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滑台初見
狼子夜決定連夜去見徐湛之,傳完話,他即刻就回建康復命。
滑台軍營,狼子夜憑著御賜的玉佩,很順利地見到了徐湛之。
一見面,徐湛之便不由分說地出手襲擊。狼子夜迎戰。
兩人纏鬥許久,難分上下。
「徐湛之,我是奉皇命來傳旨的!難不成你是要抗旨?!」狼子夜不想在軍營多做糾纏。
可徐湛之依舊招招狠辣:「哼,聖旨留下,命也要留下!」
狼子夜不解。
徐湛之見他如此,愈發動怒:「哼,賊子,今日我要用你的首級,血祭芷歌。」
狼子夜這才反應過來,這是兄長要為妹妹報仇啊。他輕嘲笑道:「真想不到,徐將軍身為人子,竟然認殺母仇人為母,視仇人之女為至親。」
徐湛之聞聲怒極,俊朗的面容漲得通紅:「你——」這一怒急攻心便被狼子夜尋到破綻。一招襲去,狠准地掐住了對手的脖子。
嗯——徐湛之悶哼,脖子上的青筋微突,缺氧地漲紅了整張臉。可他半分不心慌,只狠狠地死盯著對手。
狼子夜猛地鬆手。
徐湛之懊惱地捂住脖子,乾咳兩聲,恨聲道:「今日我中計沒能殺你,下次,決計不可能再讓你逃脫。」
狼子夜不以為意:「我沒空跟你廢話,徐湛之接旨。」說著,便掏出一封信箋。
徐湛之只能不甘不願地跪下接旨。不過略略掃一眼,他就折起信:「你替我回復皇上,不管父母那輩的舊事如何,徐芷歌是我唯一的妹妹。」
堅毅的眸子閃過一絲痛色,他沉聲道:「她是我扛在肩膀上長大的。她既叫我一聲『二哥』,身為兄長便不能坐視她枉死。若皇上不能主持公道,將幕後黑手繩之以法,我徐湛之便是豁出性命,也要為妹妹討個說法。」
狼子夜薄怒:「誰說徐芷歌已死?這不過是徐羨之的一石三鳥之計!」
徐湛之不理會他,四平八穩地坐回營帳主座:「替我回皇上,沒人比我更了解父親。芷歌出生時便得天一大師命批,乃母儀天下的凰命。不到山窮水盡,他是不可能放棄芷歌的,尤其還是在潘夫人以死相護的情況下。」
徐湛之深吸一氣:「我的妹妹,真的死了。」他目露哀戚,仇恨地看向狼子夜:「是他負了我的妹妹,雖不是他親自動手,卻是他一手害死了她。」他搖頭,解嘲笑道:「枉我一直以為他視我如手足。」
狼子夜冷聲:「劉義隆如何沒視你為手足!」
「他害死了我妹妹!」徐湛之冷喝。他深吸一氣,又道:「你告訴他,哪怕他貴為九五,我徐湛之也不能原諒他,除非他賜死袁齊媯。」
「你簡直不可理喻。」狼子夜竟覺詞窮。
徐湛之已揮手送客:「替我告訴他,要我挂帥可以,下旨我父親官復原職只是其一,其二,賜死袁齊媯。」
狼子夜回得斷然:「絕無可能!」
徐湛之冷冷地打量著狼子夜。
狼子夜平復了心緒,冷聲激將道:「你明知劉義隆不可能答應你的第二個條件。如今,拓跋燾已率軍南下,在國家大義面前,你竟糾纏於一己私仇,你學的武聖忠君愛國之道,便是如此?」
徐湛之的面色變了變,卻嘴硬道:「你一個賊子,專干擄掠女子的卑鄙勾當,也配跟我提武聖之道?」
輪到狼子夜變了面色。他穩了穩,才道:「若我找出徐芷歌,是不是——」
「不!」徐湛之斷然回絕,「不管我妹妹是生是死,他終究是負了她。此事,我絕不原諒。他既然口口聲聲芷歌沒死,暫且留著袁齊媯的性命也可。我給他三年時間,若三年裡,再無芷歌的下落……」他猛地站起,「袁齊媯必須死!他防得住劉義康,卻未必防得住我!」
