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聖旨代價
義隆不知為何從前只是見不得她流血,如今竟是看著她落淚都心疼難忍。這樣的認知,讓他越發堅定要給她立規矩的打算。他清淡地說道:「你是該慢慢適應現實了。司空府已經不復存在,你從前目空一切、任性恣意的倚仗已經沒有了。」
蕪歌覺得心口像被挖空了,空洞的疼痛:「我乖乖聽話,皇上就能如我所願判他們流放去關中嗎?」
義隆看著她,依舊語氣清淡:「看你有多聽話。」
蕪歌咬唇,也許是心口疼得太厲害,太悲傷絕望,讓她生出豁出一切的孤勇來。她下榻,赤腳踩在木枰上,貼近他一步。她看著他,忽然伸手環住了他的頸,像從前無數次那樣:「是這樣嗎?」
義隆的身子莫名地僵住,心跳狂亂地急促起來。可面上的表情,卻依舊是清清淡淡的。
蕪歌又踮起腳,蜻蜓點水般貼了貼他那涼薄的唇:「還是這樣?」
唇上的觸感,莫名的不同於過往任何一次的親密,帶著無盡的媚惑。義隆覺得心口似綳了一根弦,那種雀躍期待和緊張,從所未有。只是,他依舊綳著清淡的面容,只是凝視的目光微有迷離。
纖細的手從他的肩滑落他的心口,又滑落他的腰封,蕪歌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黑珍珠般的眸子透亮,裡面像種了星光。指尖流連在腰封上,她再問,聲音是一次比一次甜糯和誘惑:「還是這樣呢?」
義隆覺得那根心弦都快綳斷了,她的指似乎是滑在他的心上,撓得他心癢難耐。他一把攬過她的腰,緊緊地扣向自己。他勾著腦袋貼近,灼熱的呼吸灑在那張早已悄然緋紅的俏臉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蕪歌微微仰頭看他,眸子清澈又無辜:「乖乖聽話做解藥啊。」說著,她的手開始解起他的腰帶來。
她的語氣略帶嘲諷,聽著卻是別樣的魅人。義隆一手扣著她的腰,一手握住那隻玩火的手:「任性置氣,只能到此為止。朕會當真的。」
蕪歌覺得可笑又悲哀。她又踮起腳,又輕輕地吻了吻他的唇:「我沒置氣。」她沒置氣,她只是接受現實了。成王敗寇,要從仇人手裡救下至親,豁出尊嚴和所有都是應分的。她從前的那些糾結和希冀,是多天真可笑。
那長長的睫像兩把小扇子,煽動著心口越來越旺的火星。義隆愈發緊地扣住懷裡的人,忽地,埋頭吮住那兩瓣一直在蠱惑他的唇,狂亂地深吻起來。
這次,蕪歌不再如宮裡那般矯情了。她恣意地回應他,舌尖勾住他的,悱惻地纏綿著。
義隆錯覺當真回到平坂了。這才是從前的吻。
「小幺。」他含糊地邊吻邊喚她,她只著了一層單薄的睡袍,玲瓏有致的曲線盡數貼著他。他伸手探進她的衣襟,掌心覆上他最想重新得到的心,揉撫起來。
蕪歌覺得心口的不適感越來越強烈,心底的負罪感越來越升騰。父親新喪,娘的三年孝期未滿,她竟然在做這樣大逆不道,天理難容的事。
她的身子禁不住顫抖起來,只唇舌還在執拗地纏綿著。
她不容自己退縮。徐芷歌,你可以的。不可以,也得逼著自己可以。
義隆只覺得懷裡的人顫抖得厲害。他記得平坂時,她在他懷裡也是輕顫著的。他覺得心口像被填滿了,是無可言狀的暢快和滿足。
這當真是他的相思解藥。
他一把托住她抱起,倒在了榻上……他吻她的眉,吻她的眼,吻她小巧的耳垂,又順著脖頸一路吻著。當看到那個粉色新愈的傷口時,他心疼難忍,輕輕地吻上那處傷口,像幼獸舔舐傷口般輕吮著。
蕪歌一直是閉著眼睛,輕顫著的。當吻落在傷口時,她驀地睜開眼來,下意識地要推開他:「別。」不過短短吐出一個字,她就噤聲了,不僅是不容自己退縮,更多是羞於啟齒的意味。她不容自己吐出這樣甜糯到羞恥的聲音。
可下一刻,她差點就驚呼出聲了。他沒吻傷口了,卻是肆虐地糾纏著她的心,好像這樣狂亂的深吻就能吞下她的心一般。她咬唇,輕顫地強忍著。
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她這樣默念著,任憑他處置一般,當真乖乖地做著一枚自覺的解藥……
「小幺,你願意嗎?」在蕪歌自覺清明都有些渙散時,阿車覆在她的耳畔喘息著,「嗯?願意嗎?」
蕪歌不懂他執著於自己的那句願意做什麼,他們早已不著一縷,緊緊相貼。只差這一步,難道她說不願意,他真的就能放過她,放過她的家人嗎?她能說不嗎?
