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越發混亂
短暫而迅速的思慮過後,蘇清流確定,自己絕沒有任何漏洞,可是,這白猴兒又為何發怒呢?
在他的心裏,還是擺脫不了人、妖兩族勢不兩立的這種觀點,所以他下意識認為,白猴兒發怒便一定是因為抓到了他某些漏洞,但事實上,當白猴兒把發怒的原因道出之後,卻直接讓他呆如木雞。
“你這混球東西,把我們保長當成什麽人了,啊?!”
“他辛苦操勞隻為小鎮,什麽時候幹過那等貪贓枉法之事,你這麽說,簡直就是在侮辱他的品格!”
白猴兒的猙獰是因為它的長相,但他話裏卻滿是剛正憤恨之語氣,若閉上眼睛隻用耳聽,腦海中指不定還得浮現出一個正氣凜然的形象來呢…
蘇清流就徹底蒙了,妖人維護人族的一個保長?太陽也沒打西邊出來啊!
更讓愕然的還在後頭,不僅是這白猴兒,起初那熱情似火的黑豬掌櫃,在聽了他的話之後,亦是氣衝衝的第一時間趕上前來,二話不說直接揪起他的後衣領,直接把他拋了出去!
“滾!俺們薈萃樓,不歡迎你這樣似兒的客人!”
說完,砰的一聲,便是連店門都直接緊閉起來。
蘇清流坐在大街當央,根本顧不上周圍路人指指點點的目光,因為整個人完全處於一種大腦短路的狀態…
愣了好久,他拍拍塵土站起身來,想再去敲敲門,卻又覺得人家絕對沒有好臉兒,罷了,索性直接去保長家一探究竟吧,他倒是很想看看,這兄弟究竟是怎麽做到的,竟能讓鎮中妖類都對他如此維護。
好在之前白猴兒是給了他地址的,所以找到保長的家門所在並不費事,大約半盞茶後,他敲響了那扇殘破的黑漆木門。
院裏響起回應,“來了來了,你說你急的,我不是告訴你下午過去…咦?這位兄台,請你問找誰啊?”
蘇清流將其稍稍打量了一番,雖然他也知道這很沒禮貌,但又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想立刻看看這位保長究竟是何方神聖。
可事實卻再一次讓他大跌眼鏡。
保長年紀出奇的小,甚至比他這一世這少年身還要年輕,估計充其量也就能有個十四五歲?
可年少歸年少,這哥們身上還偏偏沒有那種年少的銳氣,反而遲暮老叟一般,動作慢吞吞的,眼神也跟總是睡不醒那般。
至於穿著,簡單樸素一襲布衣,但蘇清流覺得這又絕不是簡樸,而是他實在太懶…
畢竟,衣服不是華貴便好看,隻要合身,即便粗麻布衣也自能穿出利落精神。然而這位兄弟那衣袍,粗略一掃便是三兩個破洞,就好像打塊兒補丁能把他累死似的…
總的來說,若隻能第一印象來看,這應該是個很懶很邋遢的小年輕…
“兄台,你找我?”保長又問了一遍。
蘇清流回過神來,連忙拱了拱手,“在下路過此鎮,覺得此鎮水土人情頗為有趣,便想在此長居,所以…“
話沒說完,對方直接將他打斷,“那快裏麵請,嗨,我還以為是西街那白猴兒呢,昨兒答應幫他砌牆來著。”
“嗬嗬,看來保長大人對鎮子裏瑣事很關心啊,我看著小鎮妖族頗多,就是不知道,你管理起來,應該也頗為頭疼的吧?”蘇清流邊走便試探道。
“不頭疼,它們老實的很,也沒有咱人族那麽多心機。”少年保長擺出一副老成持重之態,礙於實在沒有胡子,不然指不定還得捋上幾下。
說話間,兩人來到屋內,屋是茅草屋,內裏就跟這哥們的外表一樣,亂糟糟淩亂不堪。
少年保長人確實不錯,請蘇清流入座之前還用袖子擦了擦板凳。
蘇清流琢磨著,薈萃樓裏那些猴子如出一轍的待客之道,是不是就是跟他學的…
“坐,你喝什麽茶,我這有正宗的…的…算了,就是自家種的苦茶。”
“不必麻煩的。”蘇清流淡笑擺手,與之同時,魂力散發而出,因為接下理他準備談及正事了,得確保隔牆無耳。
魂力掃視而過,小院周遭一切氣機便一覽無餘,後院應該是養了幾頭牛,屋旁雞舍圈了幾隻笨雞,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魂氣。
按理說是可以放心了,但蘇清流總覺得哪裏不對,一時間卻又偏偏想不出來。
因為試探費時費力又不容易得到想要的信息,所以蘇清流還是覺得盡快切入正題,隻要確定是同道中人,一些疑問便可以直接擺上明白。但即便如此,他還是留了一個心眼兒。
“哦對了,我之所以會到這兒來,其實主要還是受人推薦,我一個姓薑的朋友說此鎮民風甚好,所以我才會過來。”
這句話傳達了兩個信息,第一,他和一個薑姓同道;第二,他是受薑姓同道的影響才會過來。
如果這位保長便是薑金衣要他尋找的保長,那麽聽到這句話,對方應該就知道他的來意了。
然而,少年保長卻是若無所覺,仍在那笑嗬嗬的道:“是嘛,那你那朋友很有眼光啊,不是我吹牛皮,我們鎮子,絕對是這亂世中的一方淨土!”
