡赫的房屋,依稀看到門是緊閉著,與田阿姨家一樣,隻是田阿姨家的木門已經被人砸爛,裏麵聲音最大的應該就是受害者的家屬。
巷子口外麵傳來了警鳴的聲音,他們穿著製服從車上下來,想要讓失去理智的家屬離開這裏,但哪能這麽容易,一番撕扯之後,巷子裏麵又是一片狼藉。
田阿姨家的門被打開了,所有人的憤恨都轉向於那個不過七歲的小女孩的身上,縱然她真的是一個惡魔,作為母親還是將她護在了自己的懷裏。
她們被警察保護著送往警局,她們從她的身邊經過的時候,那個小女孩抬頭看到了她,原本該純真的眼睛中沒有絲毫的驚慌失措,更沒有害怕,而是安靜,死亡般的平淡,仿佛周邊罵的人不是她,她是一個局外人一般。
她們離開了,那些罵罵咧咧的群眾也就漸漸的離開了這條巷子口。夏歡才有空隙進去巷子的盡頭。田阿姨家的門是已經被摧毀了,拉開門栓就能進去了。
簡赫家的門也受到了摧殘,門上被砸出了一個洞,夏歡微微蹲下,貼到木門上往裏麵看,隻有一個房間,所以一眼看去沒有簡赫的身影,她再一次的沒有出現在自己的家中。
床上的被子整齊的疊放著,地上卻有垃圾,應該是外麵的人扔東西的時候不小心也扔到了她家裏麵來。
她隻好推開了田阿姨家的門,走了進去,除了跟她上次進來亂了一些,沒有其他的變化,她找到了洗手池,在下麵看到了許多的玩具,相比較上次,裏麵似乎又添加了一些新的玩具。
隻是這些外觀看起來很新的玩具,身上總是殘缺些什麽。變形金剛沒了手腳,洋娃娃掉了腦袋,魔方被自己塗抹了其他顏色,所有的玩具放在一起,隻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壓抑感。
她從裏麵出來,周茜的第一次庭審應該開始了吧。
法庭上,果不其然,所有的論點都是放在了周茜是不是一個正常的人還是一個精神有問題的問。一旦確認她精神上不同於常人,那麽她殺害章平的案件會是另一種判法。
警方向法官提交了周茜的心理和精神狀況的報告,明清在等待檢察官的說辭。
當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去反駁他們的觀點的時候,與她站在對立的檢察官看到報告的時候,也是一臉的詫異,因為報告上麵顯示周茜沒有心理疾病,精神狀況正常。似乎現在已有的證據都是對周茜不利的。
檢察官起身,放了一個錄像視頻,是周茜被章平侵害送往醫院的情形。
“請問對方律師,周茜是在受到傷害之後,且身體非常不適的狀況下去找當事人章平的嗎?”
“是。”明清回答道。
“當事人章平身體如何,身材又是如何?”
“健康。”明清蹙眉,章平身材魁梧,個頭差不多有兩個周茜。
“請你從客觀的角度回答一下,周茜與章平在力量上比較這麽樣?”
“懸殊很大。”
“我們都知道這場官司是章平起訴周茜,並不是周茜告章平對她進行強的案件,對吧?”
“是。”
“這樣一個顛倒黑白是非的人,在周茜帶著傷口與他理論的時候,他會不會囂張的想要進一步侵犯周茜,而周茜隻是因為正當防衛而殺害了章平?”
對方檢察官左新睿是明清一直的對頭,兩人一旦遇到同一個案件,便一定會爭一個高低,絕不讓出半步。
明清握住手裏麵的U盤,目光冷厲,“我的當事人胸前有一把鋒利的刀,刺進了心髒的位置,如果被告隻是因為對我的當事人理論,那為什麽一開始就帶著一把刀。我從照顧被告的醫生那兒得知,周茜心理健康,雖然受到刺激,但是沒有引起精神疾病,她的人格是健全的。”
“請對方律師不要混淆關係,精神疾病與正當防衛沒有直接關係。被告就是因為知道章平的囂張與自大,提前做了準備,要不是她提前帶了一把刀,那麽今天她也許不是自己站在這個地方了。”
明清原本可以從周茜的精神正常攻破對方選手,卻不想左新睿這麽快就改變辯論模式,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與明清正對的一扇門打開了一條縫隙,她看到夏歡貓著身體走了進來,坐在了一個偏僻的角落裏麵。
夏歡有些不放心,主要是這次他們遇到的對手並不是彼此,那個人被他們所有的人都忽視掉了。法庭上,嚴肅的低氣壓,讓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她看到了陪審團,每個人都是神情凝重,用筆記錄著什麽。
她還是第一次見明清幫人辯護的場景。
左新睿先是向陪審團陳述案子的大致情況,然後再向明清提問。
“周茜殺害了章平之後,你當時是不是也在現場?”