「小幺?」義隆依舊執著著,只擁著她的臂彎,愈發緊地扣住,恨不得要把身下的人揉進自己的骨血里。
蕪歌閉目,違心,不,是心機作祟地說著自己都不恥的情話:「阿車,你若今生只愛我一人,我便是願唔——」意字還沒吐出,唇已被他堵住,身上更是一沉,徹底墮入痛苦的深淵……
在狂亂恣意的索取下,蕪歌覺得像被丟進了煉獄,身體的歡愉有多極致,心底的痛苦就有多極致,直到好久之後,清明不復,墜入夢鄉,才算得到解救。
這是義隆頭一次毫無交代的罷朝。原本只是想出宮把這個任性妄為的女子揪回宮的,卻不料被拐進了溫柔鄉,放縱到天明才安歇。睜開眼,已近午時,他看著懷裡依舊在沉睡的女子,下意識就勾唇笑了。
他有那麼多妃子,卻沒一人能給得了他此刻的歡愉和滿足。
心頭所愛,絕然不同。
他湊近吻了吻她的額。似覺不夠,又吻了吻她的臉,接著又是她的唇,直到把她吻醒。
見她惺忪方醒,一臉無辜驚愕的表情時,他竟又來了興緻。這一年多以來,他過得太壓抑痛苦,他半點都不想再壓抑那隱忍的相思了。於是,又是一番恣意纏綿……
兩人用完午膳,回到承明殿時,晌午早過了。
步下步攆那刻,義隆回身,很體貼地伸出手來。像從前許多次那樣,蕪歌把手搭在了他的掌心,由著他扶托著落下攆來。
下了步攆,義隆並沒鬆開她的意思,牽著她拾階而上,才上了兩階台階,就被玉階之上迎面而來的雍容陣仗給打斷了。
「皇上。」是袁皇后被宮女嬤嬤們眾星捧月地攙扶著,親自出殿來迎接夫君。
義隆微微怔神的功夫,手裡握著的那支縴手已抽離了開去。身邊的女子當真像換了一個人,見著皇后的鑾駕,屏退兩步,恭恭敬敬地福了個禮,「民女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萬福。」
齊媯不過冷冷瞥了她一眼,便關切地對著夫君福禮:「臣妾見過皇上。」
義隆對阿媯素來是看重的,在宮人面前從來都很是給她體面。他快步上了台階,攙扶起嫡妻:「怎麼出殿來了?外頭冷,先入殿再說。」
齊媯溫婉地笑了笑:「臣妾今兒一早聽說宣室殿的動靜,有些不放心,便過來瞧瞧。」
義隆的面容微有尷尬,昨夜,他留宿宮外,竟然一覺睡到近晌午,徹底把早朝給拋諸腦後了。午間聽了到彥之稟告,宣室殿里眾臣子左等右等都不見天子,不免心急和猜測。茂泰派人跟到彥之對了口風才以天子龍體違和,給罷了早朝。
這番動靜是不小的,阿媯聽聞了也不足為奇。
「朕無礙。」義隆回得輕描淡寫。
齊媯的目光輕蔑地在玉階之下的蕪歌身上一掃而過,看回皇帝時,目帶問詢。
「入殿再說。」義隆淡聲。似乎是才記起身後的人一般,他回眸:「你隨茂泰先回暖閣歇著。」聲音倒是極溫和的。
「是。」蕪歌斂著眸,乖順地福了福,便隨著茂泰而去。
蕪歌並沒如皇帝吩咐的,去到暖閣。去往暖閣,是必然要經過承明殿正殿的,那裡,帝后正在互述衷腸,她不想也不該去打擾。
她吩咐茂泰,領著自己回了昨日的班房。安安靜靜地坐在昨日那條冷板凳上,她掏出心一配製的避子葯,倒出一顆,塞進嘴裡,默然咀嚼著,一臉沉思。
茂泰對這位徐家小姐從來都是敬著又怕著的,從前是因為徐家的權勢,連主子都心有忌憚,如今卻是因為知曉這位在主子心裡的分量。徐小姐說往東,他絕對不敢擅作主張往西。
蕪歌有些睏倦。她索性眯著眸子,心底亂糟糟地謀划著。算日子,心一應該早在三天前就該回了建康的,莫不是出了什麼岔子吧?阿康請旨關中牧,也不知道能不能如願。還有最重要的是,金鑾殿上的那位會不會允了流放……重傷初愈,加之思慮過重,昨夜又那般肆意,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竟被肩上驀地一沉給驚醒,蕪歌睜開眼,便見那張英俊又貴氣的臉湊在自己跟前。