狼子夜嚅唇,還想反駁點什麼,終是無話,冷看他幾眼,便回身離去。
……
狼子夜連夜回京復命。
徐湛之接旨,正式榮升為護國將軍。翌日,滑台鎮便進入戰時狀態,城門緊閉,嚴防死守。
護城軍盤查嚴密,百姓若無路引,不得出入城門。即便有路引,只要形跡可疑,也可能被糾送衙門。
清晨,遠方客棧,二樓東廂房,絡腮鬍四平八穩地坐在桌案前,怡然自得地用著早膳:「崔浩,坐下陪孤用膳。」
「遵命。」年輕書生躬身作揖后,便在對面坐了下來。
絡腮鬍抓起個白饃饃啃了一口,咀嚼兩口,便定睛瞧了瞧那饃饃,謔笑道:「難怪世人都說中原好。這中原的饃饃都要甜上一些。」
崔浩笑著抿了口白粥:「魏地的饃饃也一樣甜。只是殿下在魏地時,錦衣玉食,難得吃一口饃饃罷了。」
絡腮鬍笑著點頭:「說的倒有些道理。」
絡腮鬍身後的隨從老者,很看不慣眼前這個年輕的漢人。要不是這個漢人包藏禍心,主上怎可能以身犯險,深入滑台,落入這般險境?他憂心忡忡地上前:「主上,城門從今兒一早開始查得更緊了,靠路引出城,恐怕是不牢靠。主上在滑台多呆一日,便多一分危險,得快快想法子出城才是呀。」
絡腮鬍不悅地住筷,吧嗒把筷子摁在了桌案上:「樓婆羅,你是成心不讓本王吃口安生飯?」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憂心主上安危。您身份尊貴,是萬萬不該以身犯險的。」樓婆羅弓腰,含沙射影道,「微臣雖不懂漢學,卻也知道漢人的下棋之道。刺探軍情是馬前卒乾的事,為王為帥者何至於深入險地?」
絡腮鬍挑眉,玩味地看向崔浩。
凈白瘦弱的書生,淺淡一笑:「樓先生此言差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為王為帥者,若僅憑道聽途說,何以治國平天下?殿下心繫天下,想必南下此行獲益匪淺。」
絡腮鬍笑著點頭:「確實獲益匪淺。」
樓婆羅冷笑:「若是此次不能安然回國,談何獲益?敢問崔先生有何高見,助主上脫險?」
崔浩與絡腮鬍相視一眼,皆笑得高深莫測。
樓婆羅實在看不得主子再被這個漢人哄騙,捉急道:「主上!」
絡腮鬍卻還是不緊不慢地嚼著饃饃,笑問崔浩:「當真是徐家的人?」
崔浩自信滿滿地點頭:「是枚通關符無疑。」
樓婆羅看著兩人打啞謎似的默契,越發捉急:「主上!您可別被這小子誆騙了。」
「聒噪。」絡腮鬍不耐煩地扔開筷子,起身,笑看崔浩,「走。徐家二子是見不到了,用徐家其他人敲敲門也不錯。」
崔浩起身弓腰:「請殿下移步。」說罷,便領著絡腮鬍和樓婆羅走到內室。他打開衣櫥,揪出一個黑布袋子,甩在地上。黑布袋子里傳出「哎唷」一聲悶哼。
絡腮鬍玩味地看著崔浩,笑問:「直接從西廂房綁來的?」
「正是。」崔浩說著便解開布袋子,露出手腳被捆、捂著嘴、蒙著眼的蕪歌。
蕪歌的手腳被捆作一起,整個人蜷弓著,徒勞地掙扎了個余時辰,早已精疲力竭,滿頭冒汗。她循著聲音,竭力昂頭「看」了過去,「嗚——嗚——」
眼睛分明捂了個嚴實,絡腮鬍卻好像感受到了迎面殺過來的眼刀。他笑問:「你是徐家何人?」
蕪歌昂著頭,冷「看著」聲音的方向。
「哦。」絡腮鬍瞭然地點頭。他躬身,解開縛住蕪歌眼睛的布條。
