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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自亂陣腳

  方山山頂的司巫府邸,扶不禍和心一被鎖在茶室里。周遭瀰漫著茶香混雜著迷香的詭異香味。


  不禍和心一兩人都是雙頰潮紅,眼神迷離。


  「開門!開門!」心一倚靠在茶室移門上,有氣無力地捶著。


  「不用白費氣力了。在山下的祭天大典結束之前,不會有人來開鎖。」不禍歪靠在竹牆上,燥熱逼得她不耐地扯了扯領口,「還有你我中了迷情香,此毒非魚水之歡不可解。」


  心一愕然回眸,眸子微微泛紅,盯著不禍。


  不禍勾唇,歪歪斜斜地傾身,執起茶壺顫巍巍地倒水,一半倒在杯子里,一半灑在杯子外。她晃了晃腦袋,定了定神,可視線依舊模糊。她扭頭看著心一,勾唇笑道:「別這麼看著我,小心我會吃了你哦。」


  「扶不禍!」心一顯然是生氣了。


  不禍罕見地浮起女子嬌媚的笑意:「你懷疑是我下藥啊?呵,那你可就是冤枉我了。」她玩味地撥弄著茶杯,風情萬種地淺抿一口:「是扶不吝那混球串通太後娘娘下的。倒是你,怎麼就被他給騙上山的呢?」


  心一趕來鳳凰台觀祭天禮,就有司巫府邸的家僕急沖沖地跑來找他,說上回不禍在南風館相中的那個小倌,識破了她的身份,跑來山上訛詐,求他上山幫不禍脫身。


  心一原本是猶豫要不要上山的,但瞧著滿朝的文臣武將都齊聚鳳凰台,鳳凰台背靠方山。萬一方山上的事發,豈不鬧得朝臣皆知?那不禍的臉面何存?再說,不禍去找小倌,多少也是因為自己拒絕了她。


  是以,心一便跟著家僕火急火燎地趕上山,哪曉得才進茶室,那家僕就把房門給鎖了。


  不禍仰頭把茶水一飲而盡,有零星茶水滑落她的唇角,順著脖頸滑入領口。她輕柔一笑,眉目含情:「心一,你關心我。」她起身,歪歪斜斜地走了過來,看起來是從不曾有的聘聘裊裊。


  心一驚得退了退步子,可他原本就已經貼在了門上,已是退無可退。


  一眨眼的功夫,不禍已經走到他跟前,一把拽住了他的領口。


  「心一,既然已經如此了,你不如就成全我的心愿吧。嗯?」巫女魅惑起來是很誘人的。


  心一漲得滿臉通紅,伸手想撥開她的手,卻被她一把抓住:「扶不禍,你你清醒一點。」


  不禍微微踮起腳,直勾勾地看著心一:「你看著我,心一,你看看我是誰。」


  心一覺得神志有些不受控制的迷離,他莫名地依言看著仰視自己的女子。迷濛的視線里,他看到那雙絕美的眼眸像是漂浮在醉人的煙波浩渺里。不,是飄浮在金閣寺的裊裊香煙里。


  他彷彿又聽見她在問,「心一,像我這樣的年紀,若想習武,可有速成的功法?」


  「沒有。」心一呢喃。殘存的一絲清明告訴他,那已經是前世一般遙遠的過去,那時,他還是真正的心一和尚。


  「什麼沒有?」不禍挑眉,湊近呵氣如蘭地問。


  迷情香混雜著女兒香,讓心一的神志像是飛回了永安侯府的後院。蕪歌從閨樓的繩索上一滑而下,正正撞在他懷裡,他清晰地聞到她的發香。和現在的香味是不同的。


  心一死命地晃了晃腦袋,眼前是兩個女子的臉交疊掙扎著。


  不禍任腦海盤旋的燥熱綁架自己,勾上了心一的脖子,故作滿不在乎地笑道:「你心裡沒我,也沒關係。心一,給我一個孩子吧。」說著,她就湊近要送上自己的吻。


  他們的唇都近乎相貼了。


  心一不確定地問:「阿蕪,你想好了嗎?不後悔嗎?」


  不禍驀地僵住身形,心一也從迷離中回過神來。


  鼻息絞纏的兩人就這麼震驚地對望著,旋即,心一抽身彈到一旁,不禍也意興闌珊地退後一步。


  心一捂著額,臉色十分難堪。


  不禍頓了頓,卻是笑了:「原來,阿蕪當真是可以的。」


  「我——」心一無聲地張了張嘴。他當真不能任由這該死的迷香操縱心智了,他四下找尋,目光落在茶案上。他步履不穩地疾步過去,砸落一隻茶杯,拾起一塊碎瓷便往手腕處劃去,落下深深的一道血痕。