蘇清流暗暗擰眉,心中已起提防之意。
與此同時,剛才覺得不對的那種預感也愈發濃烈,但可惜的是仍舊找不到源頭。
少年保長拿起茶壺轉過身去,靠窗的位置有張小桌,桌上擺放著茶局,他應該便是添加茶葉去了。
眼下陽光正濃,一縷光暈透過窗扉縫隙照射而入,剛巧不巧的照在他的身上,蘇清流便終於發現,究竟是哪裏不對勁了!
陽光映人必留人影,可這少年保長的身後,卻是空空蕩蕩!
“就說哪裏不對,原來是他!”
蘇清流心頭驚異,但麵上並未表露出來。方才他遍查周遭,注意力都放在了提防隔牆有耳之上,卻是忽略了眼前這位。
眼下想來,那不對勁的感覺不就是這個麽,雞鴨牛狗尚有魂氣,他這麽大一人,魂氣應該更重才是!
可這個家夥,不僅日照無影,身上也連一點魂氣都無!
何謂魂氣?
凡俗來講便是陽氣,隻不過在凡俗理解中,缺少陽氣便遍身陰冷,生人一近自能察覺。可事實卻是,一些修為高深的屍怪,卻是能做到白日橫行,除了無影,一切與常人無異!
蘇清流的戒備心一下子提到頂點,屍怪又稱屍修,乃是邪修當中都比較罕見的怪胎,他們的修煉法門美其名曰“置之死地後生”,可實際上是怎麽回事,相信也不用多說了吧?
當然,更重要的不是他詭異,而是作為修煉到日照無影的地步,這名屍修,實力絕非等閑!
蘇清流前世曾端過幾個屍修門派,其中最厲害的那個,竟是差點讓他都殷溝翻船!
“兄台,還沒問你高姓大名呢?”驚愕間,少年保長已經沏好茶水,回身衝他一笑,“來來來,喝茶。”
蘇清流不動聲色,心中卻是免不了的想著,這茶壺之內沏的指不定是什麽邪穢之物。
“在下薛超,保長您呢?”蘇清流張嘴就來,順勢把茶壺推開。
“我呀?唉,命苦,生下來便不知道父母是誰,幸得蒼天眷顧,顛沛流離七八年也沒暴斃街頭,反而機緣巧合得了些造化,於是就自己給自己起了個名字,說出來薛兄別笑話,叫做…嘿嘿,吾天選。”
少年保長一臉羞慚之色,好像連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給自己起的這個名字有多囂張…
若是放在之前,蘇清流不但不會反感,甚至還會覺得這哥們挺有趣的。但現在,他隻會覺得,是這邪修極擅偽裝之能事才對!
事情越發撲朔迷離。
薑金衣要他找的保長是個屍修,這說明什麽?
兩點!
要麽,此人並非是薑金衣所言保長,而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很大可能便是他已經將原本的保長害了,然後取而代之。這相對而言也就更能解釋的通,憑什麽滿鎮子的妖族會對他如此愛戴,因為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幾千年了,邪修和妖族和沆瀣一氣的事例從來就沒斷過。
關於這第一點,蘇清流努力回憶了下,試圖想起鎮中人族是不是也都是屍修偽裝,如果是,他們便也會沒有影子。
但該說不說,因為之前根本沒往這方麵想,所以自然不會留意,眼下硬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這很簡單,待會找個理由請辭,出去隨便一看便知。
至於第二種猜想,有些可怕了。
那就是,薑金衣也有問題,他並非妖類,卻是邪修內應!
這聽似離譜兒,可妖族聖女都能變成當年青鸞衛金衣大人的義女,一個邪修大能混成金衣,又有什麽離奇?
隻是若真是這樣的話,許中遠的情況就更加危機了,因為薑金衣不但不會保他,反而還會跟妖女一樣,巴不得他早點死去…
一時間,蘇清流隻感覺自己都頭都要炸了,好不容易挖出些幕後黑手的苗頭,偏這些本來已經確定的脈絡關係又驟然扭曲,這著實是讓他苦不堪言。
甚至,他突然感覺自己的上一世都是白活,因為他不知怎麽就突然生出一種極端強烈的預感,那便是——
這一世所看到的種種陰謀縮影,也許早在上一世,便已經開始積蓄。
而他,若不是這一世換了平凡之身,保不齊到現在還無知無覺……