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心力衰竭
節目結束得一片混亂。
收視率爆表。
韓疏影涉嫌謀殺被拘留——兩條人命,甚至不許保釋。而洛航在節目最後的自殘,也變成網上熱點,有說他活該的,但是更多都是同情,覺得他先失去了妹妹,又失去了愛人,而原因僅僅是因為韓疏影想要得到他。
洛航並不知道這一切,他在醫院裡,ICU病房裡搶救了一天一夜之後,終於醒了過來,他沒有去看網上的眾說紛紜,也不見任何人,也不說話,一個人看著雪白的天花板,一天,又一天。
醫生對焦急的洛父、洛母說:「洛先生可能……失語了。」
「什麼?」洛父、洛母整個人都驚得呆了,「你說什麼?之前不是檢查過,說沒有什麼大礙了嗎?」
醫生也十分抱歉:「洛先生可能因為某些心理上的原因,導致了失語症。」
洛航的母親當時就哭了出來:「都怪我、都怪我……我當初就不該反對阿航和曉曼……」要不是她反對,小雨就不會看曉曼不順眼,就不會冒雨去何家,就不會有後來的悲劇。洛航也就不至於……
看過八卦的醫生嘆了口氣,他也是網上征討渣男中的一員,但是看到洛航現在半死不活的樣子,對照一個月前各種新聞里出現的霸道總裁,他也覺得不可思議——這樣一個人,竟然會這樣深情。
洛航住了半個月院之後執意要回家,洛父和洛母都苦勸他回祖宅,但是被他拒絕了。他一個人住進了他和何曉曼的新房。
他第一次發現新房原來這麼大,這麼空,大得一個人怎麼都住不滿,到處都是舊日的影子,那個人,她不斷地出現在……花園裡,客廳里,樓梯上,陽台上,她笑吟吟地問他:「要不要喝點酒?」
不不不,不是在這裡,洛航心裡有個聲音說,那還是小雨死之前,他們好的時候,他上班回來,她笑吟吟地給他倒酒,月光盛在酒杯里,她的笑容在月光里,就好像還在眼前,他一伸手,就能觸到。
光影在指尖散去。
她又出現在陽台上,穿著小禮服,向他伸手:「要不要跳個舞?」
不不不,那也不是在這裡,洛航聽見心裡的那個聲音說,那還是很久以前了,那都是很久以前里。
在這裡的記憶,就只有她一個人,她費勁地把壁畫掛上牆壁,她退開幾步,發現掛得不是太正,又爬上移動木梯重擺一遍……又一遍,汗水在她的鼻尖閃爍,她回頭,大概是張嘴想找個人問問好不好,但是她身邊沒有人。
他不在那裡。
他總不在那裡。
原本該兩個人布置的新房,他總是缺席。
她無奈地笑了笑,又仰頭看畫,他彷彿能聽見她喃喃地說:「不知道洛航會不會喜歡。」
他會的,但是他沒有機會告訴她。
她滿懷期待地在這裡忙碌了半年,半年之後,他匆匆來過一次,再來,就是氣勢洶洶地質問:「你害死了小雨還不夠,連她最好的朋友都不放過嗎!」
「你難道不知道,這樣會斷送小影的前程?」
多麼可笑。
那一幕彷彿都還在眼前,洛航看到了自己的嘴臉,多麼可惡,多麼可恨!曉曼就在他的怨恨中,一寸一寸矮下去,她的目光里這麼多乞求,乞求他不要說了,乞求他不要這樣侮辱她,不要再逼她。
但是當時他沒能看見。
當時的他就是個瞎子,他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除了韓疏影的話。
洛航瘋狂地工作、工作……不分白天黑夜,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唯有瘋狂的工作,能夠填補他心裡無盡的空虛和悔恨,能夠讓他有片刻不去懊悔,不去想自己當時可恨的嘴臉,不去想……曉曼。
不去想何曉曼已經死了。
她已經在冰冷的火葬場燒成了灰,那人問他要不要她的骨灰,他不敢要。只要一天沒有看到,他就還能夠欺騙自己……片刻。
又一個不眠之夜——洛航的失眠症是越來越嚴重了,他整夜整夜的不能合眼,怕一閉上眼睛,就會夢到何曉曼,但是醒來,身邊空空蕩蕩,她不在,她不會回來……她懷著對他的絕望和怨恨離去。
她懷著對他的絕望和怨恨死去。
「洛總、洛總……」迷迷糊糊中,洛航聽見有人喊他,他努力撐開眼睛,就聽到一陣驚呼:「洛總、洛總你怎麼了——」
洛航再次被送進來急診室。
「……他有多久沒有休息了?」醫生問。
「不知道。」
「……心力衰竭,再晚一個小時,就不用送過來了。」
如果不用再送過來,不知道是不是能夠與曉曼重逢……洛航默默地想。到他再次睜開眼睛,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有清潔工進來打掃病房,低著頭,彎著腰。但是這個身影這樣熟悉,熟悉到洛航不假思索,衝口喊了出來:「曉曼!」
並沒有聲音——他失語了。
洛航掙扎著想從病床上下來,但是他失敗了。連續半個月的不休不眠,他的身體已經虛弱到了極致。
他從病床上摔下來,這個動靜驚動了人,清潔工回過頭來,詫異得問:「先生?」一面扶他起來,一面按鈴。很快就有護士和醫生沖了進來,但是他只緊緊攥住清潔工的手,目光熱切。
醫生最先反應過來,把紙和筆塞進他手裡,他看了看紙筆,沒有接,他死死攥住清潔工的手,張嘴「說」:「別走,曉曼。」
雖然並沒有聲音,但是口型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