「主上!」樓婆羅想要阻止,可絡腮鬍不僅麻利地解開了布條,還一把扔開了蕪歌嘴裡塞住的布團。
蕪歌冷厲地盯著身前的三個人。經了一夜,加之被擄,她的喬裝早已蹭掉了七七八八。
絡腮鬍疑惑地打量她,忽地,粲然一笑,貓腰頃身過來,一把勾住她的下巴:「原來是個女子啊。」
蕪歌狠盯著絡腮鬍,目光似要撕破那遮掩半張臉的絡腮鬍子,看透了來人。她冷哼:「原來是個胡人啊。」
絡腮鬍哈哈一笑:「沒叫我蠻子,說明你是個家世了得,教養了得的貴女。」他一手勾住她的下巴,一手揩著她臉上的喬裝,玩笑道,「哦,原來還是個容貌了得的。這容貌倒也當得起『大宋之歌』,只是,徐獻之的獨女,半年前不是已經香消玉殞了嗎?」
蕪歌厭嫌地別過臉,試圖掙開絡腮鬍的桎梏,卻是徒然。既掙脫不開,她索性回眸,看回絡腮鬍:「我要是你,還是先擔心自己怎麼出城得好。畢竟拓跋燾的腦袋,全滑台城的人都恨不得親手割下來。」
絡腮鬍微怔,旋即笑道:「怎麼?美人識得本王?」
蕪歌斂眸,冷聲道:「你們抓我,無非是想我帶你們通關,也不是不可以。先給我鬆綁。」
拓跋燾瞧一眼美人,確實被綁得有些狼狽滑稽。「好。」他笑著點頭,躬身親手為她鬆綁,「美人勿怪,我的手下都是些不懂得憐香惜玉的蠻子。」
樓婆羅和崔浩相覷一眼,皆是暗嘆一氣。他們家主子,萬般皆好,就是有點兒風流。
手腳總算得了自由,蕪歌揉揉手腕又揉揉腳踝。
「受傷了嗎?」拓跋燾奪過她的手腕,便要擼起袖子來查看,卻被她啪地狠打了手背。
蕪歌抽回手,冷剜他一眼。
拓跋燾笑著揉了揉手背,又伸手來攙她,解嘲道:「本王對美人向來是沒脾氣的。」
蕪歌瞥著那隻玉白修長的手,眼角眉梢透露的傲慢氣息決計是一般男子都耐不住的。便連退到一旁的樓婆羅都有些看不過眼,想上前訓斥了。
只拓跋燾到底不是一般男子,手反倒又湊近了幾分,挑眉,「嗯?不知本王可有這個榮幸為美人效勞?」
蕪歌凌傲地收回目光,別過臉去。
拓跋燾有些悻然地抽回手,就在此時,袖子一沉,竟是那女子施施然地扶住他的手臂,借勢起身了。
拓跋燾很有些意外,偏頭看向蕪歌。蕪歌已抽回手,徑直走向外間,「我餓了。還有,我要見我哥。」
拓跋燾有些好笑地摸了摸鼻子,聳肩道:「都依你。」他瞟向樓婆羅,「還不照美人的吩咐去做?」
……
心一進到東廂房時,蕪歌正坐在桌前,細嚼慢咽地啃著饃饃。她身側,坐著的絡腮鬍男子正興緻盎然地偏頭看著她,一眨不眨。
心一覺得心口悶得很,更覺得沒眼看。他斂眸,沒好氣地看向絡腮鬍:「閣下擄走小兒,是何作為?」
拓跋燾指著心一,哼笑:「這老頭就是你哥?愣頭愣腦的,沒你一半機靈。我沒聽說徐獻之有個這麼不靈光的兒子啊。」
蕪歌細細咀嚼著,抬眸睨他一眼:「你能不能出關,全靠這個愣頭愣腦的。殿下此時哪怕裝也要裝得禮賢下士一些吧?」
拓跋燾笑著摸了摸礙眼的絡腮鬍:「嗯,有些道理。」
「哥。」蕪歌咽下最後一口饃饃,「吩咐十七,今晚出城多捎兩個人。」
心一薄怒不語。
拓跋燾笑著,托腮看向蕪歌:「漢人不都說長兄如父嗎?美人家裡,怎麼不是哥哥做主,卻是妹妹說了算?」
「魏國號稱以仁孝治國,你父親病重,怎麼你不在家中侍疾,卻南下來狩獵?」蕪歌輕飄飄地回道。
「好個牙尖嘴利的女子。」拓跋燾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