  血滴滴答答落在石磚上,心一的神志清明了幾分。他抓起一側的一個矮几,撥開上頭的書卷,疾步朝窗口走去,轟轟轟地砸著窗。


  不禍冷眼瞧著,一言不發。直到心一砸開竹窗,要翻窗離去,她才道:「你這樣走不到山下就會受不住,或許,路上見了一個女子就會行出禽獸之事來。」


  心一的身形頓了頓,回身撿起又一塊碎瓷,抓在掌心,幾步走到窗前。


  「哈哈。」不禍笑著,眸子里卻閃著淚星子,「果然是佛前的赤子。可是,哪怕你這樣放血也是沒用的。扶族的迷情香是很烈的,非魚水之歡不可解。而你想要的解藥,是不可能給你的,陛下看顧得緊呢。」她說完,臉色很難看,自己如何就淪落到這番田地了?她自惱又難堪地垂了眸。


  心一的手卡頓在窗欞上。他聽出她說的解藥是誰了。心底翻湧著酸澀又痛楚的自惱,他一個跳躍翻出窗外。


  「站住!」不禍叫住他。


  心一的背影不過頓了頓,就又往前走。


  「你不要解藥了嗎?」不禍揚聲。


  心一住步,扭回頭,迎面就砸來一顆藥丸。心一渾身燥熱,滿臉潮紅,手腕處因為失血而帶來的清涼都已漸漸無法挽回他的清明。他探究地看著不禍。


  不禍拂了把臉,似乎是為了拂去淚水,又似乎拂去的都是汗水。她幾步走到窗前,磅地關上了窗。


  心一看著緊閉的窗子,捻起那枚解藥塞進嘴裡,轉身就一路疾奔下山。


  不禍背靠著窗,乏力地坐了下去。不知過了多久,也許也沒多久,身上的燥熱已叫她汗如雨下。她仰頭喚道:「來人。」


  「統領。」有火凰死士落在了窗口。


  不禍冷笑:「去南風館把那個小倌帶來。」


  「是。」火凰死士飛似的離去。


  心一下了方山,趕到鳳凰台時,那裡早已人去樓空。他疾步想攀上鳳凰台的祭台,正巧又巫女捧著御呈盤下來。


  他原本是想問祭天的結果的,看到巫女盤子里的破碎金人,結局已是一目了然。


  他捂著額,使勁揉了揉。迷情香的藥力褪去,他只覺得渾身虛脫般無力,一屁股跌坐在台階上。許久,他才撕扯下袍角草草包紮好手腕處的傷口。


  方山司巫府邸,南風館的小倌帶到了。


  茶室里,不禍偏頭看著那個唇紅齒白的小倌,勾了勾唇:「我記得老鴇說你十七歲,還沒有過恩客。是嗎?」


  那少年臉上泛著羞恥的紅暈,聲音有些輕顫著說道:「你若想要我,就贖了我。若還是回那個地方,我情願死,也不會叫你們得逞了去。」


  「哈哈哈哈。」不禍仰頭大笑,脖頸揚起的弧線好不美妙。


  那少年看得有些失神。他原是一介書生,家道中落,被貶為奴,這才被賣去了那種地方。他受不了那裡的男風,抵死不從,都不知道死過多少回了。老鴇輪番折磨他,也沒能叫他屈服,只好把他改做給貴婦們消遣的玩物了。


  那天,不禍去到南風館,是他頭一回掛牌。他想,伺候女子,哪怕也是羞恥,但至少他還算是個男人。


  不禍總算斂了笑:「我記起來了,你是個有骨氣的。我很歡喜。依你,我贖你,從今往後,你只用伺候我就可以了。」她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已經滾燙,若不是強大的定力支撐著,她都要像那些煙花柳巷的女子一般發出羞恥的聲音來了。