「朕不是叫你在暖閣歇著嗎?怎麼候在這裡?天涼,這樣睡著,很容易就傷風了。」義隆輕責,語氣里卻是濃濃的關切。
蕪歌感覺得到,經過昨夜,這個涼薄的君王對她的態度似乎有了微妙的變化。
當下,他分明就是從前阿車的模樣。蕪歌微怔,可那是回不去的前世了,而且那些都是夢幻泡影,並不是真的。她斂眸,帶著刻意的乖順:「不留心就睡著了,沒那麼容易傷風的。」
「走吧。」義隆牽過她的手,揉在掌心裡。她的手很涼,莫名地讓他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她候在班房,是在表明她已經知進退,懂尊卑了。這樣的自覺,從前的小幺是不會有,也不該有的。
義隆想著,不由覺得自己對她或許當真是過於苛刻了。他牽著她走出班房。
十指交扣的兩人,並肩靜默地走著。又走到玉階前了,義隆忽然毫無徵兆地說道,「朕等會就下旨,判他們流放關中。」
蕪歌的腳步驀地頓住。她偏頭,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義隆偏頭看回她,托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輕輕吻了吻。
蕪歌張嘴,想道聲謝的,可到最後也只是輕喚出那個名字而已,「阿車。」
義隆笑了笑。他一手牽著她,另一隻手像從前無數次那樣,撫了撫她的頭:「好了,回家吧。」帝王都是善於收買人心的,他特意用了一個家字。雖然是遲了些,可他是當真想和這個女子有個家的。
蕪歌沒再說話,靜默地由著他牽著自己,走進那座並不是家的宮殿。
齊媯並未如皇帝所想的那樣的離去。她命令步攆停在了月華門外,而她自己則躲在宮門外頭,冷冷地窺視著承明殿的那段玉階。方才那兩人的親昵,被她盡收眼底。她只覺得心口比這乍暖還寒的天氣要冷上百倍。
而這冰寒里又簇了一團火,那是她的怒火。她轉身疾走,舌下步攆,一路走出很遠,直到她感覺到腹部隱隱傳來抽扯的痛意,這才驚醒過來。
只是,等她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回到椒房殿,還不及天黑,又聽到邱葉志遣來的小太監報信。
那賤人竟然哄得隆哥哥赦免了徐家人的死罪?!
齊媯聽到這個消息時,震驚地從軟榻上彈起。半晌,她才微顫著手指,指著那個小太監:「消息當真?聖旨當真下了?」
小太監低垂著腦袋:「回娘娘,奴才不敢胡謅。邱先生說,聖旨已經下了。」
齊媯只覺得有些目眩,身形搖晃了一二。翠枝趕忙扶一把主子:「娘娘,您萬萬保重。」
齊媯一把拂開她,卻是冷聲對那小太監:「那先生可還有其他話?」
小太監搖頭。
齊媯深吸一氣,挫敗地跌坐在軟榻上。「他竟然為了那個賤人,連殺母滅族之仇都放下了?」她輕喃自語,面色煞白。
承明殿里,蕪歌像徹底變了個人,乖順得不像話。用膳時,她為君王舀湯;批奏摺時,她為君王磨墨;沐浴時,她為君王搓背……
義隆有種難以言道的感覺,既暢快,卻也憂鬱。沉浸在這乖順到近乎虛假的親昵纏綿里,長久壓抑的相思是解了,卻莫名的有種悵然若失。
要她懂尊卑、知進退、守規矩的,明明是自己,可她當真乖順地接受了現實,義隆不知自己為何竟又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