“在章平的家裏,他們之間的談話,我是避開的。”
“當時你有聽到響動嗎?”
“出來的時候,章平已經躺在了血泊中。”明清皺眉,對方難道想要將她與章平歸於同類,一起傷害了周茜嗎?
“你出來之後,看到周茜在做什麽?”
“坐在秋千上。”
“除了章平遭到她殺害的時候,你聽到聲音之外,之前有聽到什麽響動?”
“沒有。”
“他們交談了多久?”
明清回憶了一下,“十分鍾左右。”
左新睿拿起手裏麵的一份報告,說道:“這是周茜的精神狀況的報告,裏麵有七個精神方麵的專家做出了評估,證明她是一個健康的人。所以她的神誌是清醒的,麵對一個對自己一而再三侮辱的人,她去會麵的時候,做好了預防的準備。如果她一開始就是抱著殺害章平的心態,明律師就不會在十分鍾以後發現章平躺在了血泊中了。”
夏歡見這位檢察官步步緊逼,從他說道預防準備的時候,知道了簡赫給他們的報告是正常的。
簡赫是周茜最後一名精神專家,也是與她時間待得最久的,這份報告就由她上交上去,如果她經過篡改,完全可以,但是並沒有。
還有那份錄像視頻為什麽放在其他人都可以拿到的位置,並且對於自己錄像的事情,也沒有小心避開。
明清看向了被告席後麵的周茜,說道:“既然她精神狀況一切平穩,那麽她現在做出的回答,也是有效的,法官同意我的看法嗎?”
陪審團與法官都點了頭。
明清對著她繼續提問:“章平在什麽地方對你進行侵犯的?”
左新睿站起來,提出抗議,這傷害到了被告人,法官警惕道:“辯護人注意你的言辭。”
周茜一直垂著頭,報告已經出現在眾人的麵前,如果她還是做出非常人的動作,那麽她就在告訴所有的人,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也是一個無理取鬧的瘋子。
“他的家。”
“你是自己逃出來的?”
“是……的。”
“他有追出來嗎?”
“我,不知道。”
“路人是怎麽發現你的,又是怎麽知道你被人受到侵害的?”
“我倒在了路邊,他們發現了我。”
“可是他們怎麽知道是我的委托人章平侵害你的?”明清繼續追問。
“我倒在他家不遠的馬路邊,他個人生活很亂,我說了他的名字,別人就知道了。”她痛苦的回憶著,似乎那段經曆讓她透不過氣來,指甲扣在了自己肉裏麵,臉上有一層薄薄的汗珠,另一隻手抓著自己的褲子,撕l拉的聲響,她用的力氣很大。
“你在自己送往醫院一個星期不到也就是你剛做完手術的四天之後,手術的傷口還沒有痊愈的時候,你再次出現在章平的家裏,你是自己去找他的?”
“是。”
“因為他反咬你一口,你感到氣憤,你想殺了他,所以提前帶了刀具。”
“法官,對方律師是在對被告進行引導,混淆真實。”左新睿再次起身。
“這不是刻意引導是非,而是在確定被告殺人是提前預謀還是正當防衛。”明清冷聲道。
法官允許她繼續提問。
夏歡又拿出了一份報告,是關於周茜身體傷痕的鑒定報告。
“被告人在自己手術後的四天內再一次找到了我的委托人章平,左檢察官一直強調對方是正當防衛。”
“什麽是防衛行為,防衛行為是針對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行為。如為製止殺人而與殺人犯搏鬥,在搏鬥中致殺人犯重傷而死亡,這種超過正當防衛限度的正當防衛,刑法上不認為是防衛過當,所以不用負刑事責任。”她手裏的報告已經上交給法官。
“周茜術後四天,傷口沒有結痂,如果一旦出現動作大一些,就會導致傷口裂開,或者更加嚴重,但是這份報告,她受到的隻是輕傷,最多情緒激動,不穩定,身體並沒有出現其他的傷痛。左檢察官之前也提過章平的身形是周茜的兩倍左右,周茜還帶著傷,如果是章平想要進一步侵害她,對方做出正當防衛,那為什麽她殺害了章平之後做的身體檢查,沒有出現的額外的傷口。”
左新睿眸色暗沉,看向了她。
明清對著周茜繼續說道:“刀是你提前準備好的,你知道章平的自大,所以你過來,他給你開的門,因為無論在力氣上還是地理位置上,章平都對你放鬆警惕,所以你才會一刀刺中了他,是嗎?”
“我……”周茜站起身,望向下麵的聽審團,焦急的似乎在尋找某個人的身影。沒有反駁就是象征著一種默認。
明清贏得了官司,但也沒有多開心,或許她已經習慣了官司之後的平靜。
無論周茜被判為預謀殺人還是正當防衛,她都是一個可憐的人。她隻是丟了自己的籌碼,將自己從受害者變成了施害者,章平贏得了官司,也付出了生命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