  「你過來。」她對那個少年招了招手。


  那少年步子艱難地走了過去。


  「坐下。」


  那少年坐在她對面,雖沒中迷情香,那張白皙的臉蛋卻也潮紅一片。


  不禍伸手撫了撫他的眉,又盯著他的眼,這樣瞧著有七分像心一了。當真是夠了,她勾唇笑得好不明媚:「親我。」她點了點自己的唇。


  那少年漲得滿臉通紅,嘴唇顫了顫,身子卻僵住了。


  不禍莫名地覺得他可愛起來,至少比那個假和尚可愛百倍。她湊近啄了啄少年的唇:「你放心,我沒什麼不良嗜好。我只是想留嗣。你不必緊張,我和你一樣,也是第一次。」


  那少年驚地眸子顫了顫,也不曉得是被她親的,還是被她給嚇的。


  「你是男子,我希望還是你主動些比較好。」不禍清清淡淡地說著,可中毒已久,連這樣平常的話都染了幾抹欲色。


  那少年的眸子像點亮了,一把笨拙地摟過她,貼上她的唇,笨拙地研磨起來……


  不禍閉了眼,享受少年懵懂笨拙的伺候,燥熱難耐的感覺總算是紓解了幾分,可心底翻湧的酸澀滋味卻越發洶湧。在躺倒在竹榻上,完成留嗣使命的最後那刻,她睜開眼,看著那個臉色潮紅又急切的少年,盯著他的眉目,她不禁想,哦,若是心一,他的表情會是如此的……


  馬車從鳳凰台疾馳回皇宮,拓跋燾和蕪歌並肩而坐,十指交扣,卻靜默不語。


  許久,拓跋燾才打破沉默:「阿蕪,對不起,是朕失察才讓扶不吝那混小子給攪和了。」他說著,托起蕪歌的手吻了吻。


  蕪歌偏頭看他:「今日的結局,我早料到的,也沒什麼可惋惜的。不過,今日攪局不是扶不吝,就像他自己說的,他也就是個扯線木偶。」


  「阿蕪?」拓跋燾的面色變得尷尬。


  蕪歌笑笑,有些意興闌珊的意味:「比起鑄金人失敗,我更關心的是,我如今入宮成了赫連吟雲,你的皇貴妃,是不是就得被拘在宮裡了?」


  拓跋燾的面色越發尷尬。


  「那我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啊。」蕪歌自嘲地笑道。


  拓跋燾拽著她入懷:「阿蕪,你想出宮,朕給你出宮腰牌就是。你——」他頓了頓,推開蕪歌,注視著她,很有些艱難地開口道,「你這樣,朕心裡很不踏實。」


  蕪歌怔了怔。


  這幾日,拓跋燾總有一種不祥的感覺。鑄金人失敗,這種不祥近乎吞噬了他。他有些急切:「朕說了,哪怕沒有火凰營,你也有朕,你想做什麼,朕會不遺餘力地幫你。」


  「若我說伐宋呢?」


  輪到拓跋燾怔住,旋即,他點頭:「朕原本就有平定天下之志。只是,現在——」


  「算了。」蕪歌打斷他,她解嘲地笑笑,「其實,我很矛盾的,想你儘快伐宋,讓躲在建康宮的那些人都受到懲罰。可我又不想你伐宋。」她的眼睛閃起淚光來:「那是我的故土啊,拓跋。」


  「阿蕪。」拓跋燾掌著她的肩,手指微微用力,似乎如此,就能把她牢牢情困在自己身邊。


  「太難了,拓跋,報仇太難,伐宋太難,你我都太難了。」蕪歌呢喃。


  「阿蕪,你不能離開朕!」拓跋燾終於還是說出口了。


  蕪歌抬眸看著他。


  拓跋燾晃了晃她的肩,眸子里似炙著烈焰:「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阿蕪,你的人生並非只有報仇這一件事的。」他湊近,抵著她的額:「你還有朕,郯郡也有你的親人,還有慶之,你不還著急想當姑母嗎?阿蕪。」


  蕪歌伸手撫著他的臉,心下酸澀的浪潮翻滾著,她笑了笑:「我幾時說要走了?拓跋,是你胡思亂想了。」


  拓跋燾稍稍放下心來,可陡地又難以完全釋然。他握住臉頰上的手:「阿蕪,我們是夫妻,是要白頭偕老的。」


  「我們在名份上還算不上是夫妻呢。」蕪歌總是如此殘忍。


  「阿蕪!」拓跋燾隱隱動氣了,聲音渾濁了幾分。


  蕪歌覺得很疲累,不想再糾纏於這個無解的話題了。她啄了啄他的唇,想要偃旗息鼓這場無果的爭執:「好了,我們都別胡思亂想,自亂陣腳了。車到山前必有路的。」


  拓跋燾還是無法釋懷,卻也不想再無謂爭執了。


  這是這麼久以來,兩人頭一回發生不可調和的爭執。上一回爭執,還是她南下千里營救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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